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精緻利己主義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李夏蟬字數:2160更新時間:24/07/15 11:09:06
    藺勉之是金絲雀,他的父親是順天府丞,他的幹爺爺是內宮監大太監,皇帝的寵宦。

    他自己今年不過十七,如此年輕便高中舉人,整個家族都將他捧在手心,稱呼一句藺家的未來都不過分。

    他被豢養在牢籠內,族上所有人寵着,在家說話除了他的父親,幾乎都說一不二,誰敢忤逆他?

    今日被人罵的嘴都還不了,於他而言簡直奇恥大辱。

    他覺得自己沒做任何過分的事,不過只是和同窗們散心論才,這狂悖的小畜生,爲何要出言侮辱自己?

    “唐寅!你這寒酸低賤的老師,當真伶牙俐齒!”

    他說不過陳策,只能給唐寅施壓。

    徐經輕聲急促的提醒唐寅道:“和他劃清干係,快!”

    徐經是精緻利己主義者,其實仔細分析就能知道現在的情況,一邊是簪纓之家,一邊是低賤貧困的災民,未來誰能給他們仕途道路上幫助,這需要考慮嗎?

    他知道唐寅素來狂傲,但狂傲在大明官場並不是好事,唐寅和他都是外來人,又是同鄉,這段時間結交一名官宦子弟,對自己來說百利無一害。

    剛纔他勸說唐寅愛惜羽毛不要亂認師就是這個道理。

    可惜,剛纔唐寅沒聽他的話,但這次不同。

    切不要得罪藺公子啊,不值得,最起碼爲了一個病秧子來說,這很不值得。

    唐寅哈哈大笑,對藺勉之道:“咋?這就是我老師,咋了吧?”

    “剛纔家師說的漂亮啊,他讓你出題呢,你不是挺能出題嗎?一羊牽二羔,現在繼續出啊?”

    徐經幽幽嘆口氣。

    藺勉之氣的渾身顫抖,道:“唐伯虎!你太狂了!”

    “這裏不是南直!”

    唐寅白他一眼,道:“讓你說?大明兩京十三省我比你認識的多。”

    藺勉之冷漠的盯着陳策,道:“我記得伱了。”

    “咱們走!”

    望着衆人離去的背影,徐經只是深深嘆口氣,對唐寅道:“伯虎……何苦來哉!”

    “藺兄,等等我。”

    說罷,他便撩袍追上了藺勉之。

    唐寅對陳策眨眨眼,豎起拇指道:“老師,你不是術士嗎?學問居然也這麼厲害?”

    陳策道:“偶爾看了一點書……嗯,你不怕自己前途暗淡?我孤家寡人一個無所謂,你呢?”

    唐寅道:“管他個鳥,他爹不也是一步步科舉上來的?我今年反正能高中,還能摘桂冠,他算個鳥。”

    “等我騎在他爹頭上,那個時候就是我對他頤指氣使了。”

    嗯,很狂,很自信。

    “老師我覺得你不像是個衝動的人,民欺官的下場你應該知道吧?爲什麼不控制自己?”

    陳策道:“知道,他不敢,事情鬧大了,他爹的官位可能都不保。”

    “拿災民取樂的罪名扣下去,他爹都要膽寒。”

    “沒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會瞎出頭。”

    唐寅搖搖頭道:“不是你想的這樣,或許官場會更黑暗……不會因爲這件事,還會因爲其他事。”

    陳策當然知道了,他不還有一個人形外掛,錦衣衛指揮同知,大明威武大將軍,號稱不是太子的皇太子朱厚照在麼?

    陳策不擔心自己,他擔心唐寅,想了想,對唐寅道:“你旁邊和你說悄悄話的是?”

    “徐經,南直的老鄉,爲人不錯,他和藺勉之他們不是一類人。”

    “老師,你相信我的眼光。”

    陳策:“……”

    我相信你個頭。

    果然,歷史正在按照它的腳步有條不紊的推進。

    陳策對唐寅道:“少和他來往。”

    “爲啥?”

    唐寅不解,“都是同窗老鄉,日後新進爲官,我們能抱團取暖。”

    “你真這麼確定能進官場?”陳策看着唐寅問道。

    唐寅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胸口,道:“老師,不是我和你吹……”

    “誒,你怎麼走了?我話還沒說完,你聽我說完啊!”

    無人傾聽的滋味很不好受,陳策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徐經的性子陳策方纔觀察過,他圓滑利己,最起碼比唐寅圓滑了很多很多。

    單論做人這一方面來說,陳策更欣賞徐經。

    如果論做官,徐經可能也比唐寅更適合,恃才傲物不是壞事,但也算不上好事。

    沒當官前唐寅再怎麼囂張狂傲都行,有這個資本,但進入官場棱角不收起來,遲早會吃虧。

    人總要自己經歷和成長,等他入官場再說吧,糾正他一百回,不如他老老實實自己吃一回虧。

    只要不是弘治十一年這場大虧就行了。

    既然叫了我一聲老師,我就有義務保證你順利進去,未來的路怎麼走,你自己一路慢慢摸索吧。

    ……

    災後第三天,弘治皇帝在太廟主持一場聲勢浩大的祭天活動。

    同一天,錦衣衛指揮使、英國功張懋、駙馬新寧伯譚佑等拱衛皇太子朱厚照巡視順天府。

    錦衣衛興升輿、舉輦、設鹵簿大樂前導樂,太子大駕出午門,百官常服詣午門外候皇太子駕,鹵簿大樂止於午門外鳴鞭。

    朱厚照坐在御攆,穿太子冕服,五軍都督府、錦衣衛等禮儀護衛隊伍左右護衛,朱厚照威風凜凜的巡查順天府。

    百姓們只可遠觀,跪地叩首,由衷感恩皇室對災民百姓的關懷,一個看起來不起眼的舉動,卻不知虜獲多少民心,忠心報國之心在朱厚照巡查的同時油然而生。

    陳策沒有出棚戶區,所有人都想目睹這名帝國未來的風光,但陳策已經看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稀奇。

    這個傢伙,今天估計要威風壞了,就是這話他沒辦法對自己說,估計下次見到自己要憋的面紅耳赤,畢竟這麼拉風的事沒辦法對自己分享,他如何不着急呢。

    日子尋常,轉瞬又過了半個月。

    在天子親自督促下,順天府這場地震悄然離去,百姓們如春日之野草,稍稍灌溉,再次恢復勃勃生機。

    家家戶戶的房子在官府百姓通力合作下,已經全面建設完畢,災民們終於不用雜居在棚戶區度日,只是回去後,望着一座空曠的房屋,不知是何心情。

    索性順天府已將每家每戶坍塌下方的財物物資全部欽點好,能用的繼續用,不能用的,官府也無能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