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代達羅斯的遺蹟

    深夜。

    濃密的烏雲遮擋了月亮。

    一條漆黑的巷道內，井蓋從下面被推開。

    一隻沾滿了血液與污穢的手扒住了井道的邊緣，緊接着，一個漆黑的身影從裏面爬出來。

    “唔啊……”

    他發出虛弱的聲音，強撐着從井口爬出，帶着一身的傷。

    “該死，那三個究竟是什麼變態啊……他媽的還以爲差點要死在那裏了,  那些該死的怪物！！”

    光頭男一邊惡狠狠地罵着，一邊慶幸着自己的死裏逃生。

    他是狄克斯收下的追獵者之一，拿巨劍砍倒戰影奧德的傢伙。

    在追獵者們都被打倒之後，只有他利用自己的魔法逃了出來，那能夠探測周圍環境的魔法讓追獵者們之前拜託了武人奧它的追殺，除此之外它也能讓使用者擁有蜥蜴一般的攀附能力。

    原本他是不準備逃走的。

    當時狄克斯發動了詛咒能力，異端兒們都打了起來,  場面一片混亂，趁着路葉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之時，他以lv.4的身手悄無聲息地接近路葉等人，想要來個一擊必殺。但還沒等他靠近路葉轉手便解除了狄克斯的“詛咒”。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調轉方向，衝着出口的方向悄悄溜走。

    而他出來之後，便一直躲在這下水道之中。因爲狄克斯的身份已經暴露，很快，剩餘的黨羽，以及他們捉到還沒有賣出去的怪物，很快就會全部被清理出來。

    歐拉麗對於冒險者的出入城把握得很嚴，而且白天人多眼雜，所以他只能選擇夜晚這種守備薄弱的時候悄悄溜出去。

    不過，他並不打算就這麼了結這件事。

    不進行復仇的話，他斷然咽不下這口氣。

    他擁有足夠多的證據，也知道了這件事有公會的插手。

    自古以來，因爲那段人與怪物血腥的戰鬥史，生活在地表的人們都對於怪物有着極其巨大的恨意，公會一旦被發現與怪物有染，那麼受到的壓力將會前所未有的大。

    只要一旦把事情抖出去,  天神們的反應暫且不論。

    冒險者們將會對它失去信任，生活在歐拉麗中的人們更是能把它掀掉！

    而且路葉等人也會受到嚴厲的制裁，成爲萬人唾棄的對象！

    “你們就等着吧……我這裏的證據，只要拿出來，你們就將會淪爲階下囚……一羣雜碎！”

    他扶着牆走着，一步一步。

    但突然，他停下了腳步。

    巷子的前方，矗立着高大的身影。

    雖然身處陰影之中看不到那人的樣貌，但也能從身體輪廓分辨出這人極其壯實。

    看到前方之人的身影，光頭男覺得有些眼熟。

    人影開始動了，筆直地朝這邊走來。

    察覺到了對方的動向，光頭男本能地想要後退，這時他口袋裏的一把短小的骨刀掉在了地上，那是他割下異端兒的牙齒做成的小刀。

    溼滑的腳底踩到了小刀。

    “啪！”

    一個趔趄，光頭男栽倒在地。

    人影也逼近到他的身前。

    “你、你是誰……？”他顫抖着聲音。

    “我還以爲歐拉麗的冒險者當中，沒有不認識我的。”

    烏雲乍破，月色迸出。

    光頭男終於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容，瞬間腦中一片空白。

    眼前之人,  赫然是芙蕾雅眷族中的武人,  同時也是歐拉麗中目前僅存的唯一一名lv.7。

    奧它。

    ……

    “那麼,  威脅都解除了？”

    寬敞奢華的神室之內，芙蕾雅輕輕搖晃着紅酒杯。

    “是的，有關‘異端兒’之時，在下已經全部從那個人的口中撬了出來。”奧它說，“證據已經派人去銷燬了，除開赫斯提亞眷族之外，再不會有人知道路葉等人於怪物接觸過。”

    “辛苦你了。”芙蕾雅輕輕微笑。

    “誠惶誠恐……您好像很開心。”

    “那是自然，因爲那孩子的光輝更加耀眼了。”芙蕾雅說，“明明是個乖巧又呆呆的孩子，卻很會照顧人呢……即便對方是怪物，也依然盡心盡力，你不覺得這樣的孩子很可愛嗎？”

    “在下私以爲，即便怪物擁有理智，也不適合與其有所聯繫。”奧它說，“就算他們這次救了異端兒們，那它們以後又怎麼辦？那些會口吐人言、擁有感情的異端兒是異類，既見不得光，也無法在陰暗的地下城生存，因爲所有怪物都會攻擊它們。”

    “是啊，以普遍理性而言，確實應該理它們遠一點，不過就是因爲這樣，那個孩子的光輝才會那麼耀眼……不過說起來，我到現在爲止，還是看不穿那人的靈魂。”

    說着，芙蕾雅微微、不滿地撅起了嘴脣。

    “真是的，我都想看看那家夥到底有什麼祕密了。”

    “只要您一句話。”

    “哈哈，還是算了，我可不想這個時候出手。”芙蕾雅說，“不過我們這邊不用擔心異端兒，我想公會那邊會有所安排的，你繼續調查地下城內異常的怪物。”

    “是。”

    “不過……幫助怪物嗎，烏拉諾斯那個老家夥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

    神殿的石砌大廳。

    唯一形成光源的火炬搖曳着光，劃破了黑暗。

    中央的石壇之上，以黑袍包裹全身的費爾斯按下了臺座上的水晶。

    而在他的前方，火光照亮下浮現在黑暗中的，是個石制的巨大神座，以及端坐其上的巨大老神。

    “事情就是這樣了，您怎麼看？”

    “將異端兒們送出地下城麼……？”老神烏拉諾斯聽了費爾斯的彙報之後，微微頷首，“雖然不是完美的解決辦法，但目前來說，的確是最優解。”

    “是啊，長久以來的夢想即將成真，它們都很激動。”費爾斯說，“經歷了這次的事件，異端兒們終於完全對路葉他們放下了戒備心。賭上生命去幫助怪物的，他們還是頭一批。”

    “是麼，地表被囚禁着的異端兒們呢？”

    “也都送還了，正在養傷。”費爾斯說，“雖然有些傷勢無法治癒，但好歹能保住一條性命。追獵者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那麼剩下的事情也得提上日程了吧？”

    “在此之前，代達羅斯家的小子死了麼？”

    “是的，事實上，我嘗試過治療他，但完全沒用。”費爾斯說，“他被路葉斬掉的傷口極難治癒，即便用大恢復魔法也只是起一些皮毛作用而已，所以我乾脆用催眠魔法從他嘴裏套出了情報，之後就交給異端兒們了，剩下的冒險者也是。”

    “是嗎……對了，你知道‘巴別塔’是誰建造的麼？”

    “是代達羅斯吧，我來到歐拉麗的時候，這裏已經建設得很完善了。”費爾斯說。

    屹坐在巨大的石砌御座上的烏拉諾斯輕聲說道，“我算是自古代邁入新階段之時，最初降臨到下界的那批神，爲了防止‘地下城’溢出的怪獸侵略地表，與孩子們一同建立了迷宮都市的前身要塞都市——地下城的‘蓋子’。”

    “下界的孩子們，真是有着無窮的可能性。”烏拉諾斯說，“巴別塔的建造圖，便是由代達羅斯本人設計的……”

    “您想說什麼？”

    “費爾斯，你用魔法從狄克斯口中所得，並非所有。”烏拉諾斯說，“代達羅斯那個男人聰明，巧妙，是位偉大工匠。能打造出任何工藝品或建築物。他的技術甚至對文化與文明做出貢獻，受到諸神的一切讚賞。”

    費爾斯默默地聽着。

    即便是後來的他，也聽說過代達羅斯這位傳奇人物的事蹟。

    世間的發明，對他來說都是雕蟲小技，無人能望其項背。

    “當時的代達羅斯，毫不懷疑自己是世界第一的天才，沒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直到他進入了地下城，一下子就被那個地下的世界迷住了。”烏拉諾斯說，“不同於地表的另一個世界，那在他眼中是另一件作品，愈是研究，他就愈發感覺自身的渺小。於是他開始瘋狂地製作一個能夠超越，至少也得是媲美地下城的作品……沉溺於其中，漸漸癡狂，後來被人們所嘲弄，最後消失於歷史之中。”

    “烏拉諾斯，您想說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在地下城留下了什麼才對。”烏拉諾斯說，“即便最後癡迷發狂，他也是個天才，耗盡一生，總該留下些什麼。你說狄克斯是他的後代，那麼‘詛咒’也應該是他從父輩那裏繼承下來的。”

    “您是說，詛咒並非是他自主習得，而是繼承而來？”

    “沒錯，而且是被迫繼承。”烏拉諾斯金色的雙眼散發着神威，“據你所言，他對怪物沒有特殊嗜好，僅僅是爲了大量的錢而已，但什麼東西會用到那麼多錢？”

    費爾斯恍然大悟！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詛咒’的作用對象，一開始就是身爲代達羅斯後代的狄克斯本人。”烏拉諾斯說，“人族終有壽命限制，爲了繼續完成他的‘作品’，他選擇給自己的後代刻下詛咒。”

    “真是癲狂的人啊……”

    “我現在確信，地下城內發生的異變，確實是由那些‘異常怪物’所造成的了。”烏拉諾斯說，“‘祈禱’的效用已經變得微弱了，或許是外部因素導致它產生了‘不良反應’。”

    作爲公會的幕後管理者，烏拉諾斯並不處理有關冒險者的事物。

    那些是公會職員們的事情。

    而他的職責，是管理地下城。

    下界的神，都有着屬於自己的派系。

    烏拉諾斯將公會做爲自己的派系，朝夕管理都市與迷宮。

    爲了表示中立，也不賜予公會人員們“神的恩惠”。

    而他自己則在公會本部的地下，每天對地下城獻上‘祈禱’。

    ——以絕大神威壓抑住地下城，使得自古代以來經常的怪物大移動與踏上地表的行動得到抑止。

    簡單的說，正是因爲他的緣故，地下城的怪物們才被一直壓制在迷宮之中，從而避免它們主動走出地表。

    “再去仔細調查一下吧。”烏拉諾斯蒼老的臉龐面無表情，但金色的眼睛卻帶着擔憂，“再這樣下去，地下城會發生大動亂的。”

    ……

    傍晚，六點多鍾。

    巴別塔附近的中央廣場，人潮流動。

    “多謝了！”

    “拜拜！”

    “明天我還要來！”

    數量多大四十幾人的龐大隊伍就此解散。

    路葉也收起了牌子，準備跟貝爾他們去吃晚餐。

    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

    異端兒的事情已經落幕，路葉準備將精力專心放在尋找碎片上。

    異端兒們也沒閒着，爲了回報路葉，它們這時候也在地下城內蒐集着有關異常怪物的情報，一有進展就會通過通訊器及時告知路葉。

    這些天來，隨着“歐拉麗最強支援者”的稱號和口碑逐漸打開，愈來愈多的冒險者加入了路葉的行列，其中不乏lv.3的冒險者，隊伍最高甚至抵達了36層的層數，並且無人傷亡。

    得益於在冒險者中間的好名聲，路葉獲取了不少關於那些異常怪物的情報。

    它們的行動似乎開始頻繁了起來，光是這幾天，除開路葉自己遇到的，光是從其他人那裏得到情報而遇到的異常怪物，次數不下6次。

    但，沒什麼進展。

    他試過跟蹤，那些傻逼怪物能跑到把它們自己累死。

    他也試圖制服這些怪物研究，但同樣未果。

    除了各項數值都更強，腦子也不正常，精神狂暴之外，這些怪物沒有其他異常，體內的魔石也跟普通魔石沒有什麼差別。

    路葉一邊走一邊想。

    難不成……是地下城本身的原因？

    的確有這個可能。

    “怪物”們是從地下城內誕生的。

    這些“異常怪物”如果也是從地下城內誕生，那就說明它們是受到了地下城的影響……

    而就在這時，通訊器響了起來。

    雖然不像手機那樣有什麼來電顯示，不過畢竟是無需信號隨時通話，而且除了薇爾莉特和艾斯德斯之外，剩下的七個都在異端兒們手中。

    誰撥來的一目瞭然。

    路葉沒耽擱，立刻接通了。

    通訊器另一頭傳來了裏德的聲音。

    “有線索了？”

    “不知道算不算線索，但，我們發現了那些異常怪物……它們會撕裂地下城的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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