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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金戈萬里字數:3104更新時間:24/07/15 11:43:23
等待的時間裏,猁漁仔細整理木箱,取出枚乾癟的淡紫色果實,塞進花豹獸人的嘴裏。
“這是紅根果,會降低獸人對疼痛、寒冷和炎熱的敏銳,但是不會影響獸人的神志。如果在野外看見葉子狹長無刺,正面是綠色,反面呈現紅色,根莖與葉子的反面顏色相同,掐斷莖葉會有白色粘液冒出的植物,恰好長着紅色或紫色的果實,記得直接帶回來。”
話音未落,猁漁又拿出罐灰色的粉末,“這是寬葉止血草的粉末,寬葉止血草洗淨、去根、曬乾、碾成粉末,比直接將鮮草搗爛敷在受傷的地方效果更好。”
“這是小黃草的草籽,直接口服可以退熱。”
......
隨着猁漁的聲音從緊繃沙啞變得從容平靜,山洞內沉重得令人難以呼吸的窒悶也逐漸緩和。
臉上頂着兩個巴掌印的獸人沉默的盯着花豹獸人看了很久,忽然起身,悄無聲息的退出山洞。他知道自己沒辦法看着花豹獸人痛苦掙扎卻無動於衷,不如早些離開,免得衝動之下,反而害了對方。
顧九黎閉上眼睛,原地蜷縮團成毛球,竭盡全力的回想他僅有的醫學知識。
全部來自於他上輩子急性闌尾炎發作,機器人管家做手術時他的‘十萬個爲什麼’。
可是他上輩子所處的星際時代和原始社會截然不同......
猁漁感受到臉側毛絨絨的觸感,猛地回過神,正對上小貓圓潤的眼睛。他低聲道,“你如果害怕,可以先回去。”
顧九黎堅定的搖頭,抓緊時間補充他剛想到的重點,“現在就撒止血粉,內出血和外出血是兩回事。等會縫合傷口要格外注意,儘量別觸碰他的內臟。
話音未落,急促的腳步聲已經由遠至近。
滿頭大汗的獸人叼着獸皮,兩隻手分別舉着不知名野獸的腿骨和柔韌纖細的獸筋。
幾個獸人分別按住花豹的大腿和雙肩,猁漁用尖銳的爪尖削出骨針,再以利齒開洞,穿入獸筋。
顧九黎指揮陌生的獸人將卷好的獸皮放進花豹獸人口中,重點保護柔軟脆弱的舌頭。隨後亦步亦趨的跟在猁漁的身邊,強迫自己盯着血肉模糊的畫面,以便及時糾錯。
然而猁漁親自開膛破肚過的野獸比顧九黎吃過的野獸都多。雖然剛開始的時候動作稍顯笨拙,但是隨着他逐漸熟悉骨針入肉的角度和力道,縫合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顧九黎的眼睛險些沒能跟上猁漁的手。
花豹腹部翻飛的血肉很快就變成猙獰醜陋的傷口。
猁漁放下骨針,拿起木罐,小心翼翼的將裏面的粉末灑在冒血的位置,然後側頭看向呼吸越來越急促的小貓,啞聲問道,“結束了嗎?”
不知不覺間與花豹同頻顫抖的顧九黎如夢初醒,連忙搖頭甩掉凝聚在眼眶中的淚水,提醒道,“要、要打結,不能讓傷口再次裂開。”
猁漁點頭,面無表情的等待顫抖的雙手恢復冷靜,然後才再次拿起依舊連在花豹腹部的骨針。
縫合徹底結束,無論是親自動手的猁漁、按住花豹的獸人,還是顫抖不止的花豹、全身緊繃的顧九黎,無不是滿身汗水,恨不得原地攤成貓餅。
“傷口不能碰水,最好也別再讓他睡潮溼陰冷的地方。”顧九黎環顧四周,搖了搖頭,這個山洞明顯不如獅白的家乾淨,角落甚至有長年累積的深色水漬和綠色的小蘑菇頭。
他忽然想到愛曬太陽的獅壯,提議道,“不如在外面搭個架子,白天多曬太陽,夜晚在架子上搭獸皮擋風。”
猁漁想了想,覺得顧九黎的提議不錯。
部落有很多沒用的骨頭,隨便搬來幾根就能搭個架子,獸皮雖然珍貴,但是爲部落受傷的獸人值得最好的照顧。
無論花豹能不能康復,獸皮都能再給其他獸人用,起碼算不上浪費。
最重要是,只要花豹獸人的情況有所好轉,不管結局如何,以後再有傷口撕裂嚴重的獸人,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只能絕望的等死。
餘下的事,自然有花豹獸人所在的狩獵小隊中沒有受傷的獸人去做。
顧九黎亦步亦趨的跟着他們轉了幾圈,又想起曾在書裏見過的擔架。他讓獸人挑出兩根足夠粗長的骨頭,縫上寬大堅韌的獸皮,盡量減少挪動位置給花豹獸人帶去的震動。
猁漁消失片刻,懷中換了個新的木箱。
他咬着巴掌大的青果,順手也往小貓的嘴裏塞了個,含糊不清的問道,“你是長毛森林貓?”
顧九黎被獅白投喂慣了,正好口乾舌燥,想也不想的咬下去,頓時被酸得眼神發直,連舌頭都不知道怎麼拐彎,“昂?誰獵喵?”
“森林貓。”猁漁字正腔圓的糾正顧九黎,終究沒能在小貓哀怨的目光中維持平靜的假象,只能用懷中的木箱遮擋滿臉壞笑。
迄今爲止,神山部落只有虎獸人和獅獸人沒有再細分種類。
豹獸人主要以花豹爲主,獵豹、雲豹、雪豹的體型大多不如花豹。
花豹獸人的狩獵能力僅次於虎獸人和獅獸人,雖然硬實力比不過,但是可以憑藉人數抗衡。獵豹獸人擅長奔跑、雲豹獸人行動敏捷、雪豹獸人體力最好。
神山部落內有五個狩獵小隊,兩個採集小隊,全是以花豹獸人爲主,獵豹、雲豹和雪豹獸人擇優加入。
相比之下,同樣細分出很多種類的貓獸人就很尷尬。
因爲貓獸人不能像豹獸人那樣,憑藉花豹獸人的數量彌補實力,達到虎獸人和獅獸人的作用,所以幾乎沒有貓獸人可以加入狩獵隊。
神山部落有十六個狩獵小隊,十五個採集小隊,其中七個採集小隊中全是貓獸人,這還是沒算上分別加入其他採集小隊的貓獸人。
小貓以蹲坐的姿勢,雙爪捧着青色的圓果,仔細品嚐酸澀之後緩慢回甘的味道,小聲道,“你又不高興。”
“如果我沒做祭司,神山部落會有全是貓獸人的狩獵小隊。”猁漁兇狠的撕咬青果,語氣堅決篤定。
顧九黎愣住,默默回想猁漁的獸形。
身姿矯健、肌肉流暢、體型至少是他的三倍......如果猁漁也有巨獸形態,應該會和巨形花豹獸人差不多。
猁漁連果核也吞進肚子,臉上的戾氣終於散去,再次看向顧九黎,“早晚會有全是貓獸人的狩獵小隊,我其實是想問你,你以後願不願意做祭司。”
顧九黎再次愣住,然後瘋狂搖頭。
雖然猁漁只用一句話,讓發瘋的豹獸人恢復理智的模樣,真的很酷,但是顧九黎非常清楚,他做不到。
無論是在熟悉的面孔命懸一線時相信從未聽過的治療方式,還是言簡意賅的說服不同的聲音、雷厲風行的完成現學現賣的手術,這些都需要巨大的勇氣。
顧九黎光是在旁邊看着都會腿軟,根本就不敢帶入。
猁漁發出聲輕笑,不怎麼認真的罵小貓‘沒出息’,起身走向豹獸人已經搭好的骨架,越來越低的聲音隨風傳入顧九黎耳中,“你先回去吧,告訴獅壯,如果兔白的採集小隊待不下去,可以去找猻毛。”
雙爪之間還沒吃完的青果成爲顧九黎的阻礙,察覺到果子要掉,小貓的眼睛驀然瞪大,連忙重新坐下,眼巴巴的看着猁漁走遠。
他還沒來得及問猁漁,爲什麼願意那麼果斷的相信他,立刻給花豹做縫合手術。突然問他想不想做祭司,是不是與這件事有關。
吃完青果,顧九黎原地埋下果核。
見重傷的花豹獸人那邊有很多陌生的獸人,他猶豫片刻,暫時放下疑惑,心事重重的跑回獅白的山洞。
獅白不僅找到合適的石頭,又順便獵了只滿身綠色羽毛的怪鳥。
他將被咬斷脖頸的怪鳥暫時放進山洞內的空石缸,然後變成獸形趴在獅壯最喜歡的位置,邊曬太陽,邊伸出純白的爪子對着剛搬回來的巨石比劃。
聽見小貓的呼喚,白獅的耳朵抖了抖,變成雙爪交疊的姿勢,看着小貓飛快的向他跑來。
“獅白!”顧九黎徑直撞進純白的鬃毛裏,喉嚨發出沒有意義的嘶鳴......婉轉軟糯,令當事貓難以想象,更不願意承認,恨不得能永遠埋在鬃毛裏逃避現實。
白獅低頭爲小貓舔舐浮毛,冰藍的眼底滿是溫柔,“不高興?”
顧九黎原本是能沉得住氣的性格,否則上輩子也不會,明明從父母留給他的書和各種蛛絲馬跡中察覺到不對勁,知道自己的生活不該是那麼死氣沉沉的模樣,依舊平靜的接受現實,直到死亡。
然而擡頭對上獅白的眼睛,彷彿闖進能包容所有的深海,顧九黎不想有任何的隱瞞。
他重新將頭埋進雄獅的鬃毛,悶聲講出在公共山洞的經歷。
“我希望花豹獸人能活下來。”
爲什麼能想出以縫合傷口的方式救花豹獸人。哪怕是面對獅白,顧九黎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乾脆不解釋。
這比直接說謊,能讓他的心更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