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難捨難分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道芝道字數:2891更新時間:24/07/15 11:42:44
    這日子說慢也慢,說快也快,一晃間,便是元旦了,這次是她告了假回寧陽看他。

    這日寧陽城是極熱鬧的,整條街掛着數以萬計的漂亮花燈,一眼望去色彩斑斕,眼花繚亂;火神廟裏擠滿了許願祈福的人,沿街的空中,盪漾着各色小販吆喝叫賣的聲音。

    這樣難得的盛會,雖然擠得很,他們二人也願意來湊個熱鬧。

    已入冬了,她穿了件玫瑰紫的駝絨大衣,臉上也是紅彤彤的。楚劭南想,這樣豔麗的顏色,她以前是從不穿的,一個女子的穿着通常能反映她的心境,她如今這般嬌豔萬分,一定是因爲她最近很快樂的緣故。

    想到這裏,楚劭南嘴角一揚,兀自笑了起來。沈涵初瞥了他一眼,問道:“你笑什麼?”他搖了搖頭,道:“沒什麼。”臉上的笑意卻更深了。

    對面傳來了一陣鑼鼓喧天,他們循聲看了過去,原來今日,火神廟西側搭了個大戲臺,寧陽城裏三大戲班子在這裏輪臺演出。這三個戲班子,各個都盛譽遠播,名角兒雲集,此刻居然能薈萃一堂,實在是難得至極。那些戲迷們,早就裏三層外三層將那大臺子圍得水泄不通。

    楚劭南道:“我們也去看看吧。”

    “這麼多人,我們怕是擠不進去。”

    “既然是來湊熱鬧的,哪能怕人多呢。”他不由分說地牽起她的手,跑了過去。臺前萬頭攢動,他們一寸也擠不進去,只能遠遠地聽着。臺上正在唱《牡丹亭》,那咿咿呀呀的花腔,甚是有味。

    兩人依偎着聽了一會兒,楚劭南笑道:“這《牡丹亭》最妙的一句其實在它的題記裏,只可惜臺上沒有唱出來。”

    “哦?是哪一句?”

    他望了她一眼,緩緩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她喃喃地重複着,恰逢那扮杜麗娘的花旦輕啓檀口,淺吟低唱,悱惻迂迴,臺下一片叫好聲。沈涵初也來不及細細品味楚劭南的那話,只是踮起腳探着腦袋往臺上看,眼前確是一片涌動的人頭,怎麼也看不見。她正焦心之際,楚劭南忽然攬住她的腰,“譁”地將她抱起,她輕輕驚呼了一聲後,頓覺自己高了幾尺,躍過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戲臺上華麗戲服的的生旦淨醜,一覽無遺。

    “能看到了嗎?”楚劭南問。

    她泛紅了臉,輕聲嗔道:“快放我下來,這麼多人瞧着呢!”

    她在上面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到他嗤嗤一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完又向上託了託,將她抱得更高了。

    她又好氣又好笑,正欲掙扎,忽然聽到他低低地道:“涵初,以後我們年年都來聽戲,我就這樣抱着你,除非我老得抱不動了……”

    “年年……”她喃喃道,有種異樣的動容。臺上的杜麗依依呀呀地打着水磨腔兒,婉轉自如;笙簫幽鳴,快板聲噠噠,周圍是人潮似水,火神廟外香菸繚繞;她在他懷裏居高而望,有些陶陶然,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飄渺,惟聽到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

    到了傍晚時分,一輪如血的圓日掛在天際,那紅豔豔的色彩,倒應了今天喜慶的氣氛。

    兩人玩了一天,盡興而歸,正準備走進一家館子吃飯,街上正好經過舞龍燈的,鑼鼓喧天的熱鬧中,身着綵衣的舞龍隊舉着一條紅黃相間的大綢龍浩浩蕩蕩地走着,幾個精壯大汗在張牙舞爪的大龍頭前耍龍珠,矯健靈活,那竹編的大龍珠上蒙着彩絹,綴滿鈴鐺,和着鼓點呤呤作響。

    沿街的人都看得有趣,在一旁鼓掌喝彩。沈涵初和楚劭南也不免駐足觀望了一會兒,等那舞龍燈的一過,現出對街站着的兩個人,正是中昱和慧因。

    四人八目相對,一臉詫異。

    楚劭南先打破了僵局,笑着朝他們揮了揮手。

    中昱和慧因一愣,隨即走了過去,驚訝問道:“你們……你們怎麼會在一塊兒?”

    沈涵初有些慌然無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楚劭南卻朗聲一笑,大大方方地牽起她的手反問道:“我們怎麼不能在一塊兒?”

    兩人驚訝地一提氣,又呆了好久。慧因終於回過神來,喊道:“我說呢……從湘林回來後你們兩個都古古怪怪的,一個跑去了桐灣,一個又整日失魂落魄的,原來……原來……”

    中昱的嘴巴張得老大,半天都合不攏,忽然捏起拳頭朝楚劭南胸口一捶,嚷道:“好傢伙……瞞得這樣好,我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楚劭南緊緊握着沈涵初的手,只是笑。

    他倒不是有意瞞着,一來是先前沈涵初不在寧陽,沒找着機會給身邊人宣佈;二來,這份極致的快樂,他覺得與任何人都分享不了。

    中昱將他們兩人往館子裏推,說:“你們兩個該罰,罰你們請吃飯。”慧因也笑幫腔道:“劭南,你待會兒必須得喝一罈子酒,不然我和中昱絕饒不了你!”

    楚劭南道:“好好,怕了你們了,你們要怎樣都行。”

    四人說笑着走進餐館,楚劭南和沈涵初點了滿滿一桌菜。堂倌正要走,中昱立馬道:“誒,你可別想糊弄過去。”又對堂倌說:“上一大壇酒……再拿兩個大碗來。”

    沒一會兒,跑堂的上了菜,又端上一罈白酒。中昱將他倆的碗倒得滿滿,一拍桌子佯怒道:“說!你們倆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瞞得這樣好!”

    沈涵初見他的架勢,赧然極了,便道:“你別鬧了,咱們還是好好吃飯吧。”

    中昱又連連拍了兩下桌子,道:“該罰,你說這話就該罰!你可別想糊弄過去。”說着將酒碗推到她面前來。

    楚劭南忙端過她面前的酒,道:“你別爲難她,罰我,我該罰。”說着一仰頭,咕咚咚地喝了起來。

    “誒……”沈涵初正欲去阻撓,他已經喝得乾乾淨淨。

    中昱拍手稱道:“爽快!好,涵初不說,那你說,要老實交代!”

    楚劭南有些窘迫,剛剛的酒喝得太急,現在酒氣直往腦上衝,他皺着眉,好像在思索又思索不出所以然來的樣子,半晌才道:“反正……反正就這樣開始了唄……”說着,撓了撓頭,很不好意思道樣子。沈涵初在一旁聽着,雙手不停地絞着大衣的一顆釦子,臉頰燒得緋紅。

    慧因和中昱,看他二人,平日裏一個才高氣清,一個冷若冰霜的,如今都這般害羞起來,實在有趣,於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撲哧撲哧笑個不停。

    楚劭南見狀,忽然挺直了腰板道:“笑什麼……當初你們好上時,我可沒這樣逼問過你們。也好,咱們今天,把新帳舊賬一起算算。你們兩個的事,也給我們講講。”

    中昱沒料到他會使出這樣一招,一時結巴。慧因臉一紅,趕緊道:“好了好了,就不作弄你們了。咱們吃菜,菜都要涼了。”說着扶起筷子在一盤魚香肉絲裏翻着。

    中昱也舔着臉一笑,道:“對對,吃飯。”說着老老實實地開始往嘴裏扒飯。

    後來這事兒,還是由中昱口中一傳十,十傳百。楚劭南本原是個頗有名氣的年少才子,在他們這個圈子裏也是頗有威望的,平日裏總是老成持重的,現在衆人逮住這個機會,自然少不了尋他開心的。楚劭南頭些日子總是難爲情的,時間一久,也便習以爲常。

    等這一波平靜下來,就已經到了正月裏。學校放假了,照往年,楚劭南便早已回湘林了。可沈涵初還沒從桐灣回來,他便又在寧陽待了些時日。

    算起來,他們戀愛也有半年了,可隔着兩地,見面的次數卻一雙手都數得過來。對這一點,楚劭南一直很自責;若他當初早些明確了自己的心意,也不用受相隔之苦。

    她回來那天,楚劭南去寧州火車站接她。

    已是寒冬天氣,寧陽下過好幾場雪,整個街道銀裝素裹。沈涵初下車時,拎着一隻小皮箱,遠遠地便看到鐵欄杆外的楚劭南,朝着她直揮手。

    她滿是笑靨地跑向他,他亦跑向她。那一個大大的擁抱,她在他溫暖的懷裏停了許久。

    “等很久了嗎?”她終於仰起頭問。

    “可不是嗎……”楚劭南笑着指了指自己的下巴,道,“你瞧,等得鬍子都長長了一截了呢。”

    沈涵初噗嗤一笑,道:“這會子沒見,你倒也油嘴滑舌起來了。”

    “哦,是嗎?可我倒是發現,這會子沒見,你好像又變漂亮了。”楚劭南笑着身子往前一傾,拿過她手裏的皮箱,一轉身又要牽起她另一只手。沈涵初笑着躲開了,嗔道:“越來越沒正經了。”

    兩人往車站外走,楚劭南又說:“我真是高興,涵初,我們以後,想什麼時候見面就能什麼時候見面了!”說着又去牽她的手,握得緊緊的,好像什麼失而復得的寶貝似的。沈涵初這會兒也便不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