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再入督府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道芝道字數:2006更新時間:24/07/15 11:42:44
顧北錚一邊坐下,一邊朝她問道:“沈小姐可還記得那扒手的模樣?”
沈涵初回道:“沒看真切,大概六尺多高,挺壯實的,穿着黑色的襖子。”
“你那錢夾子裏有哪些東西?”
她想了想,又道:“有些紙幣和零錢,鑰匙,學校的一些餐票。”
“好,我知道了。”他說着便拿起手中的碗筷,看着桌上的夜宵笑道,“都是些清粥小菜,夜裏吃着也不膩,沈小姐請用。”
沈涵初低頭一看,只見面前擺着一碗葛仙米羹,配着幾疊雞蓉椒乳餅,又有口蘑素絲、乾貝鴨掌之類的冷碟,忙道:“多謝督軍款待。”
兩人開始用餐,過了一會兒,有兩個丫鬟走了過來,一個捧着水盆,一個捧着乾淨的毛巾。顧北錚已用完,洗了洗手,又拿過毛巾擦了擦,便站了起來,對沈涵初笑笑道:“沈小姐慢用,我去打個電話。”
說着,他便徑直走到大廳的,在那鹿皮沙發上坐下,一面拿起電話匣子,撥了號碼。沈涵初坐在餐廳,起初也沒聽清,沒說一會兒便聽那邊厲聲呵斥了起來:“連武和路上的治安都如此差,我朋友在路上公然被劫……明日要是找不回來,你這局長也不用做了!”
沈涵初一怔,原來是替自己找錢包,他這樣興師動衆,倒弄得她有些不安起來,她從餐桌上站了起來,走到大廳,對顧北錚道:“督軍公務繁忙,這點小事,哪需要你親自過問,明日我自己到警局報案做口供就可以了。”
顧北錚擱下話筒,笑笑道:“我身爲一省都督,管轄不力,我也是有幾分責任的。再說了沈小姐這些日子爲公署大樓勞心勞力,我這點小忙,不算什麼。”
沈涵初見他這一晚上都言辭溫和,便想那樑廷殊的話看來是真的,顧北錚確實十分重視對合辦銀行之事,今日合約談妥,晚宴圓滿,看得出他心情極佳,此刻正是引出話題的好時機。
沈涵初略微一頓,笑着奉承道:“督軍過獎了,論說勞心勞力,這些日子督軍才是最勞心者。”
顧北錚聽她這般說,心裏自是高興,道:“聽樑司長說,沈小姐是學經濟的,對這合辦銀行之事可有高見?”
沈涵初又是一怔,心中思忖:若真如樑廷殊很之前所言,寧州的財政早已捉襟見肘,銀行合辦成了,確能解燃眉之急,但若眼前這位督軍索繼續取無度,只怕這銀行遲早會淪爲搜刮民脂的工具,何況中間還夾着列強,這些虎狼之國,又豈是肯吃虧的主。
這樣的話自然是不能說出口的,她謙遜地道:“有公署大樓的經濟顧問在,涵初哪敢妄言。”
言談間,顧北錚已往沙發上坐下,對她笑道:“那些老學究現在又不在,沈小姐怕什麼,但說無妨。”
沈涵初原想着隨意奉承作罷,只要將他哄高興了,自己便能方便談賀永麟之事,然而眼前之人似乎並不好打發,況且以她所學所見,又實在無法違背良心說出全是恭維的話。
沉默片刻,她斟酌了詞句後終於道:“我寧州輕工業發達,尤其是棉紗紡織工業,乃是舉國之最,而寧陽更是最早開埠通商的口岸之一,與各國的貿易十分繁榮,因此寧州商界對資金的需求必然旺盛,所以合資銀行若辦得好,便能借用外國的資本與經營經驗,惠及寧州的實業民生,又能爲寧州財政開源,確實是兩全其美之舉……”
她頓了頓,看了他一眼顧北錚,只見他慢悠悠地打開沙發前的一隻琺琅煙盒,拿出一隻雪茄,並未點燃,而是朝她點頭一笑,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咬了咬下脣,道:“只是……雖中外資本合作銀行自晚清洋務運動便有先例,但這幾十年來,合資銀行雖多,但成功之數卻少,一來列強容易利用合資銀行的優惠政策進行經濟掠奪,二來其伺機奪取各地關鹽稅的保管權或鐵路承辦權的不在少數,而單就這法國而言,此時在歐洲戰場上並不得利,若戰後經濟萎縮,法郎貶值,我擔心它會將貶值的損失轉嫁於我國的可能……總之隱患重重,督軍萬不可被其反客爲主,讓這合資銀行淪爲法國在我寧州攫取利益的工具。”
屋子裏一下子靜默了下來,案上的百合花飄來一點淡薄的香氣,顧北錚咬着雪茄,怔怔地看着沈涵初。
如此學識見地,果然非同等閒女子。顧北錚心中暗歎,喜愛之餘,又多了幾分敬佩之心。
沈涵初見他沉默,生怕方纔之言惹他不快,忙補充道:“不過聽聞有羅司長在銀行界資歷豐厚,頗有聲望,又有督軍您強盾在後,自是不必擔憂。”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顧北錚見狀心中暗笑起來,到底是個小女子,總歸還是有膽怯之態,然而敢在此刻對他說出方纔那番話,已是膽識過人,顧北錚起身,揚手朝她鼓起了掌,道:“沈小姐以一女子之身,有如此見解,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沈涵初見他並無不喜之色,這才鬆出一口氣,道:“督軍謬讚了,我不過是井底之見,倒是督軍勤政爲民,造福一方,實在是寧州百姓之福……”
顧北錚哈哈大笑起來,道:“恭維之話就不必說了,我希望沈小姐日後仍能保持本真,坦率直言,我必洗耳恭聽!”
她略是忐忑地看了他一眼,緩緩地垂下頭,心中思慮着是否下一步引出賀永麟的話題,一雙手卻不停地絞着那裙襬。
那衣服沙沙地摩擦着,這樣的姿態,讓顧北錚一時有些遐想,他努力自持着,扭過頭道:“不早了,我讓人領你去客房去休息。”
沈涵初驀然擡眼,忙道:“麻煩等一下,督軍,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哦?”他心裏竟有些緊張起來,道,“什麼話?”
“此事原也不該我來開口,只是……只是涵初也曾因此深陷其中……”
顧北錚聽着,心口突突跳了起來。
“近日又見外界反應激烈,所以才敢斗膽問督軍,那賀永麟……和那些遊行被捕的學生,督軍打算如何處置?”
顧北錚愣住,神色微變,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