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意外重逢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道芝道字數:2143更新時間:24/07/15 11:42:44
顧北錚受得傷本就不重,修養了這段日子,其實已經好得七八。他躲在醫院裏不出來,對外又一直宣稱是重傷,不過是想讓輿論的矛頭指向南方的民主黨罷了。
這日,警署那邊來報說抓到案犯了,顧北錚便在醫院呆不住了,讓楊魏軒安排了車,直抵警察署,要親自審問那案犯。
審重犯的刑訊室在大牢的最深處,一路走進去晦暗得厲害,紀鉉武哈着腰,引着顧北錚一直往裏走,一面道:“亂黨的文件和槍支就是從她身上搜出來的……”
顧北錚的額頭還纏着幾圈紗布,面色蒼白而冷峻,雖是從醫院出來,仍穿着一身軍裝,馬靴及膝,氣勢洶洶。到了審訊室,紀鉉武推開了門,指着角落的一個人道:“就是她了。”
顧北錚望了一眼刑具上的犯人,眉頭一皺,問道:“是個女人?”
紀鉉武道忙:“ 是的,雖看着柔弱,卻韌得很,連着拷打好幾天了,就是不肯鬆口呢。”
顧北錚的只覺得額頭的傷又開始火辣辣地疼,兩道凌厲的目光射了過去。只見那女人兩隻手腕子吊在門樓似的鐵架子上,腳尖剛挨着一點地,人是被打得昏迷過去,腦袋整個兒地垂在胸前,披頭散髮的看不清臉,衣服也是被鞭子抽得破破爛爛的,遠遠望去,像鐵架子上掛着一簾碎布。
那紀鉉武很識相地指揮着刑訊室裏的下屬道:“你們兩個,去把她給我澆醒了!”
兩個黑制服的下屬忙便往盆裏舀了一瓢涼水,往沈涵初身上一潑,一陣刺痛中,沈涵初微微動了一下,卻沒有醒過來。黑制服們又連着澆了好幾瓢水,她才輕輕呻 吟了一聲,逐漸恢復了意識。
顧北錚踱步到她面前,一把捏住她的下顎,冷冷地道:“派你來的幕後主使是誰?同黨又在哪裏?”
他的手勁兒大得嚇人,指節發白,咯咯作響,疼得她一陣陣地倒吸,彷彿臉頰都要被捏碎。這沒日沒夜的拷問,她已接近崩潰的邊緣。這幾日她深感野蠻面前,文明的無力!可正因如此,她才更加不能屈打成招。否則更是沒有一點活的機會。
她連擡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氣若游絲地重複着一句話:“我要求庭審!”
那紀鉉武湊上來道:“這女人嘴硬得很,又狡猾,不動點真格的恐怕不肯吐出實情。”
顧北錚的眼睛直辣辣地盯着她,忽然反剪着手走到那大火盆前,往嘴裏塞了一根雪茄,俯身往一根燒紅的烙鐵點菸。
那雪茄的香味混着審訊室的血腥味瀰漫開來,顧北錚左手捏着雪茄,緩緩吐出一口煙霧,右手便拿着那燒得熾熱的烙鐵走到她跟前,湊到她耳邊輕聲笑着道:“你知道皮肉燒焦的滋味嗎?我聞過那人肉的糊味兒,真是又讓人作嘔又讓人興奮呢!”
半昏半醒的沈涵初只覺得渾身顫慄起來,似掙扎般地張了張嘴,可她已虛弱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不過一念間,滾燙的烙鐵便“呲啦啦”地燒到了她單薄的身子上。
這最原始的酷刑,往往也是最有效的。那種削肉挫骨般的劇痛,令她淒厲地慘叫起來,頓時涕淚橫流,在那一瞬間,她真的要放棄了,不如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這樣想着,又疼暈了過去了。
顧北錚面無表情地舉着烙鐵,又抽了一口雪茄,淡淡地道:“犯人的案卷呢?”
那紀鉉武忙從案桌上抽出一本簿子,翻了幾頁交到顧北錚手中道:“督軍請過目。”
顧北錚將手中的烙鐵往火盆裏一丟,低頭看了一眼,“疑犯沈涵初”幾個字赫然入目。
彷彿被什麼東西扎了眼睛,顧北錚伸手一揉眼,再定睛一看,忽然整個人怔在了那裏。
紀鉉武見狀,怯怯地問了句:“督軍?有什麼不妥嗎?”
顧北錚將那簿子奪了過來,又看了一遍,確信自己沒看錯。他心裏莫名地一陣哆嗦,將那簿子往案上一扔,大步衝到鐵架子前,將擋在犯人面前地頭髮撥了開來。
那是一張滿是血污的臉,可他還是認得。
真的是她!
顧北錚心中一涼,怎麼會?
她救過他,現在居然來殺他!
督軍府中,滿院子的花木鬱鬱芊芊,與那漫天堆着的石青團雲相映着,倒像是一幅絢麗的畫兒。這日是個大風的天氣,那滿眼的花木被吹得東邊稀了西邊又濃了,紛紅駭綠,蓊葧香氣。
顧北錚默然地站在窗邊,看着府中的僕役們進進出出地忙碌。幾個醫護圍着牀上昏迷的沈涵初止血治傷,這幾位都是廣慈醫院的外科大夫,醫術了得,一番細心救治後,又留下藥方子,方纔離去。
房間裏本擁擁擠擠的都是人,現在一下子都走光了,顯得格外地安靜。顧北錚站了許久,便在牀對面的一張花梨木的雕花貴妃榻上坐了下來。幾縷冷風透過那的窗縫鑽了進,掠過他的臉龐,倒生出了幾分寒意。
他朝前方望過去,這個女人昏迷不醒地躺在大牀中間,嘴脣起着皮,沒有半分顏色。她的肩胛骨裸露在外面,上纏着紗布,是被他剛剛用烙鐵燙的,那幾個大夫囑咐要透氣。
顧北錚想,他之前烙得那樣狠,以後定是要留疤了。
牀上的沈涵初微微動了一下,喃喃地叫着:“劭南……”
顧北錚坐得遠,並沒有聽真切,便走了過去,低頭問道:“什麼?”
她並沒有醒過來,眉頭緊蹙,含含糊糊地*呻*吟:“我疼……”
她整個人蜷縮在一牀薄被下,一頭烏絲散落在枕衿間,滿身傷痕,本就清瘦的她,更顯柔弱。顧北錚忽然心中一動,生出幾分憐惜來。
窗子裏投進幾束昏黃的光線,落在牀邊的一架紫檀木嵌象牙的摺疊屏風上。那屏風上繪着小橋流水的圖樣,水墨渲淡,那蜿蜒的河流,彷彿要一直延伸到天際去。顧北錚想起第一次見她時,也是這樣一個黃昏,綠水斜陽裏,她溼漉的長髮貼在玉雪晶瑩的脊背上,昏昏沉沉的自己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她驀然回頭,碧清的一雙妙目裏透着幾絲驚惶,如一頭受驚的小鹿。
原來自己記得如此清晰。
顧北錚呆呆地看着牀上的沈涵初,仔細想來,和她不過是見了寥寥數面,且每一次,都短暫如白駒過隙。
這一次他倒是與她待了大半日,可沒想到,卻是在這樣一種情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