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清白坦蕩

類別:網遊競技 作者:道戈字數:2910更新時間:24/07/15 11:50:02
    “道長哥哥,置換時間已經到了。”

    花轎裏,沐鏡低聲道:“那兩個人已經恢復正常了。”

    “我記得你是序列A,那你的烙印cd是二十分鍾。”

    宋旌雲正忙着把身上的嫁衣的金絲全都拽下來,團吧團吧放好,聞言想了想道:

    “還行,時間不算長。更何況權珩說了她有辦法。”

    “好……”沐鏡道,“姐姐是和這個花轎上原本坐着的新娘在聊天吧?那個新娘姐姐剛看到姐姐時好像很驚訝的樣子。”

    “能不驚訝嗎?”宋旌雲家住瓜田,一挑眉點了頭,“那個新娘就是慕家大院裏最小的那一輩,你認識的那個老太太的孫女。”

    “他們怎麼連自己的孩子也欺負!”沐鏡說完又蔫了下去,“……好像是這樣的。”

    宋旌雲“嗨”了聲,從花轎一側的小袋子掏出把瓜子和花生塞進沐鏡手裏。

    “我不解惑,惑自獲;我不修緣,緣自圓;我不參道,道自到。命裏無緣不強求,命裏有緣無需求……我知道你聽不懂,我文化一下。”

    沐鏡:“……”

    “簡單來講,既然對你不好那就不想他們了,你現在有你自己選擇的家人。等我把金線賣了,給你買糖葫蘆吃。”

    “道長哥哥,你很窮嗎?”沐鏡疑惑,“我問過小亭哥哥,他說只要有真本事,都能賺到錢的,你沒有本事嗎?”

    “……你這張嘴,真是近朱者赤,近珩者黑,”宋旌雲痛心道,“瞧瞧我說話多好聽,不和我學學呢?”

    沐鏡:“…………”

    “不過窮道士窮道士嘛,雖說我一張符能賣八萬八,也非常有本事,但觀裏也各處用錢,我們觀裏大多數是小孩子,都是孤兒,我是這一輩的大師兄,我得扛事兒啊!”

    宋旌雲頓了頓道:“至於遊戲裏的錢,我本來就沒打算用在我身上。”

    沐鏡還想再問,宋旌雲已經打起了哈哈:“別擔心權珩了,我看她對老弱病殘別有關懷,現在不知道怎麼安慰那小姑娘呢。”

    ……

    “姐姐,前面就是喜堂了,您快趁現在跑吧。”

    小姑娘攥緊權珩的衣袖,乞求道:“姐姐都可以對抗那些‘除祟師’,一定也有本事跑走的——我不求您幫我們,我們的命也沒道理讓您擔負。”

    小姑娘說着抹了把眼淚,紅着眼眶笑起來:“只要您好好地出了這個鎮子,一定能比那些自大的男人更有成就,您以後一定能破開沉垢,成爲人中龍鳳的——我在第一眼看見您時就這麼覺得了。”

    權珩垂眸看她,忽然溫聲問:“你有什麼願望嗎?”

    小姑娘愣了下,黑潤的眼睛裏茫然一瞬,又漸漸升起憧憬:“我想,我想去外面看看。和男人一樣,平等地做事,自己打拼。”

    “我不想活得像一條沒有尊嚴的母狗,或者只會生孩子的母豬。”

    小姑娘勉強笑了下:

    “姐姐您不知道吧,這裏的女人都沒尊嚴的,結婚了更是——要任打任罵,整天幹活也沒資格上桌吃飯,因爲做了事也會被認成偷懶和沒用。

    “我小的時候,鎮子裏有對夫妻,兩人在外出的時候被人劫持,丈夫爲保護自己把妻子推給了劫匪,後來那個妻子活着回來了,還懷孕生了個小男孩。”

    “他們沒有責怪懦弱的丈夫,而是將那個女孩逼死了,認爲她不守節,不乾淨不懂事,不做貞潔烈女就是不忠誠,爲什麼還要活着回來,爲什麼不受辱的時候就死掉?”

    「我做錯了什麼?!你們認爲最錯的地方就是我是個女人!這不是我的罪,這是你們的罪!是這世道的罪!」

    女人的嘶吼控訴震撼着周圍拿着棍子的鎮民,她被困在“圈子”裏,披頭散髮,眼睛卻在怒火中灼燒得發亮,像是行至末路的狼。

    那時候她被夾在看熱鬧的人羣中,看那女人大笑着站起,眼淚在閉目時脫了線。

    「這是我的身子,我的命運,卻都不握在我手裏——我沒有任何過錯,我清清白白來這人間,走也清清白白!」

    女人像是初冬殘存的蝴蝶,衝開人羣撲向那用來接雨的尖竹筒,鮮血在初雪中染紅了大地。

    那種行至末路的悲悽與勇氣刺透了肉體直達靈魂,深深震撼了女孩年幼的心。

    小姑娘說着眼淚便墜下來:

    “她自殺了,她丈夫次日就給她配了陰親,買了新的姑娘,還是沒畢業的大學生啊!”

    “姐姐,我不明白,爲什麼受傷的總是我們?懦弱的丈夫不會愧疚自己沒有保護好妻子,而是責怪妻子沒有護好自己的清白,爲什麼女人被迫失身就必須要死,爲什麼受害者要自證?”

    “還有那個小男孩,他只活到了十二歲,但這十二年裏受人欺凌,都已經默認自己應該被欺辱了,但村裏人欺負他又不是因爲什麼德行大義,只是通過打罵他獲得高高在上的快感,他只是一個可憐女人受到侵害生下的一個孩子,他們不過是弱者揮刀向更弱者。”

    “這世道,弱者就不能活嗎?我們是什麼!我們的命是他們享受的成本嗎?是耗材嗎!”

    成本……

    耗材……

    “不哭,我們一點錯都沒有。”權珩幫女孩把垂下的髮絲撩到耳後,“我會解決這件事,我們都會好好地走出去。”

    她說着座下花轎忽然晃了晃,前行的隊伍停了下來。

    這才行進了不到十分鐘,根本不可能到達目的地,權珩察覺不對,剛要掀開簾子便被小姑娘抱住手臂,對方恐懼地搖搖頭,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權珩放棄觀看,搭手輕輕拍打她的後背,留心聽着外面動靜。

    而另一邊,正在轎子裏嗑瓜子的宋旌雲一愣。

    “道長哥哥,轎子停了。”

    沐鏡無聊地摸摸小六腦袋,打起精神,“我們到了嗎?”

    “不,”撩起花轎簾子的宋旌雲微頓,語氣沉下來,“我們沒有。”

    正前方的花轎停了下來,而在它五十多米的地方,從前面擡來一臺花轎。

    只是那花轎的顏色過於豔麗了,隱約顯出一種不和諧的詭異,在接親隊伍手提的紅燈籠照映下更爲陰森。

    那些血光聚在一起,隨風晃動,白霧在黑夜中蔓延——

    下一瞬,從白霧中蹦出數名白紙人,只腰間繫着一段紅綢。

    身後的白霧中勾勒出越發清晰的喜堂輪廓。陰風吹起轎簾,在那麼短短一瞬看見被勒在花轎樑前的新娘,繡花鞋懸空搖晃。

    “幻境?”宋旌雲心裏一駭,”這墓山上的怨氣已經能形成幻境了……”

    “幻境就是死了人嗎?”沐鏡小聲訊問。

    “差不多。幻境其實就是氣的一種循環,人生來有魂魄,魂魄生靈氣,會隨着生死迴歸五行天地。如果非自然死亡,靈氣就會變成怨氣,聚多了就會生出邪崇。

    “幻境是其中一種,境中被困的魂魄會一遍一遍重複自己生前經歷的事。”

    兩個紙人伸手掀起花轎的紅簾,把吊在轎前的新娘擡下來,另一個紙人捧起一瓢涼水潑醒了暈死的新娘,涼水順着臉頰滑過青紫的脖頸。

    她迷茫地睜開眼,只見數個沒有臉的紙人彎着身子,紅脣腥然,一張嘴把白紙面劈成兩半,隱隱能窺見蜷在一起的長舌。

    花轎前,那兩個紙人互相“看”了一眼,一齊轉頭拖來手腕粗的麻繩。

    潑水的紙人摔了碗,伸手鉗住新娘的雙手。

    粗麻繩緊扼住女人的呼吸,讓她殘喘着無法發聲呼喊,只吃力地徒勞地去扯那根麻繩,好似在伸手撕扯捆綁在靈魂上的枷鎖與命運。

    那兩個紙人拖拉着她進了堂——

    墓山的天壓得陰暗無星,堂前紅燭幽幽照亮了【囍】字的金邊,大紅綢緞藏在照不亮的黑暗裏,處處都是要吃人的窒息。

    沒有高堂,也沒有新郎。

    銀絲縫脣,硃砂鎮魂,崩潰的嗚咽響起,鮮血混着硃砂滴落。

    新娘被拖拽着,用桃木釘穿四肢後封棺。

    幻境中那些紙人猙獰的面容清晰可見,醜陋無比,令人作嘔。它們大笑,它們歡呼,像是野獸茹毛飲血,卻不是爲了生存,只是爲了虐待和變態的趣味。

    宋旌雲緊緊攥着拳,青筋蔓延,看完全程連咬得牙關都酸澀。

    沐鏡一低頭,愕然驚呼:“道長哥哥,你流血了!”

    宋旌雲驟然鬆了力氣,垂眸時見掌心血跡。

    “道長哥哥……你沒事吧?”沐鏡擔心問道。

    “沒事,”宋旌雲低聲,放下手,藏進了寬袖中,“不用擔心我。”

    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是什麼——

    是憤怒,也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