第四章:交手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飲川字數:5457更新時間:24/07/15 11:50:55
老和尚動手已經足夠快了,帶起的勁風更是將最近的一盞照明蠟燭直接吹熄,使得小半個房間的光線都陰暗下來,書生同樣很快,從掀桌到後退都一氣呵成。
而另一道身影更快,噌地一聲劍已經毅然出鞘,明明是聽到呼喊才動手卻後發先至。
一前一後兩個身影錯開之間,已經左右各一劍將率先出手的兩個小沙彌斬落,一個手臂連同脖頸被齊齊斬斷,頭顱斷肢飛出去好遠,另一個則是長劍穿胸而過直挺挺被釘在柱子上,沒了動靜。
此時被迎面翻飛而來的桌子阻滯的老和尚才堪堪將木桌打爛,心想對方速度果然不慢,對比之下比自己還要再快上幾分。
眼瞅着嘴賤年輕人就在面前,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拼着後背捱上一劍也要先將對方打殺再做計較。
掌間黑氣再濃幾分。
書生剛纔一退就已經退到了牆邊,身前已經空無一物,也不打算避了,自信的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臉上,因爲他知道有個人一定會更快。
只可惜兩人都預想的一劍並沒有如期到來,“鳥人!我去你大爺!”
書生慌亂的大罵一聲,腳掌猛蹬地面向側方撲去,差一點就要硬吃上這一爪。
當他餘光發現布衣青年已經在收劍時暗道不妙,這帳真是給他記得明明白白。
老和尚這一擊和書生的身影擦身而過,只擊中了寬大白色袖袍,將面料不俗的衣襬毀去大片,才重重的落在牆壁之上,一聲炸響,整片牆壁傾頹,頓時煙塵四起。
書生則感覺到涼意上涌,一半是嚇的,一半是風吹的,看了看已經撕裂成布片的衣襬,這可是價值十錠的上好絲綢,挨千刀的鳥人,跟我過不去別跟錢過不去啊。
這次連他開口破罵的時間也沒有,塵煙中一道身影再度暴起,身形貼着地面飛速前行,雙手關節扭曲的限度明顯已經超出人類範疇,小臂各長出一排尖銳棘刺,手腕反折,兩柄更大的弧形骨刃手掌間穿出,在黑氣的掩映下,已經在胸前交叉蓄力,勢必要將對方腰斬。書生倉促之間只能全力催動陽火包覆雙掌禦敵,好在反應及時,只是雙臂脹痛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
但還是被衝擊力震得倒飛出去,撞向了另一邊的土牆,震落簌簌灰塵。原本規整梳束好的黑髮也散落幾縷。
配上在一聲身地板上滾得灰不溜秋的破敗袍子,確實能當上狼狽二字。
老和尚雙眼暴突,下頜分裂成了六瓣,就像某種昆蟲用來啃食的口器。此刻也不好受,身上的僧服被明黃色陽火燒得七七八八,露出被灼燒後滋滋冒着黑煙的斑駁皮膚。
在半妖化的情況下他速度和殺力都有提升,結果還是一擊未中,心中未免焦急,怕就怕遲則生變,畢竟一夥兒的那個劍修還沒出手,沒想到還是小覷了這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半吊子武人。
“嗖——”,老和尚佝僂的身軀好似陰影中的一團黑霧飄忽不定,猛然間又要再度出手。
書生好像剛纔那一擊就耗盡了氣力,在面對來勢更加兇厲的半妖只能疲於奔命。
收劍回鞘的布衣青年全然不擔心同伴被殺,抱着劍一心看戲,看這這架勢似乎只差涼茶瓜子花生米了。
追逐間只聽見書生哀求道:“林鳶哥哥,人家知道錯了,救命啊!”叫做林鳶的布衣青年不爲所動甚至有點想笑,有空喊救命反而說明沒事,不予理會便是。
一旁摳嗓子眼兒催吐的衆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們領頭的幾人吃得不算快,此刻自然已經吐了個乾乾淨淨。那個小的,乾枯的背都快被滿臉擔憂的豁牙漢子拍斷了,就連之前吃的烙餅子都吐了出來,黏黏糊糊黃的綠的一大攤,仔細看的話不難發現其中蠕動的細長蠕蟲。
面色蠟黃的武人雙眉緊皺,他最開始也嘗試了催吐,然而他只吐出了些許嚼碎的麪條,連忙運氣向內探查,就發現條不知名的詭異蠕蟲緊緊吸附胃壁。這東西似乎對武人的氣格外敏感,氣越強就吸附得越緊,已經開始啃食他的臟腑。
最慘的要數幾個吃得飛快的腳伕,一大碗熱乎湯麪早早下肚,再想吐已經晚了,真就是差之毫釐,胃壁已經頃刻間洞穿,嘔吐物裹挾着猩紅鮮血從喉頭涌出。
到後面甚至只一個勁兒吐血,奇怪的是臉上不見任何痛苦之色,只有面臨死亡時的恐懼。隨着血越吐越多,幾人面色也愈發慘淡,漸漸失去生機倒在了地上。到死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窗外澄澈的天空上不知何時黑雲已經蓋住了那輪月亮。陰影中似乎總有一層若隱若現的光膜海碗一樣倒扣在寺院之上,將寺內的喧囂和寺外的寂靜完全阻隔開,彷彿寺內自成一片天地。
寺內的諸多建築,除了角落的禪房,原本只有供奉着釋迦和彌勒的大殿裏還亮着長明燈,就在林鳶他們交上手隨後一直亮着的燈火忽閃幾下再沒了動靜,陷入黑暗的院落裏傳來陣陣悉悉索索的不明響聲,接着一個個僵硬着遲滯着行動的人影慢慢向着禪房靠了過來。
與此同時,坐落於前院的彌勒寶殿也不平靜,某個坐落與大堂正中的高大身影身上泛起紅光,外皮寸寸龜裂掉落。而這些動靜一時間都被飯堂裏交雜的嘔吐聲,奔跑跳躍打砸聲,勁風呼嘯聲,半妖化的老和尚嘶吼聲所淹沒。
如果沒有畫面,倒像是一場別開生面的大戲。
林鳶壓根不知道老和尚往面裏放的什麼詭異東西,從那幾個已經嘔血死去的男子和那個面露難色的武人反應來看,要是吃進去了,估計又是個大麻煩。
“林哥,林爺,別鬧了行嗎!”
原是書生再次被擊倒在地,趁攻擊的間隙喊出的求援。林鳶依然不爲所動,他知道書生的尿性,作爲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一起修行一路問道的夥伴,光聽語氣就知道這傢伙的情況實際上沒有他表現出來那麼危急。
“老禿驢!還追!信不信爪子給你掰折嘍------”
書生咒罵的話音未落,人卻再次倒飛出去,巨大的衝擊力將另一邊的牆壁也撞得搖搖欲墜。
“死鳥人,再不動手,老子真死給你看了!”
這一次呼叫明顯參雜了更多氣急敗壞,將淡定的布衣青年由思考拉回了現實。
狀態全開的老和尚攻勢更加凌厲,反觀疲於奔命的書生早已沒有招架之力。林鳶嘴角少見露出了笑意,既然喜歡裝,那便給你一個裝到底的機會。
不過只是作爲捉弄的話到這個程度也便夠了,再玩下去要是一不小心陰溝裏翻船,那就是純粹的傻子行爲了。
而林鳶自然是不想當這個傻子的。也不廢話,況且也沒有過多言語的必要,來歷古怪的老和尚即使半妖化也到不了歸真境,撐死了就是個厲害些的散妖,也不像術法玄異的某些妖物一樣難以應付,憑他目前的水準,要殺一個只擅長正面拼殺的中游角色,其實真的不難。
林鳶再次展現出了作爲一名劍修速度的優勢,在書生希冀的目光中身形瞬間模糊,再次出現時已然到了錯愕的老和尚身前,劍身反射的毫光落入老和尚佈滿鼓脹血管的雙眼,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連專克陰物的陽火也沒能燒穿的堅韌半妖之軀,就在空中爆出一片墨綠色的血花後,重重摔在地上,沒了動靜。
這以氣催發的一劍確實造成了不俗的傷害,但是對於生命力普遍強悍的妖物來說並不足以致命,接下來還需要小心臨死反撲。
而情況確實也和林鳶預想的一樣,宛如屍體般癱倒俯臥的老和尚頭顱猛的擰轉,將整個不成人形的面部轉到了背後,朝着正欲補刀的林鳶詭異一笑,分裂的嘴巴,往四周一咧,清晰可見的喉嚨間一線細長的黑色光影激射而出,宛如一支飛矢劃破空氣,瞬息間就到了眼前。
林鳶一直都留心着老和尚的動作,在轉對方頭的同時就做出了反應。黑色光影擦着林鳶的臉龐飛過,分明是一條細長油滑的無目小蛇,只見它在空中一個遊移轉頭向着林鳶後腦襲去,這一下幾乎避無可避。
正面的老和尚,在吐出那條黑色小蛇之後,黑色泡沫自下身噴涌而出,以老和尚爲中心鋪撒開來向着年輕人瘋狂涌去。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有什麼東西破開房頂,木樑崩斷之聲和瓦當碎裂之聲一齊鳴響。
原是兩隻血紅的手掌,壓碎了脆弱的木質屋頂,帶起一陣濃重腥風從左右斜上方拍下來,這一下要是落到實處,尚處於前後夾擊中的布衣青年只怕立刻就要殞命當場。
做完一切的老和尚一下也沒有停留,甚至沒有再多看一眼,就向着還在專注調息應付食腸饕的枚姓武人掠去。
躲在角落注視着戰局的老粟有心提醒,奈何對方速度極快,眼睛雖然能勉強看見,但提醒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下意識的往自家老二和少年靠,試圖將二人護在身後。
其實根本用不着老粟提醒,枚姓武人一直都在分神關注着局勢,看到那個抱劍的布衣青年爆發出如此強橫的殺傷心中也不免有些吃驚,只是沒想到那個半妖會突然殺向自己,肚子裏的怪蟲還沒有完全拔除乾淨。
來不及躲開就被抱了個結結實實,老和尚雙腿盤在其腰上,雙臂緊緊箍住對方脖頸,如果是個妙齡女子的話這倒是個及其曖昧的姿勢,可惜老和尚帶來的只有驚悚和兇厲。
貼上的瞬間,胸腹前那道被斬開的豁口中鑽出數十條肉色蠕蟲,順着前方的身體纏繞而上,一個勁兒往皮膚裏鑽,同時撕裂的巨口就要當着天靈蓋咬去,但是脖子卻被枚姓武人一把掐住,暫時陷入僵持之中。
原來正面吃下布衣青年一劍的時候,空遠就已經明白,自己絕對不會是另外兩人的對手,甚至能不能從那個身法迅捷的劍修手下活命都成問題。所以才將其設法攔住,剛纔那一下已經手段盡出。
不過只要解決了這個已經中招的武人,藉助他的氣和軀體,說不定還能尋得一線生機。內外一同受到威脅的枚姓武人,大罵了一句“找死!”。
他本來不想捲進戰鬥,只想置身事外當個看客,儘快解決體內怪物,儘可能保住僱主,至於他們打生打死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沒想到人家早就把自己當成了囊中之物,暗地裏藏着殺招。
事到如今他也顧不得坍塌的房頂和再角落裏縮着的行商們,感受到僵持之間腹中長蟲又要行動,僅剩的能動的半隻手掌間不容髮之際食指中指併攏掐了個劍訣,往上一擡。
“金斬符籙!給我斬!”
心念波動之間,腰間布袋一團金光衝破袋口來到二人頭頂上空,黃色符籙剎那間爆燃,化作一道長三丈寬丈許的金色刀刃虛影,當空斬落。
另一邊,身處多重攻擊中林鳶沒有絲毫慌亂,手中劍就是其最大倚仗,嘴裏淡淡吐出幾個字——“晦風罡”。
隨着體內氣的消耗,一圈接一圈的淡青色風刃在林鳶周圍凝聚成形,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風刃將他密不透風的包裹在內,正面襲來的泡沫雲團幾乎瞬間就被吹散,背後遊弋的小蛇也失去了角度,只能在外圍不斷繞圈,頭頂拍來的兩隻巨掌也被阻隔不能寸進,風刃摩擦之間發出令人牙酸的金石交擊之聲。
終於青色風刃的數量不再增加,它們組成的風幕先是向內一縮,隨後以更加猛烈的速度向外膨脹開來,青色光芒大放。
“嘭——”
“轟——”
青色風刃羣爆發之聲和金色刀芒斬落之聲幾乎同時想起,紛雜的氣浪餘波互相糾纏傾軋將整座飯堂內的事物捲入其中,岌岌可危的屋頂更是被整片掀飛,瓦片木屑揚塵一股腦在空中四散開來。
等到塵埃落定,原本溫馨的飯堂已經完全損毀,只剩下幾面斷牆,場內還站着的只剩下林鳶一人,他的情況算是最好,甚至衣襟也沒怎麼亂。
被金斬符籙結結實實命中的空遠被削掉了大半個身軀,腥臭血液不要錢一樣流滿了一大攤,胸腹間蠕動的蟲子也再沒什麼活力,眼看着出氣多進氣少。
要說這空遠才是真的點子背到家了,居然一夜之間同時遇見三個難啃的硬骨頭。
距離金斬符落點最近的枚姓武人也在斬擊的震盪下受了不輕的傷,在這麼近的距離下使用金斬本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下下之策。
不過是迫於無奈。他掙扎着起身,強忍着嚥下喉頭的鮮血,沒有再去過多觀察老和尚的情況,而是原地盤膝坐下,此刻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他凝神內視,知道已經刻不容緩,蠟黃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狠色,還剩下一角沒有燃燒殆盡的符籙被他夾在指尖,催發出剩餘的最後一點威能,金色刀光浮在掌間,緩緩向着腹部扎去。
鋒銳的刀芒輕而易舉就扎穿了他的皮膚,頓時鮮血就溢了出來。只見他另一只手接住鮮血,快速在地上畫了串玄異咒文,緊咬的牙縫間擠出幾個字眼,“金甲符籙,出!”
又一張渾身包裹着金光的符紙竄出腰間布袋,在符咒上空飛速旋轉起來,一尊身穿盆領簪花鎧,頭戴狻猊馬尾兜,手持制式斬馬刀的金甲神人從咒文和符籙之間凝聚出實體,護衛在他身前。
枚姓武人在金光照耀之下,手掌中刀芒繼續刺入,硬生生在胃部開了個口子,然後閉目集中精力,將手掌深入腹腔之內,在臟器之間摸索起來。
不一會兒,一團扭曲掙扎的蠕蟲被強行抓了出來,不難看出這團蟲子比行商們吐出來的體積增長了不止一倍,應該是吃掉他許多血肉和氣的緣故。
不斷掙扎的噁心蟲子似乎還想要順着傷口鑽回體內,卻被枚姓武人翻手爲掌,在地上拍了個稀碎。
做完一切後,他蠟黃的臉上已經滿是冷汗,更添上幾分失血過多的蒼白,嘴脣不自覺的顫抖着明顯已到了極限。事實上要想解決體內的食腸饕並不是沒有其他辦法,只是那老和尚生死未知,另外兩個武人非敵非友,他實在不敢賭博。
於是只能採用最簡單粗暴的辦法,橫豎不過是加重些傷勢而已,不然戰鬥中還要時時擔憂身體出問題,一心二用畏手畏腳,那樣只會死的更快。
牆根處的廢墟中老粟幾人艱難爬了出來,他們距離金黃色刀影落下出同樣很近,此刻腦子還是昏昏沉沉,耳鳴不已,半大的少年已經暈厥過去,被老二抱在懷裏。
也幸虧那是道由上而下的斬擊,他們直接被震倒,反而躲過了剛纔爆發的亂流。如果是身處另身處另一邊的戰場,只怕就要承受四散的千百青色風罡,那就不是眩暈那麼簡單了。
恐怕也會和此刻屋牆一樣斑駁,刻滿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印痕。
好不容易緩過一點勁兒了,結果就看到枚先生剖腹的一幕,這下腦子是真的轉不過來了。
對於老粟來說,從那白面書生兩人進入飯堂開始,前前後後不過才一刻鍾的功夫,到他們和空遠的對話,交手,妖變,然後莫名其妙就打到了這邊。
到現在枚先生就已經丟了大半條命,這一系列變故簡直比前半生遭遇的所有事情都要精彩,他也沒有想到一個升斗小民居然會成爲武人除妖現場親歷者,以往他也只是聽說過,更多的則是些茶餘飯後的無稽之談。
而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實,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感嘆自己幸運還是不幸。
好在,應該結束了,能保住小命,那應該是幸運的。
他不認爲空遠能從那麼強的一擊中活下命來。
一口氣還沒鬆完,衆人視線不及之處卻傳來了書生哭爹喊娘的叫聲。
“鳥人!死了沒有!沒死就趕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