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張不苟。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韶光難住字數:4019更新時間:24/07/15 11:09:03
此刻,臨江城,醉春樓。
作爲整個臨江城最大的逍遙場所,夜晚的醉春樓無異是最爲耀眼的存在。
不爲別的,只因爲這裏可以讓男人的慾望得到滿足。
假如你想要賭錢,醉春樓有着整個臨江,乃至整個江南最大的賭場“銀杏”。
馬吊、牌戲、押寶、闈姓......
從白天到深夜,從春冷到冬寒,上至朝內高官,下至行商走販。
他們皆圍在桌前,享受着勝負一瞬間的心跳。
甚至於江湖裏那些名門子弟,出現在這裏的也不在少數。
也正是因爲他們的到來,據說在醉春樓的後花園內,還有所謂的武鬥賭。
比劍、比拳、比輕功......
甚至是比生死。
那都是一種極限的快樂。
至於到底有沒有打死人,還是因此產生了什麼門派衝突,那就都是後話了。
......
可如果你對於賭錢並不上心,甚至不屑一顧。
醉春樓的“醉”字,也不是白叫的。
但如果說,你既不爲喝酒,也不爲賭錢。
那麼,你爲的,只能是女人。
也許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文雅姑娘,又或許是善解人意的風韻女人。
又或許功夫了得的名門女俠,想要體驗一種除了情愛之外,一種來源於痛疼的刺激感覺。
甚至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
男人的需求總是太多,五花八門,數不勝數。
而醉春樓就是解決需求的最好場所。
可你如果跟我說,有沒有人既不賭錢,也不是來喝酒,更不是爲了談情說愛。
或許在別的地方你會被人當成傻子,然後被兩個身強力壯的護衛領着你的衣領,把你踹在大街的正中央。
在你感受着地面傳來的冰涼堅硬的同時,也收穫到了幾聲不疼不癢的嘲笑。
可你如果你在醉春樓這樣問,那麼我會說,有。
人不多,只有一個。
誰?
張不苟。
......
張不苟就像他的名字一樣,不苟一笑,甚至比這個更加離譜。
他甚至一個月連三句話也講不出來。
從年初到年尾,他始終是一身乾淨的灰衣、一雙新編的草鞋、一柄長劍。
以及一張讓人看了一眼就忘掉的臉。
但這個人有個最大的特點,他經常在各個地方的風月場所出沒。
他不找女人,不喝酒,不賭錢。
他就坐在角落裏,靜靜的看着。
誰知道他在看什麼?
要是放在塞北的話,這種人或許會被人們當成“街流子”。
但有一點不同的是,“街流子”整天只是無所事事的瞎溜達,說着一些不着邊際的大話。
張不苟卻不愛說話,還有份可以讓他維持生計的“工作”。
當然大多數情況下,他只要幹一次活,就足夠他生活一年了。
他是個不出名的殺手。
可是是當今天下的殺手實在是太他媽多了!
每個人隨口一提,就能給你說出五六個殺手。
諸如“中原三把刀”、“無聲銀箭”、“毒藥郎君”之輩。
甚至有些人還會把一些遠的不能再遠的親戚是殺手這件事,再喝完酒後拿出來吹噓一下。
結果這可倒好,五個人喝醉,三個人說自己認識的人是殺手。
至於另外兩個,不是殺手,也是什麼刺客。
這下,張不苟的活更不好接了。
不過好在今晚,總算是有人來找他了。
此刻,在醉春樓某一間的客房之中。
張不苟沉默的看着眼前有些懶散的年輕公子。
一把黑刀,一對銀鈴。
唐璜就像是黑夜裏的星星一樣奪目。
當然,天上星星很多,他應屬於那種不算太亮的。
張不苟眨了眨眼,又將目光移向了一臉茫然神色的小眼胖子,以及那位宛若仙子一般的漂亮姑娘。
胖子很胖,像頭豬。
姑娘很美,像媳婦。
想到這裏,張不苟又將目光移向了唐璜。
然後房間裏的時間似乎再一次凝固了起來。
唐璜與張不苟,就像在賭氣一樣,似乎誰先開口,就算誰輸。
但兩個男人這樣含情脈脈對視的場面也實在是讓人浮想聯翩。
終於,王口乞再也忍受不了房間裏的壓抑。
他走到唐璜身側,有些不耐煩的問道:“公子,你找的人,是個啞巴?”
“不是,他只是不愛說話。”唐璜搖搖頭,輕聲笑道。
“那怎麼辦?就這麼乾瞪眼?”王口乞撓了撓頭,他可不想在這裏幹等着,畢竟他今晚出來,是打算吃飯的。
“唉,行吧。”
唐璜無奈的笑了笑,隨後對着始終沉默的張不苟說道:“我尋思你三年沒看見我,怎麼着也得說一句話吧。”
“畢竟咱哥倆兒這情誼,天底下再也找不着另外一對兒了。”
聽見這話,張不苟只是點點頭,隨後沉默了一會,嘴裏終於是跳出了四個字“半死不死。”
“差不多。”聽見張不苟的話,唐璜眉頭一挑,笑着點點頭。
“嘿,你這人怎麼這樣說話!”王口乞皺了下眉頭,忍不住呵斥了一聲,想要來個下馬威。
但張不苟木訥的看了王口乞一眼,隨後將目光又移回了唐璜。
我特麼......
王口乞眨了眨眼,走南闖北這麼多年,第一次看見這麼悶的人。
“得了胖子,裝裝樣子就行了。”
看王口乞還真想跟張不苟比劃比劃,唐璜趕緊把他攔了下來。
“不然我不但得付你的送葬費,還得給他報酬金。”
“那你可是真把我老婆本給賠進去了。”
回想起王口乞今晚的鬧劇,唐璜輕聲笑道。
而一旁的梅饒霜聽見“老婆本”三個字,眼中忽然泛起了一絲異樣的漣漪,隨後又消失不見。
“公子這說的什麼話,怎麼還得給他錢。”
王口乞聽見唐璜的話也是一頭霧水,什麼叫揍了我還得給他錢?
這不是傻子嘛。
“他是個殺手,他要是出手把你宰了,可不是得找我要錢。”
唐璜白了他一眼,理所當然的說道。
“你說呢?張不苟。”未等王口乞開口反駁,唐璜反而問起了一旁沉默的張不苟。
張不苟不語,但卻輕微的點了點頭。
“那公子你幹嘛要給啊!”王口乞見張不苟同樣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心中只感覺一團怒火熊熊燃起,當下跟唐璜的語氣,也是有些不客氣起來。
“我怕死。”
唐璜對於王口乞的無禮並沒有生氣,反而輕輕拍拍他的肚腩,微笑着說道。
“那沒事了,張哥狠人,胖子我服了。”只見王口乞身子幹淨利落的後撤一步,隨後對着張不苟一拱手,臉上已經充滿了尊敬之色。
彷彿剛纔那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就跟放屁一樣,就只是有點味道,沒什麼實際作用。
可唐璜還是看見王口乞那渾圓的肚子在輕輕顫抖。
開玩笑!身爲聖人的自家公子都打不過他,我一個剛踏入皇境的,只怕這一身肥膘都不夠他斬的。
慫一下不正常麼!
王口乞有些硬氣的挺了挺肚子想道。
唐璜雖然面帶微笑,可話語之間的凝重之意,在場之人無論是誰此刻都聽的一清二楚。
“得了,時候不早了,該說正事了。”
唐璜輕拍了下手,將衆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張不苟點點頭,他的確喜歡聽別人跟別人說廢話,但卻不喜歡別人跟自己說廢話。
唐璜看了一眼梅饒霜,而梅饒霜此刻恰巧也正在看着他。
“兩件事要做。”唐璜飛快的將目光收回,隨後故作鎮靜的說道。
“劍天子讓我幫他殺了五天後來此的橫行天下,我怕有意外發生,所以需要你的幫忙。”
“畢竟上個月與橫行天下一同出現的,還有一位不知名的聖人,我怕自己應付不過來。”
唐璜的語氣雖然平淡,但一旁的梅饒霜和王口乞聽後無不心中一驚。
那可是聖人,唐璜就這麼隨意的計劃一下?
而且找的人還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那劍天子呢?”張不苟聽完,忽然出聲問了一句。
梅饒霜與王口乞皆是一愣,不知道張不苟在說些什麼。
“呃......你的意思是,直接把劍天子宰了是不是一切就解決了?”
唐璜偷偷瞅了一眼面色逐漸冷下來的梅饒霜,試着解讀了一下張不苟的話。
張不苟點點頭。
“這的確倒也未嘗不是一個辦法,但我體內的心魔氣,還需要他的劍意壓制。”
“我也可以。”張不苟看着唐璜,隨後就在這空曠的房間裏,原本快要凝滯的空氣中,忽然佈滿了無數道劍意。
劍意密集,卻又無所不及。
它出現在唐璜的耳邊、梅饒霜的髮絲、以及王口乞的肚子前慢慢遊動,沒有殺意,沒有意圖。
只有那撕碎一切的鋒利。
......
......
能夠在一瞬間就將劍意釋放至如此,直到方纔,她只在自己的師兄身上見過這樣的場景。
可沒想到,眼前這個木訥的張不苟,竟然也可以做到這一點!
難道說他便是餘下七位沒有入世的聖人之一?
想到這裏,梅饒霜一動不動,眼裏滿是忌憚之色。
而王口乞此刻正在拼命收腹,生怕自己一鬆氣,肚子就被切下一塊。
“你是巴不得我死啊。”這時,只見唐璜伸出修長的是指在眼前的空氣中輕輕一點,原本如白玉一般的手指上,已經出現了數道細密的傷口。
傷口很薄,在唐璜的真氣運作下,肉眼可見的癒合了。
“這種劍意進入我的身體裏,只怕是我連一息也活不過吧。”
唐璜眨了眨眼,輕聲笑道。
“遺憾。”張不苟低嘆了一聲,隨後屋子裏的劍意盡數被他收回。
“你還是別說話了。”唐璜苦笑不得的說道,顯然他也被張不苟這一句話給氣的不行。
“第二件事,既是委託,也做報酬。”唐璜將十指交叉,放在膝上,擺出了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張不苟似乎猜到了唐璜的想法,他點點頭,還是輕聲問道:“是什麼?”
“稍後的三天裏,我會解除掉我體內心魔氣息的一些限制,而你要做的,就是儘可能斬盡它們。”
說到這裏,唐璜有些意味深長的說道:“而我也很有可能入魔,所以你必須要出全力。”
“或許這也可以算作一場,爭天之戰前的切磋?”
聽見唐璜彷彿玩笑的話語,張不苟沒有說話,只是用他那粗糙的手,輕輕撫摸着微微生鏽的劍鞘。
......
......
是夜,醉春樓仍如往常一樣的喧鬧。
喝醉的人趴在桌子上沉沉睡着,響起幾道輕微的鼾聲;
輸錢的人撕扯着自己頭髮發出痛苦的懊悔。
房間內,年輕的公子哥伸手拿走了漂亮女子正在撥弄的琴,然後鑽進了那溫暖柔軟的懷抱,將她撲到在了薄薄的被子上。
女人的嬌笑,男人的喘息,以及空氣中瀰漫着的芬芳香氣,充滿無限的歡愉。
沒有人在意天地間忽然響起的一聲劍鳴。
也沒有人聽到一道銀鈴在輕輕作響。
但今晚,註定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