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四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嘉衣字數:2555更新時間:24/07/15 11:46:16
    攖寧話音剛落,肩上的力道便加重了。

    她側臥着睡的,半邊肩膀壓得發麻,眼下被晉王的鐵掌擒着,又疼又麻跟被蜜蜂蟄了似的。

    攖寧下意識的掙了兩下,擡腿間不知碰到了什麼,宋諫之眼中寒光更勝,隱隱含着凶煞,攖寧被他盯得心裏發毛,長睫輕扇兩下移開了視線。

    宋諫之鬆開手下略顯羸弱的肩膀,不等攖寧鬆口氣,那只手又掐上了她的臉,叫她不得不擡眸直視他。

    “你做了什麼?”他的嗓音低沉到近乎嘶啞,凌厲的眼神一寸寸的刮在攖寧臉上,充滿審視的意味。

    攖寧睡得大腦一片漿糊,不知道他大半夜犯什麼癔症,呆呆的回了一句:“做了…鮮奶羹?”

    晉王帶有薄繭的指腹微微發顫,攖寧下巴頜兒落在他掌心中,軟膩到不像話的臉頰被捏出兩道胭紅。

    她乖覺的沒有再掙扎,比粘板上的小魚兒還老實。

    魚是不撲騰兩下死得快,她是再撲騰兩下死得快,這點眼力見兒,攖寧還是有的。

    察覺到晉王灼熱的氣息撲在自己面頰,她眼底一片澄澈,脖頸上的淺色絨毛卻緊張的幾乎要豎起來。心口揣了只活蹦亂跳的兔子,撲通撲通,愈跳愈烈,攖寧竭力往後靠,恨不能把自己嵌進牀板裏。

    正在這時,冷風吹起藤黃色的簾子,寒意逼得她打了個顫。

    宋諫之眯起眼,眼底是隱晦的欲色,把尾音放輕了,並不嚴厲,卻藏着機鋒:“本王初見便警告過你,這根舌頭,只是暫時保留在你這兒,記得嗎?”

    他手指停留在少女臉頰上,把着她的下頜,掌心熱度烘的攖寧整張臉都燒起來。

    攖寧察覺他目光落在自己口舌之間,打了個磕巴,口齒不清的辯駁:“我…我記得,王爺說過話,我很規…規矩的。”

    一句話顛三倒四說的艱難,緣因宋諫之將她捏成了鴨子嘴。她實在記不起自己哪裏得罪了這個活閻王,再仔細一尋思,又覺得照他小氣的德行很難說。

    “是嗎?”拷問犯人似的語氣。

    攖寧說個‘是’怕他認爲是在頂撞,說個‘嗯’又顯得敷衍,兩廂權衡,最後搗蒜似的一通點頭。

    蠢。

    蠢透了。

    宋諫之從她這幅驚慌又可憐的神情中,獲得了莫名的快意。

    像等待一擊斃命咬斷獵物脖頸的猛獸,他想看她更可憐些,最好連求饒討好都不能。

    這樣才對,這個又孬又笨的小蠢貨,只配被他欺負,由他主宰,生死都攥在他手中。

    而非如方纔雜亂的夢境。

    他看獵物一樣的眼神,像密不可分的網,簡直要勒進攖寧每一寸細細的骨頭裏。

    攖寧懵懵懂懂的縮了縮腦袋,良久,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視線才收了回去,她心中長舒一口氣,還維持着方纔的姿勢,一動不敢動。

    身邊的瘋子翻身下榻,披着外衣,冷冰冰的目光復又掃到她臉上,聲音裏沒什麼情緒,撂下一句“明日十一來接你回府”便離開了。

    攖寧被他嚇得睡意全無,直到聽見關門聲才輕手輕腳的裹緊了被子,盯着牀頂的雕紋發呆。

    她可太委屈了,正睡得朦朦朧朧被人叫醒,不對,還不是叫醒,是打沙包一樣扳來倒去的嚇醒,晉王不由分說的掐她臉、威脅她。

    她還不夠規矩嗎?

    連在自己牀上睡覺,她也只佔了個邊,鼻子都要貼到牆上去了。

    攖寧將滾燙的下巴藏進被子裏,錦被上的繡絲磨得下頜一陣發麻,她冷着臉頗爲愁悶的嘆口氣,誰能猜中瘋子的想法呢?反正正派如攖小寧肯定是不行的。

    倒是晉王這次發瘋,讓她更確信,他就是個心眼兒多得像蜂窩、小得像針眼兒,還時不時咕嚕咕嚕冒黑水的傢伙。

    只是不知道,回府之後,小廚房她還能不能說了算,晉王發完瘋,該不會喪心病狂的讓她啃菜葉吧?

    攖寧暗暗盤算着,明早要把家裏捎一斤驢打滾,算了,還是帶兩斤,紅豆糕也要帶……

    街上遙遙傳來巡夜人打更的鑼聲,攖寧顧不上想旁的,憂心忡忡的閉上眼,再不睡,就趕不上早膳了。

    次日,攖寧一步三回頭的跟家人道了別,回到晉王府,已然做好了委屈自個肚子的準備,沒成想,午膳時小廚房派人來問她想吃什麼,畢恭畢敬的態度令攖寧懷疑,晉王要在飯菜裏投毒。

    她有意避開宋諫之,惹不起躲還躲得起嘛。

    兩人連着兩三日沒有見面。

    只一次。

    王府前院的梨樹都結了果,密密麻麻的累在枝頭往下墜。

    這棵樹是去年剛移栽進來的,不到一年就長了熟果,院裏的小廝侍女沒有打梨子的經驗,拿木棍打了半天,只落了一地葉子和零星兩個小蟲,梨沒打下來,人先嚇暈了。

    明笙央十一過來幫忙,結果那莽夫順着屋檐踩到樹枝上,提刀就要砍。

    攖寧驚得趕忙喊停。

    最後還是她自己爬上樹,叫侍女扯了塊兩丈寬的布在下面接着,一個一個摘了往下拋。

    宋諫之回府時,攖寧已經將高枝上熟透的梨子全摘了下來,尾生抱柱似的抱住樹幹,哼哧哼哧往下爬。

    兩腳還沒落地,兩人目光就接上了。

    攖寧下意識的摸把臉,忘了自己還掛在樹上,冷不防摔了個屁股墩兒。

    那活閻王神色莫測的看着她,攖寧忙不迭的爬起來,叫侍女收好梨子便走了,臨走還不忘遙遙行個禮,生怕晉王挑她錯。

    她倒不是記仇,只是怕晉王一瞧見她再記起那晚的邪火,給她斷了口糧,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

    攖寧過了幾天縮頭烏龜的安生日子,正閒得發毛,賢王府便派人送來了請帖。

    上面是千篇一律的雅集請詞,末尾,清秀的簪花小楷添了一句——我尋了招福徠的大師傅做宴,招牌菜一個不缺。

    攖寧看了信,抿着嘴偷着樂。

    她看着那行簪花小楷,手指跟着描摹比劃,呆呆的想美人寫字也這般好看,她那一手.狗爬字實在見不得人。

    雅集會,萬變不離其宗的賽詩插花,興致來了還會撫個琴,反正淨是些攖寧一竅不通的玩意兒。

    但她在夢裏常常見面約會的繡球乾貝,現在就擺在面前,身邊一左一右還配了兩個美人,這頓飯吃到最後,攖寧舒服的骨頭都軟了,只想偎到椅子上,拍着肚子舒舒服服睡一覺。

    她眯着眼砸吧了下嘴,想再喝兩口莓茶,左手邊正好遞過來一盞。

    攖寧烏溜溜的圓眼睛看着左邊的六皇子妃,很懂禮數的道了句謝。

    六皇子妃趙氏和那個咋咋呼呼的六皇子半點都不像,她是異姓趙王府嫡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說,生得美目流盼,面如新月生暈。秀眉淺蹙,平添兩分憂思,講話也是溫聲細語,令人心中生憐。

    攖寧悄悄瞄了趙氏好幾眼,又怕她因六皇子的事心有芥蒂,忍住了沒有上前搭話。

    能讓她攖小寧吃飯還抽出功夫來看的,必然是數一數二的大美人。

    “少喝些,茶也醉人。”趙氏貼近攖寧耳邊柔聲提醒。

    攖寧耳垂紅似滴血,她暈乎乎的點下頭,垂着眼瞥到趙氏皓腕上一道暗紅的淤痕。

    她定了定神想仔細瞧瞧,那道淤痕已被人不動聲色的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