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風起雲涌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道芝道字數:2502更新時間:24/07/15 11:42:44
    譚琰綸被這一威逼,寧州便也獨立了。寧州乃南方重地,馮世年當初推了譚琰綸去做這寧州都督,就是想在這種關鍵時刻,寧州省至少能保持中立,不讓南方黨人佔了便宜。不想竟被這譚琰綸給擺了一道,馮世年自然大爲光火。

    馮世年的總統府這派中,最受倚重的乃倉陵顧家。顧家老父從年輕時就跟着馮世年一起打天下,乃馮世年的左膀右臂,手中的顧家軍,素來治軍嚴明嚴明,無往而不利。

    如今顧家老父早已駕鶴西歸,其有二子,一文一武也皆被馮世年重用。長子顧衍,表字驊龍,學貫中西,乃是憲政天才,執掌着與民主黨抗衡的共進黨,又娶了馮世年的女兒,在參議院中有着不容小覷的地位;次子顧驍,表字北錚,不僅承襲了其父的顧家軍,又曾留學英法進修海軍知識,馮世年欣賞其才幹,提拔其進內閣做了海軍次長。此次南方黨人起義,馮世年便加封了顧北錚爲精武大元帥,前往寧州鎮壓獨立。

    豐平顧宅,用餐廳裏擺着豐盛的筵席,廚子們不停地往上送菜。主座上坐着一西服男子,金絲框眼鏡,腮間蓄着八字鬍,儒雅中又有一股長者威嚴——正是顧家長子顧驊龍。分坐兩側的,是一名年輕軍裝男子與一名美婦。

    顧驊龍一面拾起筷子,一面對身旁的軍服男子道:“北錚,你明日就要開拔南下了,自個兒可要小心。”

    顧北錚擡頭一笑,輕輕鬆鬆地道:“哥哥不必擔心,那幫南蠻子,不過是一幫烏合之衆,不足爲懼。”

    “誒,你可別輕敵了……” 顧驊龍又擱下正要夾菜的筷子,肅穆道,“你也知道那陸軍總長薛山,可就是你口中的’南蠻子’,想當初南北混戰之時,連大總統都在他手裏吃過虧!”

    “今時和當年不可同日而語,當年南北對峙,南方政府齊心北攻,如今不過是一個廢總理挾憤報私仇,你看連這民主黨內部也意見紛雜,並能統一呢。而哥哥口中的薛山,雖爲唐國欽生死之交,此次也並未跟隨唐國欽南下參與起義,可見他連他都不贊成唐國欽的大動干戈之舉,唐國欽的起義軍少了這員大將,更不足爲懼了。”

    顧驊龍正欲反駁,被身旁的美婦笑着打斷道:“好了好了,北錚又不是第一次打仗了,你一個拿筆桿子的人,指手劃腳什麼。”

    那美婦正顧驊龍的夫人、馮世年的女兒馮斯柔,她穿着一身鳳蝶長葛絨旗袍,挖着方式的套領,略寬的鵝蛋臉白裏透紅,一雙桃花眼含笑帶嗔,很有風韻。

    顧驊龍笑道:“我也是擔心他,如今外邊人吹噓他幾句什麼不敗戰神,這小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原這顧北錚乃是顧家老父中年所得,顧驊龍這個長兄長了他十餘歲,自父母逝去後,顧驊龍更是將這個弟弟親自教育撫養大,因而於顧北錚,顧驊龍亦兄亦父。

    顧北錚有寫不服氣地昂起頭,道:“我可沒有不知天高地厚,我打勝仗,憑得都是真本事!”

    顧驊龍用筷子指了指,有些無奈對馮斯柔道:“你看看他!”

    廚子又捧上一道燉透了的羊肉鍋,噗噗地直冒香氣,馮斯柔一笑,給他兄弟二人各夾了一塊羊肉,藉機岔開話題道:“北錚,明日就要出發,行裝可都整理好了?”

    顧北錚搖搖頭。

    馮斯柔便道:“你那幾個侍從官,越來越不像話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如此懈怠,若被我碰上了,定要教訓幾句。”

    顧北錚便笑道:“嫂嫂可別怪他們,我自會整理的,嫂嫂也知道,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

    飯後,顧北錚獨自回房整理行裝。

    顧北錚的房間很是寬敞,可多年來各種書籍,船模,軍用品不斷地往裏堆,也壓壓擠擠地塞滿了屋子。他翻箱倒櫃蒐羅了好一會兒,才整出一個簡易的行囊。

    他在收拾時,不小心撞了一下身旁的大果紫檀木博古架,架子上有一格放着一隻木匣子,本就凌空了一半,經這一碰,便哐當一聲掉了下來,裏面裝着的一把德國毛瑟槍,沿着地面滑了老遠,一直滑到他牀底下去。

    他掀了牀單往裏看,牀底下黑漆漆的,什麼也瞧不見。他伸手摸索了一陣,沒找到那柄德國毛瑟槍,倒翻出在一隻皮箱。

    那是一隻很舊的鹿皮箱子,上面積着層厚厚的灰塵,銀銅的釦子和鉸鏈也生了鏽,依稀可見上面的壓花暗紋。顧北錚對着箱子發了會兒呆,想起了這是他當年留學時帶回的箱子,可裏面究竟裝着什麼,他倒記不清了。

    他盤腿坐在了地上,將那箱子打開,細細翻看起來。箱子裏有他就讀軍校的校徽,一些外文書籍,一疊他哥哥那時寫來的信箋,幾套換洗的衣物,零星還有些許法幣……翻到最底下,竟然有一條朱霞色的綢帶。

    這分明是女子之物,只是他一時間倒想不起是哪位佳人的?

    靜夜沉沉,雕花槅扇門原本微微留了條小縫,深夜的風一溜一溜地往屋裏鑽,那風早已有了寒氣。顧北錚往牀沿一靠,隨手摸出一支雪茄點燃。

    顧北錚盯着那綢帶兀自出神,手中的雪茄靜靜地燃着,也不知過了多久,覺得指尖有些發燙,才發現已燃到了盡頭。他手微微一顫抖,灰白的煙燼紛紛撒落了下來,散成無數細小的塵埃,好似他的回憶。

    白色迷濛的煙霧中,他依稀記起多年前那抹輕盈的身影,法國黃昏那一回眸的驚豔。

    原來是那位異國偶遇的女學生遺落之物。

    這霧水之緣,如曇花一現, 顧北錚英氣如雲,又年少得志,這些年來,圍在他身邊的鶯鶯燕燕不少,早已將這個救命恩人忘卻。此刻再憶起,倒是另有一番滋味。

    顧北錚淡淡一笑,也不知出於一種怎樣的心境,將那根綢帶打了結,貼身放到了衣服裏,就如一道護身符。

    星夜裏,巨大的的戰艦發着冰冷的金屬光澤,激盪起滔滔的海浪,褐色的濃煙從巨型的煙囪中滾滾冒出,與黑夜融在了一起。

    顧北錚站在戰艦前方,一雙眸子幽幽的望着江對岸,江對岸就是吳家口。這幾日南方起義軍與他以寧江爲界,形成對峙之勢。起義軍極爲狡猾,仗着熟悉地形,化整爲零,躲在吳家口各處伏擊。顧北錚久攻不下,這夜便調度了十幾艘軍艦雷艇,藉着夜幕的掩映,溯江直上,在寧江形成圍攻之勢,對着江岸的吳家口炮轟了一整夜。等到硝煙散盡時,已是黎明時分,吳家口儼然成了一片廢墟,滿地的屍首與東方升起的紅日,染出天地一片血色。

    永定縣也是難啃的骨頭,起義軍土生土長,對這一帶及其熟悉,躲在民房街道各處狙擊,出其不意。顧北錚先是派人夜裏偷襲,燒了他們的糧倉,又切斷了補給路線,想等對方彈盡糧絕之時一舉拿下。誰料這裏的百姓軍民一心,自發地補給糧草,又與他耗了好幾天。時局如是,大總統還等着他的首功來壓制南方黨人的氣焰,顧北錚年少氣盛,覺得自己縱橫北國,豈可敗給這幫南蠻子組成的烏合之衆。一怒之下發起了火攻,烈火由北而南,燒得起義軍沒了藏身之處, 燒得永定縣成了一片火海。四天三夜後,永定的十里繁華成了一片焦土。

    永定縣一失,寧州便無險可守。顧北錚統領水陸兩軍交叉掩護,層層推進,向寧州兩側迂迴深入。寧州的起義軍連連戰敗早已失了士氣,又受海陸夾擊,不日便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