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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竅之後，顧九黎進步神速。

    剛開始想要重複猁漁的話，他總是需要先醞釀片刻，字音也難以咬準，鬧出許多令猁漁笑得四腳朝天的笑話。

    隨着時間的推移，顧九黎不僅聲音越來越穩定流暢，眉宇間的愁緒也逐漸平息，肉眼可見的從緊張的情緒中掙脫。

    嚐到甜頭，猁漁故技重施。反覆在小貓面前完成從人形到獸形，再從獸形到人形的轉變，然後滿眼期待的望向小貓，“你來試試？”

    信心大增的顧九黎毫不猶豫的點頭，走到猁漁做出形態轉變的位置，氣沉丹田，緩緩轉身，一圈、兩圈、三圈......滿臉茫然。

    應該怎麼做？

    矯健冷漠的猞猁只轉半圈就變成黑發黑眸的男人，爲什麼他轉這麼多次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猁漁聽見顧九黎的疑問，滿臉無奈，“獸人轉變形態，不需要做任何多餘的動作。如同你的呼吸、睡覺，自然而然的發生。”

    “那你爲什麼要轉身？”抓錯重點的小貓滿臉無辜。

    猁漁理直氣壯，“我是爲了讓你看得更清楚。”

    小貓、大貓面面相覷，異口同聲的發出嘆息。

    .

    不知從何處，忽然響起喧鬧嘈雜的吼聲。通過相連的洞口，快速蔓延至四面八方，最後匯聚成整齊喜悅的吶喊，

    “狩獵隊回來了！”

    精疲力盡的趴在地上的猞猁晃了晃尾巴，重新變成人形，“看來狩獵隊的收穫不錯。哪怕獅白今天趕不回來，你也不會餓肚子。”

    同樣累得攤成貓毯的顧九黎倏地擡起頭，“獅白什麼時候能回來？”

    猁漁滿臉詫異。

    難道小貓只聽見後半句話。

    重點難道不是身爲亞成年獸人的小貓，今天難得運氣不錯，趕上狩獵隊收穫頗豐，可以不餓肚子？

    猁漁的不解在小貓執着的目光中被撞得稀碎，無奈的解釋道，“他們的目標是陌生的香豚獸羣，可能只是路過部落周邊，已經前往其他地方。如果運氣不好，光是尋找香豚獸的蹤跡就得花費兩個以上的日時。”

    距離部落所在的位置越來越遠，不僅遇到大型野獸的概率會增加，甚至有可能遇到令獸人聞風喪膽的特大型野獸。這也是虎跳格外執着的邀請獅白加入他們的原因。

    虎跳虎躍和豹花豹果從亞成年階段就組成半固定的小隊，成年之後依舊保持原本的聯繫，憑藉共同狩獵過大型野獸，至今都是部落裏炙手可熱的單身獸人。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那頭讓虎跳虎躍和豹花豹果遍體鱗傷、險些回不來的大型野獸，身上原本就有重傷。

    加上獅白，這些人在野外遇見大型野獸才有可能順利脫身，活着回到部落。

    顧九黎沒發現猁漁眼底的沉重，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下意識的躲到猁漁的身後，悄悄探頭。

    “祭司，狩獵隊回來了！帶回來的獵物是成年體的小角獸和鱗球獸！首領讓我來喊你過去。”陌生獸人的身上籠罩着難以言喻的興奮，明明是人形，頭頂卻有兩個毛絨絨的貓耳。

    顧九黎立刻想到不久之前見過的女獸人。

    剛開始的時候也看不見耳朵，情緒激動的時刻，頭頂突然冒出兩隻又細又白的兔耳。

    “有沒有人受傷？”猁漁面露驚訝，語氣難掩焦急。

    貓耳獸人點頭，表情平靜許多，“獅茂的手臂脫臼，至少要休養半個月。”

    “還有誰？”猁漁迫不及待的追問。

    “只有獅茂！”陌生獸人臉上的膽怯頓時消散，喜氣洋洋的道，“鱗球獸獵殺小角獸，正好被獅茂看見。獅茂立刻讓人去找虎猛帶領的狩獵小隊。兩隻小隊一路跟着鱗球獸和小角獸，等到鱗球獸殺死小角獸之後才動手。”

    猁漁這才徹底放心，連聲道好。

    顧九黎亦步亦趨的跟在猁漁身後，認真將聽得他滿頭霧水的對話記在心裏。

    直到離開公共山洞，朝着山下一路狂奔，隱約能看見早就圍在同處的獸人和正中間的兩頭巨獸，顧九黎才依稀有些理解陌生獸人和猁漁的反應。

    神山部落將野獸分爲小型野獸、中型野獸和大型野獸。

    成年體的小型野獸，體型與獸人覺醒本能之後的獸形相似。覺醒本能的獸人即使打不過小型野獸，順利逃跑也不是難事。

    中型野獸和大型野獸剛離開母獸單獨生存的時候，體型大多與成年體的小型野獸在伯仲之間。雖然兇猛程度遠勝小型野獸，但是與自身的成年體階段相差甚遠，覺醒本能的獸人依舊有逃命的機會。

    成年體的中型野獸，體型差異最大。

    既有如熒蚺那般格外善於隱藏，體型相比小型野獸沒有勝出太多的例子，也有能僅憑皮糙肉厚與成年體的大型野獸貼身肉搏的莽獸。

    中型野獸和大型野獸，更像是按照成年體對獸人的危險程度劃分。

    顧九黎趁着衆人給猁漁讓路的空隙，忍着臉熱擠到前面，立刻被熟悉又陌生的畫面震撼的四爪發麻，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才沒直接癱倒。

    左邊的野獸背上覆蓋層層疊疊圓片狀的鱗片，腹部是柔軟厚實的白色絨毛。腿短而粗，身體幾乎是完美的球形。

    右邊的野獸四肢修長，有頭、有脖子、有尾巴、還有頭頂正中央尖銳的骨刺。

    ......

    正是顧九黎剛發現自己變成貓，因爲親眼見到強盜鳥毒發身亡的過程，不敢再打果子的主意，決定先觀察與他體型類似的野獸以什麼爲食，然後選中的觀察對象的放大大大版。

    那個時候，他還在心中擅自爲它們取名爲球形獸和獨角獸。

    顧九黎邁着依舊發抖的爪爪退後半步，忍不住爲自己的好運驚歎。

    他搶走了鱗球獸的食物！

    能長成大型野獸的鱗球獸！

    雖然理智已經反覆告訴他，那只鱗球獸大概率連少年都算不上，最多只是個幼崽，但那是鱗球獸！

    猁漁徑直走向站在獵物旁邊的人，顧九黎沒再跟過去，豎着耳朵仔細觀察對於他來說，全然陌生的人和事。

    圍觀的獸人都在喊‘首領’和‘祭司’。

    猁漁是祭司，另一個人是神山部落的首領，虎嘯。

    虎嘯看上去並不年輕，站在猁漁的身邊像是隔代人。睿智鋒利，充滿歲月沉澱的目光和雄壯魁梧的身體卻極有威懾力。

    顧九黎絲毫不懷疑，首領虎嘯能不能震懾年輕力壯的後輩，如今連空氣都摻着興奮卻依舊井然有序的畫面就是最好的答案。

    隨着首領招手，藍眼深邃，右前爪隨着走動自然搖晃，只有三條腿落地的雄獅走到首領和祭司的身邊，昂頭怒吼，臉上燦爛的笑容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手臂的異常和疼痛。

    周邊的獸人越來越多，吼聲也更加熱情，中間偶爾摻雜着‘獅茂’、‘虎猛’之類的名字。

    顧九黎猜測，虎猛也是狩獵隊的人，在今天的狩獵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首領又朝另一個方向招手，哪怕周圍全是巨型虎豹也格外顯眼的金色巨虎卻利落的轉身，只留個背影給首領和祭司。

    熱烈的氛圍瞬間凝固。

    首領依舊滿臉笑意，他拍了拍身邊巨獅沒有受傷的那只前腿，用利爪割下小角獸腹部最好的肉放入雄獅嘴中，然後示意其他人也上前領肉。

    獸人們的臉上重新浮現笑容，不約而同的發出善意的鬨笑和歡呼。

    優雅蹲坐的小貓抖了抖耳朵，專心收集信息。

    “虎猛向來以部落最勇猛的獸人要求自己，今天肯定是因爲沒有獅茂表現的出色，對自己不滿意。”

    “這怎麼能怪虎猛？兩個狩獵小隊同時行動，爲了不影響對方，肯定會拉開距離，獅茂先發現鱗球獸和小角獸也是運氣好。”

    “別胡說，狩獵隊的人親口告訴我，能殺死鱗球獸全靠虎猛。要不是虎猛在關鍵時刻撞開獅茂，獅茂連腦袋都保不住，絕不是只瘸個前腿那麼簡單。”

    “說不定他是在遺憾，獅茂不是獅白。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依舊沒能和獅白分出高下，所以才會不高興。”

    ......

    小貓眨了眨眼睛，再次將目光投向已經不再刻意保持巨獸形態，揣着前爪狀似沉思的老虎。

    相比周邊的同類，這只老虎不僅魁梧的體型獨樹一幟，顏色也頗爲稀奇。並非純正的棕黃，像是額外鍍了層金光，連身上的紋路都不是純黑。

    金虎突然擡頭，金色的眼睛直視已經盯着他觀察許久的小貓。

    顧九黎立刻感受到連呼吸都變得窒悶的壓力，瞬間變得蓬鬆起來。他勉強忍住轉身逃命的本能，僵硬的擡起右爪，試圖用肢體語言表達善意。

    你好？

    金虎的鬍子抖了抖，若無其事的換了個姿勢，既沒有像顧九黎擔心的那樣表演餓虎撲食，也沒有迴應顧九黎的揮爪。

    顧九黎狠狠的鬆了口氣，立刻挪到遠離金虎的地方，繼續觀察對於他來說處處新奇的神山部落。

    成年小角獸的體型，能達到覺醒本能的成年老虎獸人的五倍，除了頭頂在日光下泛着冷酷光澤的尖角，全都可以作爲食物。

    鱗球獸的處理過程更加複雜，需要先拔去渾身的鱗片，體積也會隨之縮水，但是至少還能留下五分之四。

    參與這次狩獵的獸人得到的食物最多，獅茂和虎猛額外有獎勵。然後是屬於狩獵隊但是沒有參與這次狩獵的獸人，基本也能在吃飽之後有所剩餘。

    期間採集隊也回到部落，正好可以在狩獵隊的後面排隊領取食物。

    等到已經回到部落的成年獸人全都領完屬於自己的食物，終於輪到圍觀已久的亞成年獸人。

    因爲狩獵隊收穫豐厚，部落對亞成年獸人也比平時大方，不僅分給他們幾乎與成年獸人相同多的肉，還有各種顏色的果子。

    顧九黎來得不算晚，很快就走到虎嘯和猁漁面前。

    虎嘯見鱗球獸腿上的肉已經不多，乾脆連腿骨也拽下來遞給顧九黎。猁漁指着並排擺放的樹葉，對顧九黎道，“果子有甜有酸，你自己選。”

    顧九黎看着空蕩的樹葉，滿心茫然卻不敢多問，緩慢且警惕的將爪爪搭上最右邊的樹葉。

    “你運氣不錯。”猁漁點頭，掀開樹葉給周邊的獸人看，樹葉下方是指節大的黃色圓果。

    他抓出兩大把黃色圓果包進樹葉，隨手拿了段小角獸的筋捆綁，然後掛在顧九黎的脖子上，揮了揮手，“下一個。”

    顧九黎叼起骨頭，只能昂着頭轉身，笨手笨腳的在羨慕的低語中回到角落。

    黃色的圓果叫甜甜果。

    採集隊相隔很久才能找到很少的甜甜果，所以每次都是隨機發放，全靠運氣，來得晚的獸人連賭運氣的資格都沒有。

    眼見有陌生的獸人拿着剛分到的肉靠近他，等待猁漁下班的小貓立刻叼起他分到的骨頭，轉頭狂奔。

    他聽見了，這個獸人想用他的肉換甜甜果。

    不換！

    留給獅白和猁漁。

    不知道跑出去多遠，顧九黎謹慎的停下腳步，回頭尋找公共山洞所在的位置，時刻牢記不能再迷路。

    靈敏的耳朵忽然捕捉到由遠至進的喧鬧，小貓立刻轉頭，警惕的凝視聲音傳來的方向。

    “除了獅白，每個人都拽着兩隻香豚獸！”

    “獅白的巨獅形態，好像比剛成年的時候更魁梧。”

    “香豚獸！今天爲什麼不是獅白所在的小隊出去狩獵！”

    ......

    不知不覺聽得入神的小貓眼睛越來越亮，猛地跑出幾步，連忙剎車，回頭叼起他的骨頭，繼續朝聲音最嘈雜的方向狂奔。

    顧九黎最先看見的就是極具壓迫感的白色巨獅，冰藍的獸瞳滿是冷漠，居高臨下的凝視陸續趕來的獸人。

    白色巨獅的身邊，四頭毛髮凌亂的巨獸各自拖行兩頭至少比他們的身形大兩倍的灰色野獸。他們步伐踉蹌，形容狼狽，顯然已經是強弩之末。

    周邊的獸人滿臉興奮，蠢蠢欲動，礙於白獅的威嚴卻只能停在不遠不近的位置觀望，急得原地打轉。

    惟有眼中只能看見白色巨獅的小貓無所顧慮，不顧一切的帶着他的所有家當，奔向最好的朋友。因爲跑得太快，來不及停下，叼在嘴裏的骨頭不幸甩了出去，他本貓卻被白獅的巨爪攔住，像是摔進粉色的棉花裏。

    “急什麼？”獅白扶着小貓坐穩，擡頭凝視小貓來時的方向，“有人搶你的食物？”

    顧九黎摔得頭暈眼花卻滿心迫切，不願意再等待哪怕片刻。他馬上擡起頭尋找獅白的眼睛，揚起最燦爛的笑容，大聲說出獨自重複無數次的話，“獅白，你好！我是顧九黎，很高興認識你，我們能不能做朋友。”

    他停頓片刻，迫不及待的做出補充，“最好的朋友！”

    “......”獅白望着獠牙若隱若現的小貓，想問什麼是朋友，又直覺不該問，擔心性格有些敏感的小貓會因此沮喪。

    顧九黎沒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上揚的眼尾逐漸下落，燦爛的笑容卻絲毫沒有改變，輕聲道，“沒關係，無論你答不答應，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鋒利的爪尖彈出肉墊，劃破頸間懸掛的樹葉包。濃郁的果香立刻蔓延，引得周圍的目光越發幽光閃爍。

    顧九黎雙爪捧起樹葉包，眼底只映照白獅的影子，“這是我分到的甜甜果，你喜歡嗎？全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