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最後一夜【修】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陳夜楓字數:4624更新時間:24/07/15 11:48:09
難熬的一節課終於結束,能夠完成火焰變形不用寫論文的人不到半數,哈利和羅恩懨懨地抄下論文要求,這時變形課教室的門被推開,一個四年級的拉文克勞匆匆跑進來,遞給哈利一卷羊皮紙。
“謝謝你,吉米……嘿,是鄧布利多的!”哈利頓時高興起來,連忙展開羊皮紙,激動地說:“他要我去他的辦公室,越快越好!”
哈利和羅恩赫敏對視一眼,三顆腦袋立刻湊到一堆,壓低聲音討論了幾句,然後哈利跳起來,把自己的書包往羅恩手裏一塞,嘿嘿笑着衝出教室。
開始了。
“布雷斯,你先回去。高爾和克拉布,你們也先走吧,不用跟着我了。”德拉科提着書包從桌子邊站起來,魔杖一敲把它送回寢室,他抓起搭在椅背的長袍穿起來,黑色的袍角揚起的時候,布雷斯驀地覺得心中一陣不安。
“德拉科,你要去哪裏?”
“圖書館。”
“我們和你一起去!”布雷斯抓住他的袖子,語調裏不覺十分急切起來。
德拉科回頭,皺起眉頭:“我要去查一些天文課的資料,你們都沒有選這門課,跟着去做什麼?”
“忽然覺得……我是說,那個……”布雷斯支支吾吾,努力組織語言。
德拉科耐心地等了一會兒,似笑非笑地挑起一條眉毛:“你到底要說什麼,難道又是受人之託,要騙我去哪裏見哪個女生?嗯?”
“才不是!”布雷斯惱火地扒着自己的頭髮,又看了他一眼,猶豫着說:“我只是忽然覺得,你好像要不回來了似的……”
德拉科一怔,抿起脣角。
他確實是不能回來了,夜幕開始籠罩大地,他就要走上祭壇,那個黎明,不知道何時才能降臨。
但他什麼都不能說,他的隱瞞,就是他能給出的最好的保護了。
“就是去個圖書館,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德拉科丟給布雷斯一記鄙視的眼刀,打開他的手,然後很自然很乾脆地轉身,揚着頭,踏着一貫優雅的步伐,往外走去。
“德拉科!”布雷斯在他背後大聲叫道。德拉科繼續往前走着,沒有回頭。
“不管你要做什麼,我們都會支持你的!”他追了兩步,又喊道。德拉科的腳步一頓,仍然沒有回頭。
“……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會相信你。所以,一定要回來……”斯萊特林到底是不習慣說這種話的,布雷斯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高爾和克拉布就更不用提了,辭不達義地在旁邊幫腔幾句,完全牛頭不對馬嘴。
德拉科背對着他們,嘆了口氣。
布雷斯的直覺還是一如既往的神準,但也絕對不可能想到他將要去做的事,只怕他現在也正疑惑,不明白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到底是在表達什麼,也不知道他想要挽留的是什麼吧。
他不曾向他解釋過一個字,他卻還是說出了“相信”。無條件、無立場、無回報地,說出了“相信”。
真是愚蠢,他們什麼時候被格蘭芬多傳染了麼?居然會說這麼熱血上頭的話。
德拉科想要不屑地發出一聲嗤笑,卻阻止不了胸口的酸澀蔓延。
父母,友人,他無法回報同等的坦誠,他欠他們的情誼,也許再也無法償還,因爲他的心只有那麼小的一顆,已經自私地裝滿了另一個人
“既然相信,那就好好地回去呆着,等我回來。”他語調平穩,揮揮手,再次邁開步子,自始至終,不肯回頭。
“他們出發了。”
已經過了宵禁的時間,走廊上熄了燈火,淡薄的月光從長窗外照進來,兩個一身黑袍的人影像是嵌進了夜色裏,只能看到兩對瞳仁在閃着幽深的光澤。
德拉科靠在窗邊,銀白色的光斑幾乎貼着他的身體,卻不能把他身上的黑色化去一分一毫,斯內普站他在對面,正望着窗外不算晴朗的夜空,合起手裏的懷錶。
“大概幾時能回來?”
“凌晨三點以後,他會提前給我信號。”
“得到信號以後告訴我,我放食死徒們進來。”
“好。”
德拉科摸着自己的左臂,用黑魔標記發出召喚時如烙鐵一樣疼痛還留在皮膚裏,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一道十分強橫的氣息和自己的魔力聯繫到了一起,他在這裏使用的任何一條法術,都能立刻反映出去。
伏地魔到底還是不放心,他要“親眼”看到他念出阿瓦達索命咒才會滿意,這道魔法應該是上一次聚會時,他抓住他的手臂作勢要拉他起來時種在他身上的,若不是他現在的精神魔法修爲已經頗爲可觀,肯定是無法察覺這種聯繫的。
黑魔王這是已經把自己當做一個值得忌憚的手下來控制了麼?還是說只是對最喜趨利避害的馬爾福保持了警惕?德拉科看一眼對面的男人,永遠一成不變的黑袍,領口和袖口扣得嚴絲密合;永遠冰冷生硬的臉色,諷刺的黑眼睛,尖銳的言辭。若非意外看到他的記憶,德拉科怎麼也想不到西弗勒斯•斯內普,會爲了一個死去的女子守候十五年——就像也沒人會相信,馬爾福竟會爲了一個泥巴種暗中倒戈吧?
他們站在這裏的理由,在他人眼裏,一定是微薄荒唐得可笑。
“斯內普教授,你是怎麼遇到她的?”他忽然問道。
斯內普散發着寒氣,狠狠地瞥他一眼。
“還有四個小時,我們難道要一直這麼面對面地發呆下去?”
“我覺得我沒有義務進行這種無意義的談話。”斯內普像是被人侵入了領土的獅子,發出警告的怒意。
“怎麼會是無意義呢,”德拉科站直身體,舒展了一下腰背,淡淡地說:“過了今晚,我們再不能這樣肆無忌憚去回憶了。”
斯內普因爲他的這句話怔了一下,抱着手臂走開幾步,一身的黑色融進黑夜,幾乎要分辨不出他的輪廓,清冷的沉默持續了不知多久,德拉科聽到斯內普似是極小地嘆了一聲,喃喃地說:“那麼久遠的事情,我早就不記得了……”
“總之也是在分院的時候第一次看到她吧。”德拉科繞着彎套話。
斯內普冷哼一聲,顯然立刻識破他的用意,但還是回答道:“我早認識她兩年。”
“你對她不好?”
“沒有人會忍心對她不好。”
“你們應該是很好的朋友,爲什麼……”德拉科遲疑着,看到斯內普別開臉,冷漠的薄脣抿起,扯開微微苦澀的線條。
兩年,他遇到她的時候,只有九歲,那兩年的時間裏他們一定相處得很愉快,一定是有了十分深厚的感情,但最後他們還是分道揚鑣,她終是拋下他,另嫁他人。
他曾經想過,若是他先認識了赫敏,若是他早些知道自己的心,他們之間的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而以斯內普和莉莉的情誼也只有這樣的結局,那麼就算他搶在波特之前向她伸出了手,未來……會改變麼?
“爲什麼?”德拉科終於還是不甘心地問。
斯內普不答。
塵緣因果是一個太複雜的劫,沒有人會明白究竟是怎樣錯過,即使他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可再多深情,也抵不過緣差一線。總會有人用隨意的一個微笑,就奪走了他心中的至寶。
“德拉科,你支持黑魔王的想法嗎?排除掉他的手段和方式,你覺得他想要創造的那個世界,是不是正確的?”斯內普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轉移話題問。
“排除麻瓜和混血,‘一個完全屬於純血巫師的、乾乾淨淨巫師界。’”德拉科想着伏地魔說出這句話時瘋狂的表情,搖搖頭,“如果說分薄血脈會削弱巫師的魔力,那麻瓜出身的巫師就根本不會存在了。說到底,這只是一個藉口,純血家族想要維持住自己的地位,黑魔王想要統治所有巫師。”
斯內普有些嘲諷地說:“如果不是因爲她,你也會這麼想?”
德拉科挑眉,冷冷地一笑:“這還用說?就算想得到,我也不會去做什麼,這是我自己受益,哪有拆自己臺的道理。除非黑魔王逼得太狠,他給馬爾福的利益造成的損害,比混血統統治巫師界還大。”德拉科似乎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回憶,又用力搖了搖頭:“他已經越來越暴戾,只怕那一天的到來也就是遲早的問題……所以,我的選擇沒有錯。”
斯內普挑起脣角:“盧修斯倒是把你教得很好,有利必圖,無利袖手,十足的馬爾福嘴臉。”他看着少年年輕精緻的臉,神色忽然有些黯然:“但你已經做得比我好了。”
“比你好?”
“我發現自己的選擇是錯誤的時候……已經不能挽回。”
德拉科諷刺地一笑:“你覺得我還能挽回什麼?”
“至少,她還活着……”
冰冷的嗓音裏出現了痛苦的裂痕,記憶如黑色的潮水倒灌上心頭,斯內普筆直高傲的脊背像是不堪重負地微微彎曲,他一隻手撐着額頭,遮住了臉上所有的表情。
德拉科望着窗外朦朧的半輪月亮,知道此刻他應該保持沉默。
他記起前幾天他去有求必應室查看消失櫃的時候,曾無意中聽見波特和特里勞妮教授站在八樓的走廊上說話,特里勞妮說她第一次接受鄧布利多的面試時,曾經進入過傳說中“先知”的狀態,而斯內普那時在他們的門外偷聽被人發現,打斷了她的預言。波特聽到這番話的時候,臉色頓時一片慘白,然後他的震驚和怒火如有實質地翻涌開來,連躲在一邊的德拉科都能感覺得到。
預言,斯內普的偷聽,波特的父母被黑魔王殺害,五年級害他父親被關進阿茲卡班的預言球事件,斯內普的悔恨……德拉科把這些事情聯繫在一起,似乎能猜出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也許正是還是食死徒的斯內普把關於哈利•波特的預言告訴了黑魔王,直接導致了莉莉的死。
他看着斯內普,他比自己的父親還要小幾歲,剛從青年轉向中年,正是男子最旺盛的時間,許多人還會帶着少年的莽撞,不夠成熟。然而比起盧修斯亮麗的金髮和光潔的容顏,他的臉上似乎已經刻了一百年的艱辛歲月。
德拉科忽然發現自己從前的猜想並不準確,斯內普不是把保護莉莉的兒子當做第一要務,他是把它當做活在世上唯一的理由。
至少,她還活着。至少還能當着她的面,說“對不起”。他懷揣着無法忘記的眷戀和不能道歉的悔恨度過的一年又一年。或許……或許有一天,那就是自己的命運……
“你就這樣,一直到現在……?”他最終問道,嗓音澀然。
“那時黑魔王說,這世上還有很多女人,更美麗,血統更純正,更配得上我。”斯內普卻笑了,他的手仍然遮着臉,但德拉科能看到他的肩因爲笑意而震動起來,越說越快,“我也這樣想過,她死了,也許過一年,兩年,我就會慢慢忘記,我一直等着,等着我能忘記……可是一轉眼就是十五年,爲什麼我仍然和九歲時一樣……她一定是恨死了我,不肯原諒我,所以她一丁點兒也不肯從我的腦子裏退出去。”
“多懦弱、卑鄙……我憑什麼去要求她原諒我?我憑什麼,憑什麼去忘了她……”放下撐着額頭的手,臉上滿滿的是嘲諷的笑,沒有人知道霍格沃茨最不受歡迎的教授常年掛在嘴邊的冰冷嘲笑,卻是在笑着如此不堪的自己。
那是他的贖罪,他給自己的懲罰,他再也聽不到那個女子說出一聲原諒,於是他被困在她死去的那一刻,時間再也無法前行。他的靈魂還跪在那間破敗的小屋裏哭得撕心裂肺,看不到身後的滄桑荏苒,一晃十五年。
德拉科張了張嘴,又合上了。他什麼也不能說,因爲他沒有資格,因爲他也是一樣。
被稱作最偉大的黑魔法師,聲名狼藉的純血統至上論的擁護者薩拉查•斯萊特林,最後卻因爲友誼破碎而黯然離開霍格沃茨。斯萊特林的驕傲和偏執讓他們總是學不會放手,於是伏地魔爲了自己的慾望不惜毀天滅地,他們則爲了一個情字,賭上生命和榮耀。
她是他命裏的魔障,他放不下,得不到,斬不斷,忘不了。她是深深扎進他胸口的一根玫瑰刺,無論他怎樣醫治,也止不住那道汩汩地流着鮮血的傷口。
有多少愛,就有多少痛,那些無人知曉的悲傷,一天天的病入膏肓。
不知不覺中,鐘樓上敲響了三聲,已經是凌晨三點,斯內普又恢復到慣常冷漠的樣子,他靠在牆上,仰着頭,油膩膩的黑髮掛在臉邊,聲音低啞:“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德拉科,讓我替你動手——”
“那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斯內普的黑眼睛向他看過來,剛纔的那番對話似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以至於總是冰冷凌厲的目光,都疲憊得帶着軟弱:“你根本不懂你會面對什麼,殺死鄧布利多的罪名不是一個孩子能承擔的,這不是你搶功勞爭脾氣的時候——”
“我這麼做,因爲由我來做最合適,我沒有那麼多偉大的情操,我的目的很明確。”他忽然邁出一步,薄銀的光華立刻照滿他全身,黑色長袍下的蒼白皮膚,如玉石般熠熠生輝,“所以,不用再勸我。”
“信號?”
“已經來了。”
“那我先走一步了。也許黑魔王覺得他以後不再需要鳳凰社密探,但爲了那莽撞的波特更能聽進去你的話——”
“用不着你來提醒我該怎麼做。”
“那麼祝你好運,斯內普教授。”德拉科向他揚起一笑,轉身走向有求必應室。他張開的手掌,然後慢慢合攏,似乎是要攥住一片的最後光明,留作懷想。
斯內普看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苦笑慢慢爬上他臉上粗獷的線條:“二十八年和六年……那本該是我去承擔的贖罪,德拉科,你卻搶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