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探

    百年前。

    袁罡橫空出世，於鐘山城獨戰三位魔王。

    若不是最終因欠缺關鍵條件，未能喚醒燭龍，那一戰或許就有機會改天換地。

    “最終的戰場在鐘山之巔，十數萬妖魔旁觀，袁罡先是重創牛魔王，又砸斷蛟魔王的脊樑，意氣風發我們以爲他會成功”

    時至今日，竹墨與鬆月仍記得當時的終戰場景，描述時眼中滿是嚮往。

    坐在他們對面的朱霞卻是難掩臉上的悲愴。

    她未能與袁罡一同踏上戰場，甚至連後者的敗亡都只是聽別的妖怪口述，這讓她痛苦不堪。

    也正因爲如此，朱霞的目光不由轉向身旁的閻荊，不論後者是不是袁罡轉世，她都不在乎，只想完成自己的夙願，勝也好，敗也罷，盡力拼搏一場便是了。

    “袁罡的屍體沒有被摧毀，我肯定！”

    話題說到最後，竹墨給出了自己的結論。

    “怎麼說？”

    “雖說我們所處的位置難以看清戰場中心的變化，但後續我與鬆月想過搶回袁罡的屍身埋葬，因此專門詢問過當時距離戰場較近的妖怪。”

    鬆月接過話頭，上身前傾，說道，

    “袁罡力竭而亡，三位魔王各自都受重創，而殘存下來的妖魔中有想要趁機表功，上前砍下袁罡頭顱的，結果被牛魔王碾殺當場，我記得沒錯的話，當時有人聽到鵬魔王在喊一個妖怪上前回話，處理袁罡屍體白骨精！”

    “東詹洲古戰場裏走出來的那個白骨精？”

    聽到鬆月的講述中出現熟悉的名稱，老黿插話問道。

    又是個閻荊沒聽說過的傢伙，他只能將疑問的目光投向老黿，而後者也立時做出解釋。

    所謂的東詹洲古戰場便是當年神道與域外天魔大戰的地方，數百年前就成了生命禁區，裏邊充斥着各種被邪祟污染的怪物，而這白骨精就是數百年來唯一從裏邊走出來的怪物。

    據說其本體爲某位神明的骸骨，偏又被邪祟能量侵蝕，最終異變成極爲特殊的存在。

    來到鐘山城後，這白骨精就成了三位魔王之下的最強者。

    奇怪的是它的行蹤捉摸不定，大部分時候都在鐘山內四處遊蕩，尋常妖怪根本找不到它。

    不僅對獲取權勢毫無興趣，更是常年與各種屍骸混在一起。

    “鵬魔王在那時候喚白骨精上前，必然是想藉助它的能力來研究袁罡，試圖弄清楚天命人與燭龍之間的聯繫我甚至懷疑他們談論的誘餌就是依託這方面的研究成果製造出來的。”

    手指輕敲着桌面，閻荊結合幾人提供的信息做出最後的總結。

    想要喚醒燭龍，天命人就是不可或缺的條件。

    魔王們既然在這方面已經只差最後一步，足以證明他們曾經研究過天命人，也就是袁罡。

    “接下去該怎麼做，請您指示！”

    竊聽器還在運作，不過有用的情報已經結束，竹墨起身說道。

    “既然現在已經找到頭緒，我們就從這方面入手。”

    閻荊豎起兩根手指，接着說道，

    “兩件事，第一，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白骨精的確切位置，不管它當年做了什麼，總歸知曉關於袁罡屍首的情況。”

    “第二，我需要一份鐘山的詳細地形圖，同樣是越快越好。”

    鬆竹居只是一個後勤機構，還是已經荒廢多年的，閻荊很清楚自己不能過多的指望他們，因此儘可能的簡化任務，也沒有讓他們前去探查鐘山城核心機密的意思。

    如今魔王們得知天命人已經現世，整座鐘山城很快就會進入高度警戒狀態。

    閻荊不希望鬆竹居因爲試圖獲取情報而被妖魔們注意。

    單是尋找白骨精的行蹤，無疑要輕鬆許多。

    松竹兩夫婦收到指令，當即行動起來，重傷初愈的老黿跟上去，爲他們提供支援。

    他們臨走前還爲閻荊和朱霞安排了最好的房間用於休息。

    只不過閻荊顯然不會在這緊要關頭停止行動。

    “現在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我要去一趟鐘山，嘗試感應燭龍所處的位置，魔王們的宮殿在山峯，中間又派重兵把守，強行包圍一片區域，我想裏邊可能會隱藏着什麼。”

    走出靜室，閻荊對朱霞說道。

    雖說這些年妖魔們始終沒有找到燭龍，但閻荊還是想潛入鐘山一試。

    哪怕感應不到燭龍，如果能找到魔王們進行實驗的位置，也是極爲重要的情報線索。

    “我跟你一起去。”

    得知閻荊準備離開，朱霞當即說道。

    “不行，你要留在這，我們剛去過天蛟宮，難保蛟魔王不會突然傳喚，這時候我們要是都消失在鐘山城內，很容易引起懷疑，你要留在這。”

    閻荊擡起手，點了點另一只手背部的小蜘蛛，

    “我們就用它來聯絡，如果出現我必須要回來的情況，讓它提醒我。”

    朱霞知道自己強行跟過去不僅幫不上忙，還容易添麻煩，短暫的沉默後還是選擇留守。

    午夜。

    閻荊僞裝成羅闍的樣貌，悄然離開鐘山城，進入外圍的山脈區域。

    燈火通明的城市逐漸遠去，身形隱入黑暗。

    鐘山城的繁華並沒有對外圍的山區造成多大的影響，整個鐘山所處的山脈仍有大部分區域保留着原始的狀態，動植物受邪祟能量的影響，野蠻生長。

    踏着掠空穿梭在叢林之中，閻荊的目標十分明確，那就是魔王所在的山巔區域。

    燭龍沉睡於鐘山的某處。

    閻荊不認爲會是在妖魔們修築的宮殿附近，選擇前往山巔，原因很簡單。

    一方面【通玄】感應的施放在高處更佔優勢，能夠發揮出最大的效果。

    另一方面閻荊認爲在得知天命人即將抵達中山城後，魔王們很可能會想着先一步檢查他們爲尋找燭龍而進行研究，確保其能夠正常運作。

    這便是閻荊最好的機會。

    憑藉掠空的飛行能力，再加上【通玄】對周邊環境可能存在危險的感知，閻荊輕而易舉的越過魔王們安插在鐘山內的各處哨所，來到鐘山之巔。

    海拔的升高使得植被越發稀疏，峯頂更是覆蓋着皚皚白雪。

    所幸嶙峋的山石爲閻荊提供了極好的遮掩。

    半蹲在一處外凸的尖石頂端。

    頭頂的天空懸掛着偌大的月輪，閻荊甚至能夠看到上邊的一些暗黃色痕跡，星空被夜幕中的雲層掩蓋，銀灰色的月光映照着他的脊背。

    腳下是積雪覆蓋的山峯，三座分佈於雪線之下，富麗堂皇的宮殿，更遠處則是燈火通明的鐘山城，寒風裹着碎雪在眼前飄散，使得視野內的一切都被迫帶上幾分冷意。

    排查附近區域，確認沒有妖怪巡邏。

    閻荊原地盤腿落座，半眯起雙眼，將自身五感完全激活。

    自蟲之預感升級而來的通玄感應全力發動。

    閻荊甚至不需要刻意去觀察什麼，只要將自身的精神力鋪開，周圍的一切便會以最快的速度映入他的腦海。

    雪蓋，山石，樹木。

    林間奔跑的動物，臥在枝杈間的鳥獸。

    無數景象如同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掠而過，下一秒又有新的畫面填充進來。

    此時的閻荊就像是一臺高速運轉的電腦，只要他願意，可以隨時將感知到的畫面單獨提取出來進行放大，做更進一步的查探。

    只是維持這種狀態對閻荊的精神力以及體力消耗不小。

    饒是以他如今的實力，想要長時間保持都有些難以支撐，只能想辦法加快速度。

    得虧目標明確。

    閻荊直接鎖定魔王所在的三座宮殿附近的區域，試圖先找出他們進行研究的區域。

    單靠肉眼判斷不可行，就從巡邏隊伍這方面入手。

    巡邏隊來往越是密集的地方，越有可能是魔王們進行儀式的地方。

    還別說，閻荊監控了一會兒後，確實在三座宮殿的中央區域發現一小塊區域，幾乎位於所有巡邏小隊路線的必經之地。

    會在那兒嗎？

    確定位置，暫時結束通玄狀態。

    額前已有些許薄汗的閻荊長舒一口氣，思考着是否要趁現在潛入進去查探。

    低啐一聲，閻荊暫時選擇放棄潛入。

    通玄感應只能讓他注意到這片區域，卻無法做到強行突破妖魔們設下的結界和厚實的山壁，窺探內部的東西。

    在不確定裏邊是什麼的前提下潛入，不被發現也就罷了，要是被妖魔所察覺到，反倒容易影響後續的行動。

    畢竟這個時候松竹夫婦已經在尋找白骨精。

    除非難以找到白骨精，否則現在打草驚蛇絕不是個好主意。

    短暫的休息之後，閻荊開始嘗試完成此次登頂鐘山的第二個目標，嘗試尋找燭龍。

    通玄感應在這方面顯然幫不上什麼忙，燭龍絕不是簡單的藏匿在鐘山內，閻荊懷疑它很可能是位於鐘山內的某處獨立的異空間，需要特定的條件才能讓沉睡中的它甦醒。

    思來想去，唯有龍虎閻羅像的可能性最大。

    這是閻荊與上一任天命人之間最大的區別，他沒有完成塑金身，肉體力量比不得袁罡。

    反觀龍虎閻羅像做爲神道核心，在閻荊看來就是唯一能與燭龍產生聯繫的地方。

    靜下心神，閻荊的頭顱驀然低垂。

    燦金色的流光自身軀各處溢散而出，陰神出竅的同時激活龍虎閻羅像。

    信仰之力以閻荊爲中心，涌入鐘山的山體，以極快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擴散。

    這次閻荊刻意避開了附近的三座宮殿。

    信仰之力與邪祟能量一旦接觸，衝突不可避免，而這種動盪極有可能會被妖魔所察覺。

    隨着時間的推移，信仰之力擴散的範圍不斷增大。

    閻荊臉上卻看不見絲毫欣喜。

    儘管來之前已有心理準備，但毫無迴應的結果還是讓他頗爲失望。

    別說是感應到成沉睡中的燭龍，閻荊連可能與其關聯的存在都沒有絲毫發現。

    正當閻荊準備放棄搜尋，返回鬆竹居等待消息之際，身形卻是猛地一顫，通玄在沒有被閻荊主動激活的前提下，突然運轉起來。

    龍虎閻羅像瞬間收回體內，閻荊只覺得眼前的景象陡然生變。

    黢黑的雪峯驟然發出耀眼的光。

    取而代之的是一輪絲毫感受不到溫度，只覺蒼白的太陽，閻荊白天在渡口的時候剛見過。

    灰濛的煙雲縈繞在太陽的周圍，像是絲縷暗影，纏繞着這本該釋放出無窮光熱的天體。

    閻荊意識到這是通玄的未來預知在向自己預警.

    正如不久前月球危機剛爆發時自己看到的月面裂隙間的死亡灰海。

    問題在於此次的未來預知讓閻荊多少有些摸不着頭腦，單只是顯示出太陽，是在暗示什麼？

    難道說域外天魔已然佔據這個世界的太陽？

    閻荊多少有些懷疑這個推測，畢竟就算是以他貧瘠的天文知識都知道太陽表面的溫度極爲誇張，沒有任何生物能夠在上邊生存

    等等！溫度？

    驀然擡手直視未來預知中出現的太陽，閻荊心下一沉。

    從今早第一次看見太陽時他便覺得奇怪，爲什麼這個世界的陽光沒有任何溫度，這顆懸掛在天際的圓球，真的是太陽嗎？

    某種強烈的危機感讓閻荊脊背發寒。

    旋即猛然意識到它的來源並不只是未來預知，趕忙從神遊的狀態抽離，身形消失在山巔。

    因爲未來預知時的特殊狀態，閻荊沒能壓制住自身的氣息。

    大約十幾秒後，強風席捲而來。

    山石表面的積雪被吹了個一乾二淨，鵬魔王從黑暗中現身，眉頭緊鎖。

    “錯覺嗎？”

    雙眼瞳孔微縮，鵬魔王搜索着周圍的山林，試圖發現可能潛藏在其中的傢伙。

    就在不久前，他突然感應到鐘山的山巔區域有異常的反應，當即以最快的速度前來。

    沒成想還是晚來一步。

    很快蛟魔王也趕到現場，直截了當的詢問道，

    “天命人？”

    “不確定，現場沒有留下痕跡，也有可能是鐘山城裏頭那些不安分的逆賊，蓬安地界發生的事情想必已經傳揚到這邊。”

    懊惱於來遲一步，沒能抓住剛纔出現在這裏的人，鵬魔王面色陰沉，冷聲道，

    “全城戒嚴，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