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傾心相許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道芝道字數:2927更新時間:24/07/15 11:42:44
從車站出來已是黃昏,冬日裏,天黑得早,不過六點光景,就已夜色漸濃。因爲臨近年關,許多外鄉人都回老家過年了,街上的館子都關了好些,他們找了幾家才找到一處吃飯的地方。這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思鄉心切,心思好似全不在這做菜上,魚是腥的,肉是半生的,湯做得太淡,菜又炒得太鹹,可是兩個人看着對方,依舊吃得很開心。
等出了館子,天已黑透了,倒有一彎峨眉月,淡淡的光照着清冷的街,街上鋪着銀白的雪。楚劭南和沈涵初兩個人各自走着,沉默不言。四周安靜極了,他們只能聽到自己踩在積雪上的咔呲咔呲聲。
一陣風吹過,有幾分冷冽。楚劭南看她的手露在外面,凍得紅紅的,便伸手握住,塞在了自己口袋裏。沈涵初朝他看了看,他也正在看她,兩人相視一笑,她便覺得,手裏心裏都是暖的。
不知不覺,已到了大方街,沿街的商鋪和宅子,透出昏黃的燈光,窗子上印着人影子,像黑白的掛曆。街上有一處旅館,沈涵初駐足了一下,道:“劭南,我今天先在這兒住下,明日再去白馬巷看看先前的房子還能不能租。”
楚劭南忙道:“住旅館?怎麼不去我那宅子裏住?”
她笑着搖搖頭,上次留宿他家,是迫不得已的情況;這一次,她是不肯再住了。
楚劭南這才想到,如今他二人已是公開地戀愛了,她畢竟是個女子,恐怕要顧慮自己名節,便笑道:“是我考慮不周……”他往那旅館裏看了看,還算正規潔淨,才放心道,“那你先在這兒將就一夜,我明天陪你去找房子。”
“嗯,那我進去了。”她說着伸手去拿楚劭南幫她提着的皮箱。
楚劭南有些不捨,只在心裏微微懊惱,這條路怎麼這樣的短!但其實他們已經走了很長的路了。
他只顧自己發怔,竟忘了鬆開手裏的皮箱,沈涵初沒走兩步,便又被拉了回去,撞進了他懷裏。
楚劭南低頭看了一眼,正欲鬆開她,卻見月光下,她肌膚如瓷,臉頰折射着柔和的光暈,其實此刻,她整個人都是熠熠生輝的,有種別樣的婀娜,他癡癡地看着,忽然喉嚨發緊,往她臉頰上輕吻了一下。
沈涵初頓時羞得面紅耳赤的,慌慌張張地將他一推,往後退了幾步,
他似乎比她還緊張,滿臉漲得通紅,顫着聲道:“涵初……我……我……”
沈涵初低頭看着腳上的一雙羊皮小靴,一顆心突突地跳着,不敢去看他。
他又靠近了她,那溫熱的呼吸絲絲拂在她臉上,她心裏洋溢着甜蜜的心慌,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只倏地轉過身去,道:“我……我真要進去了……”她說着,便往旅館裏跑去。
身後,只聽楚劭南朝她喚道:“我明天一早就來找你!”
沿街屋舍裏的燈光,隔着木窗子透出來,是甜美的蜜色,泛着誘人而溫馨的亮澤。楚劭南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本想慢慢地往回走,一路回味剛剛的那個甜蜜的吻。可他卻越走越快,簡直是在跑,一邊跑一邊不自覺地笑——太強烈的快樂下,人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動。
東長街的街頭,都是古樸靜悠的中式住宅。往裏數沒幾家,便是楚家的宅子,冬日裏,一株株青松覆着皚皚白雪,越發顯得蒼翠碧綠。楚劭南打開那棗紅色的門扉,一路穿過庭院廳堂,直往他房裏走。也沒開燈,大衣也沒脫,便往牀上一躺。幾縷月色從窗子裏漏進來,他在那月色裏兀自笑着,只覺得脣上火辣辣的,鼻息裏全是她若有若無的芬芳。
他常聽人家說起誰和誰鬧戀愛了,他身邊的中昱和慧因,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可真正到了自己頭上,原來竟是這一番滋味。他想,他和涵初,一定是與旁人不同的。
他這樣胡思亂想着,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只覺得胳膊有些發麻,他看了看錶,竟已經凌晨五點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睡着過,彷彿睡着了,又彷彿沒睡。他輾轉了一會了,簡直一刻也躺不住了,恨不得立馬去找沈涵初。偏偏大寒冬的天,亮得特別晚。他也顧不了這些,穿了衣服便往街上走。街上暗沉沉的沒有半點燈火,天空略有幾顆碎星。因爲太早,黃包車都還沒有出車,白日裏喧囂的市井街道,都如沉睡了般安靜,遙遙地只有一兩聲犬吠。凌晨的薄霧,輕紗煙嵐般地繚繞,像翻騰的海潮,路上的積雪蒙了早霜,被凍得堅硬無比,踩上去唯聽到咔擦咔擦的聲音,那涼意直侵到骨髓裏,可他的心卻似火一般灼熱,一想到他是要去見她的,那漫漫的長路,竟是美妙了起來。
天已矇矇亮,沈涵初起了身,披了衣服走到窗子邊。舊式的旅館,木窗還是用紙糊的,剛泛白的天射入的光,晦暗不明。她推開窗子向外望去,只覺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她略微清醒了些,朝對街望了一會兒,看到樓下有個人在那裏徘徊,定睛一瞧,是楚劭南!
他說過一早來找她,可沒料到會這樣早。她心中動容,一路跑下樓去。
因爲還太早,旅館的門都沒開。這樣老式的館子是上木排門的,她因爲心急,卸了半天也沒卸下一扇,咚咚的震響,驚醒了睡在後堂的老闆娘。
老闆娘因爲昨夜盤算年賬,剛閤眼沒多久,睡眼惺忪的,一路扣着棉襖釦子跑出來。她看到在排門內的沈涵初,驚訝地叫道:“哎呦,你怎麼起得這樣早!我還以爲是遭賊了呢。”
沈涵初尷尬地笑笑,老闆娘抓了抓頭髮,去卸排門,剛卸下一扇,便看到門外的楚劭南朝門裏看過來。她笑着道:“嘿,可巧外面還等着一個。”說着將排門倚在牆上,朝他喊道:“先生,要住店嗎?”
楚劭南一愣,搖搖頭,只是看着她身邊的沈涵初,目光相觸的一剎那,兩個人神情都有些尷尬。老闆娘瞅了一眼,突然明白了過來,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將排門卸了一半,兀自回到後堂。
沈涵初走出旅館。他朝她粲然笑着,眉目俊朗,眼裏好似有淡淡的星暉。眼下卻是青鬱郁的,一夜未眠的樣子。
“怎麼這麼早?”她說着,看了看路上,“怕是黃包車都沒有幾輛吧。”
“我想着要見你,就一路走過來了。”
沈涵初聽了,心裏一甜,有些嬌羞地低下了頭,清晨的地面,結着薄薄的霜花,她見他手被凍得通紅的,便握起他的手,呵着暖氣,一面笑着擡頭問他:“冷嗎?”
他傻傻一笑,道:“有點。”她便握着他的手往懷裏揣,他趕緊往回一縮,道:“不冷,可別凍着你。”
她心中更甜了,抿嘴笑着,許久後才說:“我們去裏面坐吧。”
楚劭南朝那黑洞洞的門裏望了望,他因有許多話要和她說,這旅館終是不便,因而道:“不如去我家吧。”
她點了點頭,楚劭南牽着她的手便往街上走。
初升的旭日,在他們的指尖灑下淡淡的金光。街道上也有了生機,早起出車的車伕把腳鈴踏得叮噹響;趕早兒走親訪友去拜年的人提着籮編大竹籃,上面蓋着蓮紅團花蜀錦;擺攤賣早點的老頭,悠悠地喊着“豆花兒——油條兒——豆花兒……”
他們坐了黃包車到了東長街——兩個人擠在一輛車裏,手還是緊緊地握着。
這不是她第一次來他的家了,可今天再次踏進這裏,沈涵初卻有一種很不一樣的感覺。楚劭南也是,他明明剛從這兒離開,現在回來,彷彿不認識這裏一般,茫茫然地亂撞,想要去泡茶,卻發現熱水壺裏是空的,便將一隻火酒爐子搬進了堂屋裏,一個轉身又去找水壺了,茶葉也不知道擱哪兒去了。
沈涵初便笑道:“劭南,別忙了,你先坐下取取暖。”
他這才停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勺。沈涵初瞧着他只是笑——這近乎稚氣的動作,他只會在她面前做。兩個人圍着一隻火酒爐子取暖,一邊看着爐子上燉水。銅水壺在燒時,壺裏有一種“噝”的響動,像吐出蛇信子時的聲音。
他忽然扭過頭,朝她喚道:“涵初……”
“嗯?怎麼了?”
他頓了一些,似乎有些緊張,卻只搖頭道:“沒什麼……我……我只想叫叫你。”
她便笑了笑,把頭一低,去挪那銅壺,那銅壺擱在爐子上,似乎有些擱歪了,她剛把它挪正,便又聽他叫了一聲:“涵初!”
她便扭過身,直視着他嗔道:“到底怎麼啦?”
他忽然低頭,扶起她的臉便吻了下去。
銅壺裏的水沸了,咕咚咕咚地響着,他卻恍若未聞,只是熱烈地在她脣間輾轉,無限渴望地汲取着她的芬芳。那嫋嫋的熱氣霧靄般繚繞了開來,在那茫茫的水汽中,她望着他的黑眸,那樣的邃遠而深情,一如他的吻。她雙頰滾燙,抓着他的雙肩,像抓着一個明媚的未來。
在他暖暖的鼻息間,她聽他喃道:“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