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愛意的一吻

    場上僅剩下兩臺破敗的甲冑。

    路葉的眼睛微微眯着，心臟跳動得很劇烈。

    十分鐘的時間一到，【機能複製】的效果消失了，但大幅消耗的體能卻依舊殘留着。

    強烈的疲倦感與肌肉的痠疼感充斥着身體。

    路葉一邊在想自己的橫肌紋會不會就此溶解，一邊仰望着天空。

    並不是想要感嘆勝利，也不是因爲今天的夜空很美。

    他只是沒有了力氣而已，連動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空氣中，他偶爾聞到了燒焦的味道，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剛纔被他用機槍捅進管道裏開槍的士兵死得很慘，裏面的燃油泄露，彈出裝置被失效，他被活生生但燒死在了甲冑裏面；有個甲冑士兵似乎是他的好友，在其他人都集中對付薇爾利特的同時，他卻一股腦地將所有攻擊都集中在路葉身上，給路葉省了不少麻煩。

    ——其實路葉還是很想感嘆一下的。

    原來戰爭就是這樣的，即便要好的同伴死在自己身邊，即便子彈擦着頭顱飛過，也要咬着牙扣動扳機，絕不後退半步。

    這並不是矯情，也不是勝者對於敗者居高臨下的憐憫。

    並沒有針對任何人。

    這僅僅只是作爲一直生活在和平年代裏的，一個十八歲男生的簡簡單單的感悟罷了。

    雖然殺人是不好的，但如果沒有任何正當理由就要殺人，那就得抱着被殺的覺悟，這對於雙方來說才公平。

    凡尓冬的人想進攻萊登港，所以被殺了，這很公平。

    這一刻，路葉突然學會了這個道理。

    並不是之前不曉得，只是更深層次地理解了它。

    路葉強撐着睡眼，想去看看少女的情況。

    身上那暴露出大部分骨架的甲冑雖然支撐着他屹立在淤積的泥水中，但他已經動不了，連按下按鈕都很困難。

    恍惚間，他聽到了踩踏泥水的聲音。

    薇爾利特從甲冑裏脫出，路葉之前給她講過緊急彈出按鈕在什麼敵方。

    她朝着這裏奔來，挽起褲管的小腿上濺起污水，臉上有着從未有過的焦急。

    戰鬥是完成了沒錯，但比起這個，少女更關心那個人的安危。

    等到她徒手扯下路葉的面甲時，她鬆了口氣。

    因爲重要之人還活着，心中的那塊巨石彷彿穩穩地迴歸地面。

    但看到裏面那張虛弱至極的年輕的臉龐時，她沒由來地感到胸口傳來一陣敲打般的疼痛。

    那張熟悉的臉在她看來是多麼惹人憐愛……這點恐怕就連薇爾利特自己都沒有認識到。

    “喲……你好呀。”

    路葉張了張嘴，雖然身體本能地抗拒着行動，但看着少女那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他還是從肺部擠壓出氣體，摩擦聲帶，製造能夠讓少女安心的聲音。

    “你沒事？”

    薇爾利特用那雙澄澈的雙眼緊緊盯着路葉。

    “恩……能不能……把我弄出來？”

    路葉很想閉上眼睛睡一覺，至於躺在哪裏睡都無所謂了。

    少女點點頭，從機甲上跳下，片刻後將路葉從那具殘破的鐵殼子裏拖了出來。

    其實路葉並不是安然無恙。

    雖然有着薇爾利特的一些身體強度，但他卻沒有薇爾利特那極其出色的戰鬥意識。

    爲了保護她，路葉身上的受到的撞擊不知道有多少處，左手的小骨裂開，肋骨斷裂、背部大片的淤青混雜着血絲浮在皮膚表面，但薇爾利特看不見。

    她帶着路葉，在不遠處的一塊石頭旁邊坐了下來，將少年的頭輕輕地放在柔嫩的大腿上。

    耳邊仍能夠聽見遠方傳來的槍聲。

    眼皮漸漸沉重起來，在路葉完全閉上雙眼之前，眼前閃過了藍色的微光。

    闔上眼簾，少年將勝利與傷痛一同帶入了夢想。

    而看着他稍顯呆滯的睡顏，薇爾利特心微微地抽動着。

    她悄悄地、緩緩地俯下身，櫻色的脣鮮豔欲滴。

    雖然少女並未明白這樣的舉動有着何等含義，但心中的感情、身爲女人的纖細趨勢着她這樣做。

    沒錯。

    這次也沒有人其他人的指示，只是出於她最真摯的情感。

    已經——到了不做不行的地步。

    【啊啊，心中的這份悸動……究竟是什麼？】

    【爲什麼在你身邊我就無法平靜下來？】

    【爲什麼你一定要離開我不可？】

    雙方的臉龐近在咫尺。

    那快要溢出的感情似乎無處存放。

    於是——

    少女向着路葉的脣，獻上了充滿愛意的一吻。

    ……

    兩天後，陽光明媚的下午。

    位於萊登港東邊五公里處，有一個小丘陵，這裏修建着一個療養院。

    這裏本是一座教堂，恢弘壯大，但由於戰事的擴張導致的醫療設施的不足，所以被改建成了醫院。

    將繁茂的樹木排開的車道並不寬，陽光透過樹葉，在林間留下斑駁的樹影。

    雖然是冬天，但今天的陽光卻很溫和。

    路葉靠在窗邊，看着外面的景色。

    從教堂高處的房間可以望到山林的盡頭，再往前就是那片港口。

    那場戰役在路葉與薇爾利特參戰後的兩個小時內就結束了。

    在沒有了戰甲的威脅之後，萊登的甲冑士兵同時以碾壓的姿態打敗了敵軍。

    萊登的機甲士兵可沒有一直在那裏看戲，在意識到自己根本幫不上路葉和薇爾利特的忙之後，他們立刻帶着傷員去往另一方的戰場進行支援，很快便取得了勝利。

    而等到他們回到那裏的時候，發現路葉和薇爾利特相互依偎着，已經睡着了。

    路葉回頭看向房間內，金髮的少女躺在病牀上，雙眼閉着，呼吸平靜。

    她已經睡了整整兩天了，全靠輸送葡萄糖提供能量。

    醫生說她是過度勞累造成的問題，路葉也知道這一點。

    畢竟薇爾利特不僅壓榨着甲冑的性能，也是在壓榨她自己的身體。

    那些機甲靠自身能量無法做到的動作，薇爾利特靠着絕對的力量將其完成了。

    她對於身體的損耗比路葉還要打上數倍，再加上之前那離奇的睡眠現象……要是她再睡兩天路葉都不會感到奇怪。不過儘管如此，路葉還是將手中剩下的一支【萬能藥劑】給了薇爾利特，希望她能夠快點恢復過來。

    片刻後，路葉披上大衣，走出了房間。

    來到走廊的盡頭，推門而入。

    病牀上坐着一個金髮的少年。

    “你醒了？”路葉打招呼。

    “謝謝。”男孩望着窗外，並不看他。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請說。”

    “你爹究竟是不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