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黿

    抵達明珠瀑布附近時已是凌晨。

    朱絲洞，地仙觀連番大戰使得剛甦醒不久的朱霞心力疲累，騎着山豹穿行在山路間，眉眼低垂，爲的是抓緊時間恢復體力。

    “試試這個，對恢復體力有好處。”

    控制山豹靠近，閻荊將自己在現世提前備好的果汁遞過去。

    比起火炬空間裏售賣的低品質恢復藥劑，萃靈手套榨出來的靈果汁液效果更爲顯着。

    “多謝......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接過果汁抿了一口，朱霞看向閻荊，往日的回憶涌上心頭，低聲喃喃道。

    “能說說我前身的事情嗎？”

    短暫的沉默後，閻荊開口詢問道。

    “那時候你還不是人，只是野猴子而已。”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轉瞬間隱去，朱霞悶聲說道，

    “頑劣卻又正直，不通情理卻又善解人意，那時候的你自認爲是那天命人，整日裏想着擊敗鐘山城裏的妖魔，把燭龍喚醒，將這被域外天魔侵蝕的世界鬧個天翻地覆......”

    “那時的我爲什麼失敗？”

    閻荊半眯雙眼，追問道。

    他清楚記得那些蜘蛛精稱呼自己爲天命人。

    這也就意味着這具軀體的前身很可能確實承擔着這方天地的希冀。

    閻荊想要知道他失敗的緣由，提前有所準備。

    “只記得傳聞說你獨闖鐘山城，鬥殺數頭大妖，尋常妖魔更是在你手中血流成河，至於因何而失敗......百目說是始終沒能喚醒燭龍或者說找到它沉睡的地方，力竭而亡。”

    朱霞起初根本不知道閻荊前身獨自前往鐘山城的事情，後者刻意隱瞞了這件事，而蓬安距離鐘山城又有着不短的距離。

    等她知道鐘山城裏發生了什麼，戰鬥早已結束。

    “百目剛纔對你說鐘山城內的妖魔們在尋找燭龍這事兒只是有些進展，它沒必要在即將動手的時候騙你，這也就意味着我的前身當時確實沒找到燭龍沉睡之處，否則不該是這種狀態。”

    閻荊以“前身”來稱呼上一任的天命人，即便他根本不知道對方的自稱是真是假，更不清楚自己被火炬安排的身份真是對方的轉世，還是僅僅只是樣貌相似而已。

    “你說的對......他只是只野猴子而已，天命人，是人！”

    朱霞沒注意到閻荊的思索，而她的無心之語卻是讓後者倏然一驚。

    不論是閻荊還是他這副樣貌的前身，如果說兩者的身份都屬實，也就是預言中的天命人。

    閻荊絕不相信這方天地會在意天命人的種族。

    只是朱霞的話讓閻荊意識到單是天命人的身份還不夠，無法滿足喚醒燭龍的條件。

    唰~唰~

    前方林地間傳來流水聲，格外清晰。

    隨着山豹的前行，聲音越發的響亮，甚至於壓制林地間的其他響動。

    跳上一處陡坡，踩着青苔與野草鋪成的地毯。

    朦朧水霧迎面而來，漫過兩人的身軀，遮掩前方的視野。

    “前面就是明珠瀑布！”

    因爲流水聲過於響亮，朱霞不得不提高嗓門。

    閻荊擡手輕揮，前方的水霧頓時向着兩邊飛速退散，清出一條向前的道路。

    明珠瀑布的全貌也在此刻展現於兩人面前。

    高達數百米的山壁上，直徑過百米的瀑布掛落，月光映照猶如銀川，磅礴水流越過山壁間的繁茂植被落於深潭，偶爾有些砸在岸邊巨石表面，四散飛濺，恍若明珠。

    “這深潭能藏下老黿？”

    閻荊走到瀑布下的深潭邊緣，看着幽邃潭面，頭也不回的詢問道。

    明珠瀑布的水流量着實不小，可這這並不意味它底下的水潭就有多麼寬廣，閻荊環顧左右，確認整個水潭除開連通河流的部分，總面積也不過百米。

    老黿怎麼說都是妖王，這種水潭能供養的起？

    “翻**爲新任通天河主，老黿既然被它擊敗，不論是洞府還是一衆部下也會被盡數掠奪，再加上身受重傷，它留在通天河就是死，失去水脈滋養也是死，而這兒是爲數不多既與通天河相連，又足夠隱蔽的地方，附近還有朱絲洞，地仙觀兩處妖王洞府。”

    相較於閻荊，朱霞對這妖魔間的爭鬥和可能出現的後果自是一清二楚，開口解釋道。

    別看蓬安地界有兩位妖王，前提是朱霞跟百目蜈蚣對外以師兄妹相稱，屬於老相識，再加上前者平常無心爭奪權勢，沒有利益衝突，這才能相安無事。

    然而通天河內可容不下兩頭妖王。

    更別提魚龍航道每年都會爲掌控它的妖王帶來豐厚的回報。

    財帛動人心。

    以往老黿憑着自身實力壓服四方水族，自是沒人敢搶，可翻**得到的是鐘山城內魔王的承諾，要與老黿分出個勝負，生死，絕不會輕易放前者離開。

    也正因爲如此，朱霞才能推測出老黿只要不死，必會尋一處靠近通天河水脈，又足夠隱蔽的地方潛藏養傷。

    說的難聽點，死也能死的安生些。

    “老黿，我是朱霞，若你還活着，出來見一面吧！”

    踏着水面來到深潭中央，朱霞邊釋放出自身的妖氣，邊開口喊道。

    等了一會兒，沒有任何迴應。

    “我有祛除邪祟能量的辦法，袁罡受天命復活，他能救你！”

    袁罡顯然是上一任天命人的名字，他與老黿有些交情，朱霞試圖以此來讓後者現身。

    結果與之前一樣。

    周圍傳來的依舊只有瀑布水聲。

    站在後方的閻荊輕舒一口氣，以通玄強化感知，查找着附近可能存在的異常氣息。

    “除了我們兩個之外，附近沒有妖魔的氣息，老黿好歹也是妖王，就算受傷潛藏於此，總不至於變得跟尋常花草鳥獸無異。”

    來回掃了幾遍都沒有發現目標，閻荊挑了挑眉梢，又問道，

    “除開明珠瀑布以外，還有別的地方嗎？”

    “我只知道這一處......那老黿會龜息法，說不定正藏在暗處觀察。”

    回到岸邊的朱霞壓低聲音提醒，在她看來明珠瀑布已是老黿最有可能的藏身處。

    “那就只剩下一個法子了。”

    繞過朱霞，閻荊飛身掠至明珠瀑布頂端。

    或許前身袁罡與老黿確有交情，可現在的閻荊卻沒有絲毫記憶。

    他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方法只有一個。

    龍虎閻羅像！

    燦金色的信仰之光以閻荊爲中心，呈波紋狀擴散。

    漫過山林草木，瀑布深潭。

    爲了不引起周邊妖怪們的異動，閻荊刻意將範圍控制在明珠瀑布附近。

    即便如此，信仰之力的擴散依舊輕而易舉的將覆蓋範圍內的邪祟能量清除的一乾二淨。

    沒有比這更爲直接有效的自證方式。

    幾乎是在信仰之力擴散的同一時間，明珠瀑布被磅礴水流籠罩的後方山壁間便有一雙深藍色的眼童倏然圓睜！

    瀑布從中間截斷，一道身影破水而出，墜落在水潭邊的石塊上。

    朱霞趕忙上前查看。

    只見一位鬚髮皆百的老者仰躺在石塊上，胸前有拳頭大小的血肉空洞，內部盡是蠕動的腐臭肉須，濃郁的邪祟能量正在傷口邊沿與老者自身的妖力對抗，隨時都要傾軋過去。

    脆弱的平衡隨時都會被打破。

    老者的身軀已如風中殘燭，衰頹不已，左眼蒙着陰翳，臉龐不受控制的抽動，彷彿下一秒就會徹底轉變爲癲狂邪祟。

    還沒等朱霞有所行動，閻荊先一步降臨，右手並出劍指，點在老者眉心。

    信仰之力涌入老者體內，將邪祟能量盡數祛除。

    胸前的傷口血肉恢復正常，腐肉和黑血被信仰之力滌盪一空，連帶着老者臉色也有好轉。

    老黿緩緩睜開雙眼，看見閻荊時的表情同樣是難以置信，顫聲道，

    “袁罡，你竟然還活着......不，你不是他，氣息還有剛纔的......人類，天命人？”

    聽到老黿開口說話，閻荊與朱霞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能否在短時間內趕到鐘山城，希望全在眼前這老黿身上。

    所幸還是在它徹底異化成邪祟前趕上了。

    半個時辰後。

    明珠瀑布附近的山坡上架起篝火。

    洗剝乾淨的鹿肉架在火上，烤的滋滋冒油。

    閻荊從空間內再度取出幾瓶果汁遞給身旁的朱霞和老黿。

    忙活了整個晚上，總算能稍作休息。

    趁着這個空當，閻荊和朱霞將現下的情況告知老黿，希望能從它那兒獲得些建議。

    “現在想來，當時我算的不錯，袁罡的命數顯示他就是預言中的天命人......只是時機未至，這才折戟於鐘山城，時隔近百年，才有你的出現！”

    重傷初愈的老黿捋動長須，眉頭緊鎖的思考着，頓了頓，轉而看向閻荊，

    “可預言中的天命人胸前應該有形似神龍的胎記，偏你沒有，難道說連你也差着些？”

    】

    老黿是少數在世界被污染前就已經存活數百年的存在，可以說是當年那場浩劫的親歷者，對有關於燭龍的預言無疑更爲瞭解。

    “你的意思是我尚未滿足喚醒燭龍的條件？”

    閻荊先前就對袁罡的失敗有所推測，現在老黿的困惑也是驗證了他的想法。

    “有這個可能，你剛纔所展現出來的祛除邪祟能量的能力，固然是當初的袁罡所沒有的，相對應的，它那具頂天立地，能鬥殺數百高階妖魔的妖軀，也是你所欠缺的......朱霞與你的前身是老相識，應該能看出現在的你要比當時前往鐘山城時的袁罡要年輕不少！”

    在老黿的眼中，閻荊的肉體確實非比尋常，可是比起袁罡，似乎還差了些。

    閻荊心下清楚問題所在，金身尚未完全鑄成！

    他雖已脫胎換骨，但還沒能突破最關鍵的那層桎梏。

    問題在於閻荊短時間內想要完成突破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別提還是在這異世界。

    “且不論其他，現在最要緊的是立刻前往鐘山城，這方天地僅能夠爲我遮掩五天的行蹤，過了這個時限，域外天魔極有可能親自下場動手。”

    撕下一條鹿腿，閻荊沉聲說道，

    “老黿，我們這次來找你，爲的就是能夠乘上魚龍。”

    閻荊以另一種方式告訴老黿時間的緊迫性，不管能否滿足條件，先到鐘山城總是沒錯的。

    “我能控制魚龍，前提是先幹掉翻**，你們幹掉百目蜈蚣的事情瞞不了多久......我知道它在哪，只是以我現在的狀態，在通天河內恐怕難以取勝。”

    老黿的傷勢在閻荊的協助下得以穩定，但想要在短時間內恢復顯然不太現實。

    “想辦法將翻**引出來，到了陸地上，我們三對一，必能一戰而勝！”

    不只是老黿，朱霞同樣不想在通天河內作戰，她的能力在水中難以得到發揮。

    “恐怕有些麻煩，翻**是接到任務才搶佔的通天河，我能在這明珠瀑布藏匿這麼久都未被找上門，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老黿的言下之意很清楚，翻**不會輕易離開通天河，反觀他們手上也沒有能夠誘騙對方出來的籌碼。

    “不用那麼麻煩，我跟你一起去，在通天河內解決掉它！”

    啃下一塊鹿肉，閻荊邊嚼邊說道。

    世界本源被污染導致閻荊調動水靈力困難是一回事。

    霸流特性對閻荊實力的增強又是另一回事。

    這通天河亦是閻荊的主場。

    老黿面露驚訝的看了眼閻荊，旋即目光轉向朱霞。

    看到後者點頭，這才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老黿本是必死之局，如今靠着閻荊撿回條命，它願意爲這方天地的未來搏上一場。

    商討之後，閻荊決定等天亮就出發前往通天河。

    一來是考慮到老黿和朱霞需要時間修養，二來這個時間點魚龍尚在從鐘山城返回的路上，就算幹掉翻**也走不了，還容易引起別的麻煩。

    烤肉很快便被分食一空。

    朱霞在一旁打坐，閻荊用空間內備下的藥和符籙爲老黿療傷，儘可能讓後者多恢復一些。

    “戰場可以是通天河，不過最好還是能尋一隱蔽處，確保翻**被殺的消息別傳出去。”

    將療傷的符籙送至老黿胸前的傷口，閻荊思索着。

    “我能知道原因嗎？”

    老黿頗有些困惑的問道。

    想要讓一頭妖王死的無聲無息可不是件容易事。

    “到時候你會明白的。”

    摩挲着食指上佩戴的豢靈指環，閻荊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