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流浪金絲雀字數:3983更新時間:24/07/15 11:16:35
    今日場中奪目者衆多,聖上雖也出言表彰,卻沒有單獨宣過誰上前說話,賈環是頭一個。

    不止年輕的世家公子們,連文官武將,王親貴臣,都不禁側目。

    德祿立刻讓換了一首更歡快的慶樂,“陛下恩典,諸位不必拘束。”他這話說完,下面立刻又恢復了十分的熱鬧,一派的攀談嬉笑,和意融融。

    賈環一路被內侍恭恭敬敬地請到了高臺大帳前,又由天子近衛搜了身,“請。”

    御前帳內現下只坐了皇帝和三皇子,還有薛玄和水溶。

    另有兩個空座,一位應當是五皇子,還有一位不知是誰的。

    承湛帝正靠在扶手上和薛玄說着什麼,見賈環來了慢慢坐直了身子。

    “學生賈環,恭請陛下聖安。”賈環不禁在心裏罵了兩句,前頭還在說腿痠,現在偏要他上趕着來下跪。

    承湛帝神色和善,溫言道,“起來吧。”

    “謝陛下。”賈環謹遵着面聖的規矩,安分地起了身。

    “擡起頭來。”

    賈環微微擡頭,又不敢直視聖顏,只好把視線注意點放在龍椅的扶手上。

    水溶這才認出這是他當初在寧國府出殯那日上見到的人,“這不是……”感覺身旁薛玄看了自己一眼,他又立刻收了聲。

    承湛帝見他容色絕塵,雙眸清明,言談舉止進退有禮,於是十分滿意,“果然是好孩子,見你年紀還小,可有字了?”

    “回陛下,學生從前一病好些年,家裏老太太爲着好養活,只讓叫乳名,所以未曾取字。如今進了學堂,也請人擇了些字,只是還未定下。”

    水鈞知道他和薛玄親近,難免抱着探究之意多看幾眼,雖方纔聽德祿說過他生得好,卻抵不上如今這一見。

    水錚間隙中去後間更衣,回來便看水鈞正盯着賈環出神,“三哥?”

    “嘖。”水鈞被他嚇了一跳,手上不自覺摸了摸耳朵,覺得有點熱,“你什麼時候出去的?不聲不響我都不知道。”

    那邊皇帝心情大好,興致上來了便要給賈環賜字,一邊摸了摸下巴一邊說道,“今早起來看了兩句詞,有一句‘庶幾夙夜,以永終譽’我記得清楚……再添個‘儀’字,取品容端美之意,夙儀二字可堪與你相配。”

    這是天大的榮耀,賈環立刻跪下道,“學生叩謝吾皇聖恩,萬歲安康。”

    底下的人雖不知上面的境況,卻也能看出聖心大悅。

    “你姐姐入宮多年,品德出衆,侍奉東宮亦十分盡心,很得老聖人喜愛。屆時省親歸寧,你們也好聚聚思親之情。”

    賈環知道大姐姐性子賢德敦厚,又精通詩書文采,得寵也是應當的事。

    承湛帝想了想又道,“德祿,將上好的文房四寶與貢墨備上兩份遞到榮國府,賜予他們兄弟二人,以表嘉獎。”

    府中上下都面上有光的事,賈環自然謝恩還來不及,只恨怎麼方纔不叫寶玉一起上來,偏讓他一個人在這跪來跪去的。

    好在皇帝身邊的德祿很有眼色,記着他身子不好,連忙扶了又扶。

    承湛帝後又溫聲問了些讀書認字之事,也皆是應對得宜。

    等賈環謝完恩退回席上,寶玉擰着眉頭一臉擔憂,“怎麼了?可是聖上怪罪什麼了?都問了什麼話?”

    “好哥哥,你回去就等着老太太、太太誇你罷,老爺知道了也高興。”他將陛下爲自己賜了字,還另有賞賜回府的事兒告訴了寶玉,果然他頓時笑意滿面,轉憂爲安。

    “難怪去歲冬日裏咱們去清虛觀祈福,那張老道見了你直說你命好,前幾年受災受難都是應的,只管後福無窮。”

    寶玉又挨近了賈環,小聲道,“如今除了兩位皇子,只有永寧侯和北靜王,還有定城侯的字是聖上親賜的。”

    “現下又多了個你,瞧你福氣多大。”

    賈環心裏嘆了一聲,怕今日太惹眼了招人記恨,只事情已經發生了,只能往後更低調些才行,於是笑了笑道,“西門外牟尼院的師父還說我恐怕後嗣艱難,坎坷不定,這你怎麼不論?”

    那院中有一位釋音師太,極精演先天神數,他和寶玉一道去上過香。她見賈環有緣,便爲其批了一卦。

    只是卦象中解出來有兩句不太好,二人回府也並未敢告知老太太。

    “批命這種事,咱們只撿好的聽也就罷了,其他的也說不得算不算數。”這話說起來有些忌諱,寶玉便連忙扯開了話頭。“只是你這字卻好得很,老爺不知多高興呢。”

    他們兩個都得了聖上賞賜,環兒還被賜了字,老爺也能高興些日子,免得回來又責問他功課。

    賈環思量着自己才得的字,沒琢磨出聖上有什麼別的提點警醒之意,才慢慢放下心來。

    等回過神來又發覺口乾舌燥,遂牛飲了兩杯清茶也不解渴意,正巧御膳司的人給衆人送了楊梅甘茶來,他喝下才舒服了。

    “這會子怎麼賜了這個下來,都要散席了。”

    “滋味倒不錯……”

    聽着旁人絮絮的討論,賈環盯着盞中溫涼清甜的淡紅茶湯發了會兒呆。

    “明日巳時一刻開始狩獵,陛下親自觀圍。還請諸位今日回去好好歇息,一舉奪魁,晚間還有專爲各位公子準備的夜宴在西營恭候。”

    高臺上的天子起身離去了,衆人自然又跪送一番,直到儀仗隊消失在視線中。

    將要散席,周圍人羣便有意無意涌向賈環身旁,無論是世家子弟,還是青年貴族,都有湊上來說話的。

    賈環好聲好氣與他們客氣恭維了半晌,最後還是靠在寶玉肩上裝得要暈不暈的,又被賈蓉賈薔二人半抱半揹着擠出人羣,這才躲掉。

    他也實在是累了,就直接趴在賈薔背上睡着了。

    “環兒今日定是勞神了,所幸晚上不是什麼正宴,若有人問起就說他身子不適去不了了。”

    回到帳中把人小心放到牀上,賈蓉幫着脫靴去冠解了抹額,寶玉給他蓋了被子,“也只能這樣了。”

    烏雲和雪球出去玩了,不然這兩個大半天沒見賈環,定然要鬧他玩耍。

    “得了,我們都出去,他這會兒指不定睡到什麼時候去。”

    賈蓉在帳內點了安息香,“我讓人拿銀子到御膳那邊給他另做了飯食,等醒了再傳罷。”

    寶玉也曉得,因着有龍禁尉的牌子,賈蓉在這兒自然比他們好說話些,而後幾人便默聲退出去了。

    賈環這一覺不僅睡過了午飯,也睡過了晚飯。

    帳內只有屏風後面的桌子上點了一盞小燭燈,他揉揉後頸,覺得現下精神好多了。

    於是起身下牀脫了箭袖,換了一身煙紫長衫,鬆鬆闊闊的,腰間束着海棠鑾絛。

    發冠抹額都去了,高高的馬尾睡得稍鬆了些,卻也正好合了這身衣裳。

    他穿上真絲軟履,掀開帳子走了出去,門口站着的李素輕聲道,“公子醒了,方纔有吩咐,說等您醒了傳飯呢。”

    “嗯……那便傳吧,他們人都去哪兒了?”

    外面的人又如實道,“西邊大營有篝火晚宴,都往那邊去了。”

    “方纔您睡着,榮府裏赦大老爺來看過,侯爺來看過,還有保寧侯世子和薛家二爺也一道來看過。”

    賈環愣神片刻,“哦,先傳飯吧,我有些餓了。”

    一碟胭脂鵝脯,一碟糟滷鴨信,一道炙羊肉並一碗鴨子肉粥。

    “今日的菜分外合我心意。”

    廚房裏送飯食來的人笑着說道,“都是蓉大爺特意吩咐的,還望公子不嫌咱們手藝粗陋。”

    賈環笑得溫和,“他是個有孝心的,你們做出來的東西自然是千好萬好,有勞您跑一趟。”

    “哎呦,能伺候您是咱們的福氣,您慢用,小的這先下去了。”說完便退了出去。

    看來今日慶典上發生的事,已經傳遍大營了,賈環腦子裏想着事情,飯也吃得慢吞吞的。

    帳外薛玄身邊的蘆枝來了,“侯爺傳話說,三爺若是用完了飯,可去湯泉館泡一泡,鬆筋解乏是最好的。”

    “一路慢慢走過去也能消消食兒,那邊都已經安排好了。”

    賈環放下碗筷,掀開帳簾子的一角,“勞你回去替我謝過玄哥哥,我一會兒就去。”

    蘆枝又雙手呈上一小瓶藥油,“若是覺得雙腿痠痛,這個最是管用,也是侯爺特意吩咐的。”

    “好濃的藥氣……”賈環才接過來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藥油香味,不免皺了皺鼻子,有些嫌棄。

    “就是好藥呢,侯爺怕您不願意用,說這藥今夜用上明早那腿保管就不痛了,難聞也只一次的事兒。”

    好說歹說的,賈環總算收下了,蘆枝辦完了差事便沿着來時路悄悄離開了。

    今日西大營有專爲世家子弟們辦的篝火晚宴,其餘親貴大臣也都在陛下主帳前的長桌宴上,湯泉那兒定是無人的,難怪薛玄讓自己這時候去。

    “那便去吧……”

    讓李素收拾了泡湯泉要用的東西,他便帶着人出了營帳,往遠離人羣的地方去了。

    一路倒也燈火不斷,因着阜臨圍場景色宜人,所以夜晚也別有一番味道。

    “聽說此處的湯泉還是太祖時候修建的,如今已好些年了。”

    李素執着一柄八角宮燈走在側方引路,聞言道,“是,老聖人在位的時候又重新整修過,多添了好幾處池子。”

    這一路上也有許多石柱燈,就是林子裏樹木長草有些密,難免有些飛蟲繞在燭火旁發出絮絮的聲音。

    夜間的空氣帶着微微溼諒的味道,很是清新,賈環攏了攏肩上的披風。

    遠遠見着一處亮堂堂的地方,便是湯泉所在。

    見有人這時候過來了,看守的人忙迎上來,“裏頭都準備好了,公子請隨我進來吧。”

    這湯泉館不比旁的地方,是高高的木籬笆圈起來的一塊地方,從門口進去不用幾步便能見到溫熱的湯泉池子。

    方形的池子一面留出供人下水的玉石臺階,臺階前是放衣物的烏木臺。

    又有一扇花鳥刺繡五曲屏風將整面圍住,其餘三面皆放置半人高的假山石以作遮擋,旁人無可窺探。

    李素將帶來的東西並換洗衣物等都在烏木臺上放置好,“公子,我在外頭候着。”

    賈環解了披風給他,然後走進了屏風內。

    想來是仔細收拾過,裏面十分潔淨,四面玉石砌成的池子裏盛滿了溫熱泉水,假山石上定着燭臺,暖黃的光映照着這一方水池。

    坐在池邊的梨木椅上解了衣衫和鞋襪,賈環踩着玉石臺階進了水池,溫度正好的熱水從足尖慢慢沒過雙腿和腰腹,一直到鎖骨之下。

    “嗯……”他舒坦地發出一聲喟嘆。

    趴在光滑的池沿上發了會兒呆,賈環才看到最裏頭的那面山石裏被鑿出一個平整的壁龕,裏面放了個不大不小的食盒。

    他慢慢移過去拿出食盒,打開是一碟山楂軟酪和一盞杏仁茶。

    甜滋滋地喝了兩口杏仁茶,外頭突然傳來了些動靜,賈環一邊留意着,一邊捏了塊軟酪放進嘴裏。

    像是有誰來了,他聽到那看守接待的人畢恭畢敬的聲音正說着什麼,有了些腳步聲,然後就是外面李素的聲音,“奴才請五殿下安。”

    隨後是一聲低沉清冷的,“起來罷。”

    等到腳步聲漸漸遠去,又恢復了安靜。

    賈環回想着白日裏見到五皇子的模樣,是個看上去很不好親近的人。

    當今聖上如今只得兩位皇子,這二人性格可以說是截然相反,不知往後是誰得以承繼大統。

    暖融融的熱氣薰着,賈環趴在食盒邊上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