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閱(2)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夏仲字數:2957更新時間:24/07/15 11:10:17
    這輪攻擊,甲哨只下去了幾個人,但進攻方就下去了十個不止。劉小七調整了一下佈置,依舊按兵不動沒有下一步動作的跡象。而對面那支臨時組成的隊伍在因爲輕敵而吃了個大虧之後也終於稍微安靜下來,幾個什長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半天,最後勉強排出了一個進攻的陣勢盾牌在前,長槍在後,刀手和其他使雜兵的兵士在最後。

    劉小七看着對面的配置險些笑了出來。他咳嗽兩聲壓下笑意,面無表情地發令道:“全軍注意!每什自由出擊!”頓時,原本整齊的方陣立刻分解成四個獨立的什,他們卻不再像之前那樣站成一排,而是每三個人組成一個小槍陣,四個槍陣隱隱站成一個尖角向前的菱形。

    進攻方的盾牌既有長大的長盾,有方便使用的小圓盾,長槍則又長又短,長的有七八尺,短的只有五六尺,腰刀倒大多都差不多,但一時半會兒卻用不上。臨時被推舉負責指揮的什長只好勉強將拿着相同兵器的兵士安排在一起但這樣一來,幾乎就打亂了建制,沒有絲毫默契可言了。

    那什長卻是個有見識的,看兵士們亂糟糟的走出幾步,勉強排好的陣型就散得差不多,心裏哀嘆連連。而正在此時,整齊的腳步聲卻由慢至快,他定睛一看,原本以爲會像之前那樣呆着不動的甲哨已經分成幾個小隊,挺着長槍向他們撲了過來!

    他看着似乎零零散散不成隊列的甲哨大笑出聲,毫不猶豫地命令兵士們對衝上去!兵士們發一聲喊,頓時習慣性地開始衝鋒,衝了一半,才發現身邊的同袍沒有跟上來!他們原本就是臨時湊成的隊伍,又被打亂了建制,看着身邊的人勉強只能說句面熟,如何還能放心將後背託付出去?一個遲疑,就叫甲哨覷準時機,一個什的小隊在什長的指揮下毫不猶豫地插進缺口,四個戰鬥小組散開,負責正翼的六個人一輪長槍下去,對面頓時就有六個人猝不及防,身上一痛,致命之處就是一個白點!

    原本信心滿滿的隊官們看得目瞪口呆這和他們先前預想的也差出太遠!縱然是鄭國才和周謙臉色亦是難看,那裏頭,可還有他們兩個隊裏的兵!他們都是如此,更別說其他幾個隊官,有些人臉上已是掛不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顯見若是輸了,那些兵丁下場恐怕不會太好。

    圍觀者臉色各異,但荒灘之上的“戰鬥”還在繼續。

    那個指揮的什長確實經驗豐富,發現對方的戰鬥力超出自己的預計之後他果斷下令,命令盾牌手退後換刀手與骨朵上前不少長槍手因爲武器因素不得不隨着盾牌一起後撤。但他的命令晚了一步,或者說,這個命令並沒有起到挽救戰局的作用。因爲要求這支臨時組成的隊伍做如此高難度的動作實在是太爲難他們。

    比先前更明顯的混亂立刻暴露在劉小七面前。奉行趁他病要他命原則的甲哨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以最先突入的什爲先導,另外三個什有條不紊地切了進去,並且不斷擴大戰果三人小組確保每次攻擊都有三杆長槍同時落在一個人身上,而沒有任何一個攻擊小組會超出進攻面太多,一個什四個小組保證了在每一個方向的兵士都能得到同袍的及時增援反觀他們的對手,抓總的什長已經放棄了繼續指揮,而是率領自己熟悉的兵士開始救場李永仲認爲他能夠如果更早些認識到這一點或許不會輸得這麼難看。

    比試的最終結果已經非常明顯甲哨大約“陣亡”了十五人,對面的兵士則“死”了四十個以上隊官們臉色陰沉地注視丁隊的兵士在宣佈結果之後迫不及待地衝到甲哨身邊和勝利的同袍抱作一團歡呼,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滿身白泥粉垂頭喪氣地站在邊上的其他幾支隊的兵士。

    鬧了一陣,荒灘上頭終於安靜下來。陳顯達咳嗽一聲,站到兵士們面前不論是丁隊,還是其他幾隊他環視部下一圈,目光緩緩地從勝利者和失敗者不同神色的臉上滑過,最後千戶深吸口氣,聲音彷彿從胸膛當中炸開:“今日這場比試,贏的人是丁隊!李隊官!”他指了指面前的位置,沉聲道:“你過來!”

    李永仲臉色不變,幾步站到面前,躬身抱拳應道:“屬下在!”

    陳顯達看他片刻,眉目間微微舒展,但聲音卻依舊眼裏地道:“今日的賭約,丁隊既勝,那軍法的事就再不會提起!望你日後依舊踏實穩重,好生練出一支強兵!以後要出營練兵,記得先同本將交代!”

    “是!”李永仲眼角跳了幾下,將頭埋得更深,面無表情地應了一句:“屬下知道了!”

    誇獎完勝利者,面對失敗的一方,陳顯達的臉色就不是難看可以形容他來來回回打量幾個往日頗受看中的隊官,半晌才嘿嘿一聲冷笑道:“今天這一仗,人家六十人,你們八十四!足足多出二十四個人!然後還能輸得個乾乾淨淨!本將倒是想問問你們,這臉上麪皮還在不在?”

    不僅是隊官,連同兵士們都緊緊閉上了嘴巴,噤若寒蟬。

    “往日裏頭怎麼吹噓的?川東第一強兵!”陳顯達的怒火顯然不是一日兩日積攢下的,“什麼川兵當中戰力超羣!獨佔鰲頭!狗屁!全他娘的放屁!”他指着一干臉上變成豬肝顏色的部下破口大罵:“吹牛皮的時候一個比一個吹得厲害!一個比一個出息!別說川東,就是四川都要裝不下你們了!整個西南都要裝不下你們了!”

    “一個個的怎麼誇自己的?百戰餘生百戰精兵結果呢?叫一羣剛入營的新兵蛋子打得落花流水!真是好出息!好能幹!”

    “平日裏頭,鎮日都說令行禁止,有幾個做到了?!聽令而行,聽令而止,有幾個當真放在心上!一個個的全當做耳旁風!”

    “見了人家的槍陣還要一股腦的撞上去!其蠢一!人比人家多,卻不曉得活用!其蠢二!他用長槍,分明便用盾牌開道擠開陣列,然後短兵突進去直管砍殺!卻一個個的縮了卵子!爲兵無勇!其蠢三!”

    喘了口氣,陳顯達恨鐵不成鋼地將手下隊官一個個提溜出來:“鄭國才!你看看你那什裏,使刀的怎麼用的?他手裏頭那是腰刀!不是柴刀!重在側劈側砍!一個個的平日練了多少?”

    “馮寶羣!那使槍的是你隊裏的無錯罷?一個個的沒個準頭!他當他手裏那是燒火棍!?槍是棍子麼?重在刺!平日裏練成甚麼模樣,今天一比就全曉得了!這麼個蠢樣,如何能上大閱!”

    “還有你!周謙!你隊裏的兵士那骨朵不嫌重?一什十二人,倒有七個骨朵!蠢材!一寸長,一寸強!你那個短成這樣的,咱們卻是步兵!要想打着對面,還得先把自己搭進去!”

    如此將幾個隊官點評一遍,陳顯達方稍稍緩下口氣,雖則說話仍舊不甚中聽,但比起先前可算和藹了:“平日裏,有些個雞子肚腸的人總在本將耳邊嘀咕,說甚麼丁隊不服管,桀驁,隊官又是個不合羣的,日後定要出大簍子!今日一看,我卻覺得丁隊很好!當兵吃糧靠的什甚麼?是武力!是戰力!朝廷養你們,是當大用的!不是叫你們一個個的,無事就曉得盯着同僚!”

    荒灘之上,有些人面色發白,有些人強作鎮定,還有些人一臉懵懂,衆生百相,人心莫測,僅僅在這個小小的營裏就能見識。

    說到這裏,陳顯達哼了一聲,冷冷道:“有人說,李隊官是我的女婿,我平日裏定然如何照顧。今天你們卻看見了,在我陳顯達面前,只要咱這腳還落在營盤裏頭,別說女婿,就是親父子,我也不當回事!這營裏,若行止不端,自有軍法相候!我陳顯達眼睛裏頭,揉不得沙子!”

    當兵士們終於能夠休息時,天色已黑。丁隊的兵士們在勉強洗漱之後一個個倒鋪就睡,鼾聲震天。這一天他們實在是累得不輕。尤其是甲哨晚間他們美美地吃了一頓加肉的晚飯今晚李永仲特別免去他們值夜的任務,囑咐什長們好好照顧兵士。

    在一片鼾聲,夢話,磨牙交織的聲音當中,劉小七卻還沒睡着。他在屬於自己的牀上烙煎餅翻來覆去如幾回,閉上眼睛,腦海裏頭先前比試的畫面又浮現出來,身上一陣陣的燥熱,再躺不住。索性從牀上爬起,走到外頭,尋了個角落坐下發呆。

    時間倒退兩年,他那時還是李家井場裏的一個雜工,每日被喝三吆四地使喚倒退一年,他成爲了李家的護衛,終於能穿暖吃飽,然後靠着自己的努力成爲了一個小小的伍長,管着三四個年歲都比他大的人現在,他是正兒八經的一哨之長,換成衛所軍,便是總旗的職銜差遣!而今日,他在衆目睽睽之下取得了絕對的勝利。

    不過,如果今日不是比試,而是正經的戰陣呢?

    劉小七忽然就覺得心跳更快了些,他握緊了拳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