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三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嘉衣字數:3120更新時間:24/07/15 11:46:16
    攖寧倒也不是非吃這塊炸元宵不可,但平白被釣了一通心裏自然不痛快,皺着張包子臉,拿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戳着面前的小青菜,只把它當成了晉王的替身,恨不得戳上三刀六個洞。

    可惜賊心有餘,賊膽不足,被宋諫之挑着眉掃了一眼之後,她老實巴交的坐直了身子,忍痛把自己戳成爛菜葉的小青菜送到嘴裏,心裏苦的像生吞了黃連,一壺苦水燒開了咕嘟咕嘟的直冒泡。

    “晉王可能還不太瞭解,我家攖寧平日不喜茹素。”姜淮旭夾了一箸拔絲金棗送到攖寧碗中,笑吟吟的開了口。

    宋諫之還未接話,姜太傅便擰着眉開了口:“她這般挑嘴就是你慣的毛病。”

    攖寧頗爲不服氣的替兄長出頭,賣了不在眼前的阿耶:“是阿耶慣的。”她兩根嫩生生的指頭扣在碗壁上,有些心虛的垂着眼。

    阿耶對不住,若是你在我眼前兄長不在的話,那我肯定就是向着你說話了,爲你的寶貝囡囡扛次黑鍋吧。

    兒子說的,老子可說不得,攖寧這句話拋出來,可算把姜太傅一番訓話噎在了嗓子眼裏,臉色難看,眼下細紋都跟着發顫。

    飯桌上一時間僵住了。

    宋諫之提了攖寧那只不安分的爪子,捏在手裏,生了薄繭的指腹溫熱,捏着攖寧的指尖,一下下的輕蹭,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蹭的攖寧脊椎骨都跟着發麻。

    他如墨的眼尾微微彎起來,分明是幅笑模樣,但攖寧憑藉小動物的警覺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戲謔。

    這人只有三種時候會笑,嘲笑她、氣極了,還有就是現在的情況,要算計她。

    果不其然,他接下來悠悠然地說了一句:“太傅勿怪,挑食沒什麼打緊,只是她前兩日甜食吃多了上火,口齒腫脹,如今剛好些,實在是不能吃了。”

    攖寧聞言一個激靈,下意識捂住了嘴,只留出一雙驚疑不定的圓眼睛,臉色古怪的望着宋諫之。

    她前兩日確實是糕點吃多了,口齒發腫,被明笙盯着喝了兩天的苦丁茶,但從來沒有跟他說過,這人該不會長着千里眼順風耳吧?

    晉王口口聲聲都是對她的關照,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平日最順着攖寧的姜淮旭,聽到這話立時夾走了她碗裏的拔絲金棗,他擡眼對上自家幼妹渴望的眼神,咳了兩聲,毫不臉紅的把責任甩給了晉王,道:“晉王殿下說得對,確實不宜再吃了。”

    更遑論桌上其他人,飯吃到最後,攖寧筷子往帶點甜滋味的東西上伸哪怕一下,都要遭受全桌人的目光洗禮,上刑不過如此。

    她惡向膽邊生,瞪了身邊人一眼。宋諫之面上沒什麼顏色,注意到她惡狠狠的目光後,微不可查的挑下眉,透出兩分得意。

    世上怎麼有這種人,又小氣又幼稚,閒得沒事就拿她找樂子,她怎麼就這麼笨,被他欺負的毫無還手之力。

    攖寧心裏那點移花接木的僥倖全沒了,只恨不能生成個刺蝟,扎這個惡人滿身刺才能解氣。她又瞪了宋諫之一眼,正好對上他的視線,以及那個無聲的口型。

    小蠢貨。

    她就知道!

    紅臉他唱了,惡事也做了,捱罵的卻是自己。老天有眼,怎麼不降下個雷來劈死他!

    茶足飯飽,攖寧跟着阿孃來到後院。

    姜夫人甫一坐下,便叫大宮女玉蘋去把西廂房重新收拾一番,她拍着攖寧的手柔聲道:“既然今晚要歇在這,那便住在你的閨房,收拾起來也省事。”

    攖寧沒吭聲,心裏盤算着自己的地盤,晉王總不至於叫自己睡地上了吧?土匪也沒有這麼霸道的。

    原本新婚夫婦回門是沒有留宿這個講究的,但那仨人談冀州案講到了關鍵的後續肅清督查規章,姜淮旭之前把卷宗都搬回了家中,想今日琢磨好,明天上朝進言便能定下了,這離不開主監事晉王。

    宋諫之亦不想再拖下去,拍板定下了。倆人現下正在書房忙着。

    攖寧不敢在姜太傅面前轉悠,生怕捱罵,就巴巴的跟着阿孃來了後院。

    姜夫人輕嘆口氣,道:“爲娘看晉王是個明禮的,人雖然冷了些,但也沒有傳言中那般可怖。”

    攖寧聞言呆了一下,明禮?他怕是連禮字怎麼寫都不知道。她用微弱的音量反駁了一句:“他比傳言中好可怖。”

    “什麼?”

    “我說阿孃說的對,”攖寧板着一張極有說服力的木頭臉,突然想起了什麼,右手伸進袖中摸摸索索,掏出一塊金鑲玉的牌子,遞到阿孃面前:“阿孃,這個你收回去吧。”

    薑母神色微動,輕蹙着眉道:“你阿爹自覺對你有虧欠,這免死金牌還是你收着,權當叫他心裏舒服些。”

    攖寧搖了搖頭,把免死金牌塞到薑母手裏,沒骨頭似的往她身上一靠,鼻尖是阿孃身上熟悉的檀香味道,輕聲道:“我用不上的,阿孃也知道我的脾氣,要是不小心磕了碰了那可就虧大了。”

    她縮在阿孃懷裏,感受着後背上一下又一下的輕撫,哄小孩睡覺似的。攖寧心裏打着小鼓,猶豫着問道:“阿孃,你說要是哪天,我和晉王和離了,去做些什麼好?”

    “胡說什麼?”薑母撫摸攖寧後背的手停下了,她眉頭蹙得更緊,不贊同的說:“和離你也說得出口,你想和晉王和離,是心裏有了別的人?京城的還是老家的?”

    說完她又趕忙跟了一句:“那也不成,既然已經嫁給晉王,他便是你後半生的依仗,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收起來,皇親貴族,眼中揉不下沙子。”

    “我不是非要嫁人的。”攖寧被這連珠炮似的發問堵住了,悻悻的坐直身子。

    爲什麼非要嫁人呢,她見過外面的天地,雖然不比燕京繁華,可人是自在的,不是折了翅膀的家雀。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囿於一座院落,困在一方竈臺。

    左右她和晉王只定了一年的契,過後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自己的獨木橋,多好。

    可攖寧未曾設想過,好說話的阿孃沒等她講完,就否決了她的想法。

    薑母不欲再談此事,摸了摸攖寧被地籠薰到微紅的面頰,道:“此事不要再提了,今日折騰這麼久你也累了,回屋歇一會吧。”

    攖寧只得垂頭喪氣的回屋。

    下午明笙捧了一壺鮮奶回來,她立時把自己的愁思丟到犄角旮旯裏,興沖沖的去小廚房做鮮奶羹,賢王妃給的菜譜她背的滾瓜爛熟。

    倆主僕撐得連晚飯都吃不下。

    攖寧回屋時宋諫之沒忙完公事,她四仰八叉的霸佔了整張牀,暗暗打定主意,哪怕宋諫之把劍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會把自己的牀榻讓出去,最多,最多分他一半。

    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夢見自己變成了長耳朵的兔子,一隻野狼在身後緊追不捨,她使出吃奶的勁兒在林子裏躥,還是被咬住了腿往狼窩裏拖,眼看就要命喪狼口,攖寧一下子驚醒了。

    睜開眼就看見宋諫之神色不善的站在塌前,燭光在他身前打下一片陰影,把攖寧整個人攏在其中,無一不是壓迫感,她現在就是那只待宰的肥兔子。

    攖寧沒出息往裏縮了縮,撫平被褥上的褶皺,小聲道:“分你一大半。”

    宋諫之忙了一下午着實疲憊,他面上沒什麼表情,掀起外衣下襬坐到塌邊,隨後便是淅淅索索的脫衣聲,攖寧佔着那一小半地方,自欺欺人的翻身背對着他。

    狼再嚇人,也擋不住她困了,沒一會便沉沉睡着了。

    宋諫之脫到只剩裏衣才躺下,他身量高,又生了一副肩寬腰窄的體格,精壯流暢的的肌肉蟄伏在衣下,隨時能迸發出足以致死的力量。

    再出色不過的皮相,任誰瞧了都得嘆一句女媧的偏心。

    燭光未熄,影影綽綽的映在簾上。

    不多時,一隻手探進簾子,卻不是爲了偷金竊玉。

    ……

    ……

    宋諫之難耐的微微擡起下巴,喉結急切滑動,腦海中嗜血的念頭翻涌濃烈,如果能提劍,他第一時間就要把這人捅個對穿。

    一邊爲自己被慾念掌控而羞恥暴怒,一邊不得不調動全部意志抵禦着瀕臨崩潰的快意。

    那雙造了數不清殺孽的手,此刻竟然在微微顫抖。

    宋諫之覺得自己大約是瘋了。

    看到他這副難以自持的模樣,少女反倒不要命的貼近他耳畔,輕笑出聲,是最熟悉的嗓音。

    宋諫之猛地睜開眼,眼前殘存着斑駁的影調,他一個側身狠狠壓住身旁人的肩膀。

    攖寧睡得正香,被人擺弄沙包一樣扳過身,伶仃的蝴蝶骨磕在榻上。

    她驚醒了,迷迷濛濛的睜開眼,眼前是朦朧的光影,還有個面色難看的活閻王。

    宋諫之眉心緊蹙,眼中閃過線不易察覺的暗紅,那股邪肆幾乎要溢出來,一隻手緊緊攥着自己的肩膀,呼吸灼熱粗重。

    二人氣息交纏,濃長的眼睫險些搭到一處兒,颳得攖寧眼皮發癢。

    “怎麼啦?”

    她沒睡醒,聲音裏帶着兩分不易察覺的嬌,和宋諫之夢中的聲音,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