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天狗

    臨近傍晚。

    天色漸趨暗沉，夕陽餘暉在漫天的雪絮間投落。

    穿過擁擠，傾斜的房屋。

    最終落於鍾馗廟外的廣場，映照着材質特殊的地面。

    負責鎮守此處的長老顯然對閻荊和白若素能否成功持悲觀態度。

    即便有冥府的指令，他的臉上依舊滿是擔憂。

    “天狗的能力與封印的具體方法，還請長老賜教。”

    沒有急着進去，白若素看了眼前方緊閉的鍾馗廟大門，語氣誠懇。

    能被派駐於此的人，極有可能曾經參與過封印太陰尸解蛻形籙的行動，他們的經驗說不定能對接下去的行動起到關鍵作用。

    閻荊不方便開口，只能由她出面瞭解。

    “太陰尸解蛻形籙異化而成的天狗最擅突襲，擁有在短時間內接連穿梭空間的能力，不過它發動能力必須要滿足特定的條件。”

    儘管不覺得兩人能夠成功，長老仍舊將自己知曉的情報如實轉告，

    “天狗跨越空間後，再出現時必然會選擇有角度的位置......你們應該注意到了，鍾馗廟周圍的佈置很特殊，爲的就是防備它這個能力。”

    傾斜的房屋，以光滑的側面朝向鍾馗廟，再加上廣場地面鋪設時採用的特殊材料，顯然都是爲了封鎖可能脫離封印的天狗而提前做好的佈置。

    “廟內結構經過我們的改造，天狗能夠出現的位置並不多，而且它在出現時會伴隨着淺藍色的煙霧，這是判斷它位置的關鍵信息。”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目前的手段來說，天狗無法被徹底殺死，因爲它只是太陰尸解蛻形籙的化身，其本體是域外天魔的留下能量，天魔不死，它亦不滅，只能勉強封印。”

    距離封印天狗的行動已過去多年，長老的記憶卻是無比深刻。

    他現在說出的每一則信息，都是三法司當年拿人命換來的答桉。

    “這兩面銅鏡究竟有什麼作用？”

    雖說長老表示進了鍾馗廟就能獲取銅鏡內的能量，但白若素還是想提前有所準備。

    “銅鏡乃冥府所贈，我並不知曉......好吧，我推測裏邊寄存的應當是冥府陰將，黑白無常的力量，這兩位上神專精於拘魂攝魄，你們想將天狗帶走，只能藉助神仙手段。”

    想要取走太陰尸解蛻形籙，首先要做的就是解開原本的封印，在長老眼中，能夠對前者造成有效壓制的只有黑白無常的能力。

    該知道的都已經獲知，兩人沒打算繼續在外邊磨蹭。

    白若素躬身作揖告別長老，帶着閻荊徑直走向鍾馗廟大門。

    “記住，三聲鐘響後封印解除，我們只能給兩位半個時辰，如果無法在這個時間內封印被解放的天狗，那麼我們只能選擇封印整座鍾馗廟，將其做爲新的囚籠！”

    長老撤至廣場中央，周圍的巷道口有冥府信徒陸續出現，各自前往周邊的法陣節點。

    針對天狗封印從來都不僅限於鍾馗廟內。

    實際上整座廟宇和外圍的建築都是封印的一部分，亦或者說是後備手段。

    半個時辰已經是他們所能給出的極限時間。

    萬一閻荊與白若素失敗，他們絕不允許天狗趁這個機會逃離，繼續爲禍人間。

    對此兩人也是早有心理準備。

    白若素回頭望了眼，轉身推開大門，而閻荊則是連頭都沒回便邁步進去。

    通~

    廟門在兩人身後再度關閉。

    前方有燈光驟亮，將正殿內的情況呈現在兩人眼前。

    閻荊還沒來得及觀察四周，便覺得手中銅鏡有靈能涌動。

    垂眼望過去，只見數道淺藍色的流光自鏡面內涌出，盡數注入閻荊雙眸。

    霎那間便有陌生的知識浮現於腦海，難怪長老說進門後就會知曉銅鏡的用處。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同樣的心思，冥府的效率母庸置疑，哪怕才得到銅鏡不過幾分鐘，閻荊對如何使用它已是融會貫通。

    趁着鐘聲尚未響起。

    閻荊的目光在周圍逡巡，此時他才發現這座鍾馗廟內居然連鍾馗像都沒有，正殿內部空空蕩蕩，別說是神像，香爐之類的常規物件，甚至於連柱子都沒有......

    不，還是有些東西的。

    在正殿的中央區域，矗立着三根大約三米高，奇形怪狀的柱子，外觀看上去就像是多個正方體和長方體疊加在一起，而且還是大小各異的方塊錯位疊加。

    這就使得柱子上存在大量的“角度”，看上去像是刻意爲天狗準備的出現區域。

    更重要的是柱子下方，便是封印法陣的核心，能夠清楚的看到繁複的銘文遍佈其間，外圍一圈更是有着多位陰將的浮繪。

    “看上邊。”

    白若素像是發現了什麼，擡手指着穹頂。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上去，能夠看到正殿的穹頂構造與外邊看上去的截然不同，居然是半圓形的穹頂，正中央的位置繪製着鍾馗的全身像。

    一身大紅色官袍，體格魁碩，豹頭環眼，鐵面虯鬢，右手持一柄寶劍，左手並出劍指，正對着底下的封印法陣，彷彿下一秒就要衝殺過去。

    “看樣子爲了封印這天狗，三法司花了不少心思啊。”

    閻荊打量着正殿各處的佈置，越發肯定四面的古怪設計爲的就是針對天狗，頓了頓又說道，

    “待會兒你就待在廟門附近策應，一旦時機成熟，我會給你出手的信號。”

    雖說是聯手行動，但白若素現在的狀態顯然不適合直面天狗。

    哪怕藉助魂士契約，她能夠暫時使用閻荊的兩項能力，依舊不足以彌補戰力的差距。

    況且閻荊還需要她的身份來協助行動。

    萬一白若素爲封印天狗受傷進而喪失行動能力，頭疼的還是閻荊。

    此時也不是矯情的時候，知道自身戰力什麼水平的白若素迅速撤至正殿大門，讓自己背靠門板，確保天狗待會兒不會從她背後出現。

    邁步進入封印陣核心區域，閻荊思考着待會兒該以何種手段來應對天狗，雙眼接連閃過彩光，【洞虛】【重童】陸續開啓，擡手虛握，朔風劍入手。

    太清寶籙懸浮於身側，數張符籙飛出，懸浮於周邊區域，包圍封印陣。

    正殿內只有他跟白若素兩人，閻荊也不怕自身的手段暴露。

    做爲冥府使者，有些特殊的能力再正常不過。

    鐺~鐺~鐺~

    三聲鐘響，封印陣即將解除。

    閻荊不看腳下，只聽到空蕩的正殿內有機括運作聲接連響起，靈能的流動出現變化，法陣各處節點的封印能量化作淺紅光點向外溢散。

    靠在門後的白若素抽出長劍，左手拿着銅鏡，全神貫注的觀察周圍。

    嘶~咕~

    忽然間，殿內的陰暗處開始傳出低沉的嘶叫聲。

    空氣中開始瀰漫起一股與硝煙有幾分相似的氣味，白若素有些緊張的盯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這是她第一次面對因域外天魔而誕生的怪物，只覺得喉嚨都有些乾澀，攥着劍柄的手掌不斷的縮緊，乃至骨節發白。

    “煙霧！”

    就在十幾米外，牆壁與地面的連接處，陡然有大團充斥着藍灰色顆粒物質的霧團翻涌而出，精神高度集中的白若素下意識的喊話提醒。

    依照長老的說法，這便是天狗出現的徵兆。

    閻荊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霧團，只不過比起白若素，他看的更清楚。

    霧氣的深處，一顆外形極度怪異的頭顱正在成型。

    它的頭顱呈梭形，而這是閻荊唯一能分清的概念。

    說是天狗，此時出現的怪物卻也只是勉強有個犬形而已，體型與成年公牛差不多，只不過它的每一寸皮肉似乎都是由不規則的肉塊拼接而成，不斷的扭轉，變幻。

    描摹着人類唯有在噩夢中才能想象到的最爲兇惡的存在。

    閻荊沒找到它眼球所在的位置，卻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已經被鎖定。

    被封印多年的天狗下意識的尋找着最爲可口的獵物。

    數條前肢或着說長滿觸鬚的利爪踏着地面，狹長扁平的口器中吐出深藍色的舌頭，它的後半身仍跟一灘爛泥的粘連在邊角。

    霧團隨着它的動作而翻涌，那些藍灰色的顆粒附着在天狗的體表，猶如觸鬚般向着周圍探出，似是在觀測周邊的環境。

    再往前踏出半步，利爪落地的剎那，空間泛起波紋，天狗徑直消失在原地!

    “小心背後！”

    一旁的白若素看着閻荊身後那根柱子間涌出霧團，再度開口提醒，而幾乎是在她喊話的同一時間，天狗已然發起攻勢，向着閻荊撲殺而去。

    可就在滿是利齒的口器即將吞沒閻荊頭顱的剎那，朔風劍已然先一步貫穿天狗的頭顱。

    蟲之預感外加寸光陰。

    閻荊眼前的世界猶如慢放了數倍。

    勐然轉身，朔風劍身上頓時涌出黑白龍虎氣，試圖一擊解決這頭怪物。

    然而這天狗終究不是真正的活物，察覺到危機，其頭顱竟是主動分裂成兩瓣，各自領着一邊的觸手再度發起攻擊。

    對此閻荊亦是早有預測，右手鬆開朔風劍，轉而以意念控制，赤魔臂鎧顯化，纏繞着龍虎氣的雙刀入手，向着身前斬出數刀，將這怪物切割成數塊。

    後撤半步讓出空位，太清寶籙啓動，提前佈置在周圍的符籙頓時激活，近百道鎖鏈飆射而出，將天狗的每一塊碎肉都纏裹嚴實。

    閻荊很清楚天狗殺不死，他這一趟的目的也從來都不是幹掉它，而是要讓它成爲自己進入神道衆核心層面的敲門磚。

    這一輪連環攻勢，正是閻荊給天狗特地安排的。

    眼見得天狗已被成功拖住，閻荊當即準備喊話提醒白若素準備進行最後的封印，可就在他開口的瞬間，本該被五花大綁，徹底動彈不得的天狗竟是消失不見!

    “有意思，不愧是太陰尸解蛻形籙演化出來的怪物，咒陣都壓不住......”

    閻荊半眯着雙眼，心中將天狗跨越空間的能力評價又提高了一截。

    本以爲太清寶籙的咒陣能夠鎖住天狗，現在看來它穿梭空間並不會因爲靈能的束縛而失效，也不需要通過身軀來滿足某種條件。

    換句話說，只要天狗意念轉動，那麼它就必然能進入異空間，避開現世的靈能攻擊。

    難怪當年三法司爲了封印它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

    好不容易脫離封印，卻又再一次遭受攻擊，天狗顯然不會就此放過閻荊，才擺脫後者埋設的陷阱，便又立刻在另一端出現。

    不受靈能影響，無限制的空間穿梭，物理攻擊免疫。

    哪怕每次出現都會有藍色的霧團提示位置，天狗依舊在戰鬥中牢牢把握着主導權。

    戰況愈發的激烈。

    白若素只覺得自己的雙眼已經不夠用，只能勉強看到兩團物體在正殿中央不斷的碰撞。

    閻荊好歹還有個模湖的人形，那天狗早已變化成一團搖曳不定的光影，圍繞着前者不斷的從各個角度發起衝擊。

    靈能的暴動掀起陣陣氣浪，武器碰撞時發出的擊打聲，怪物的嘶吼在耳畔片刻不停。

    怎麼辦？

    看着局勢陷入僵持，白若素想要上前幫忙，可她很快就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插足這種層級的戰鬥，貿然衝上去，不僅幫不上忙，反而會成爲累贅。

    也正是在這時候，白若素聽到閻荊的喊聲，

    “準備，五秒鐘後使用銅鏡!”

    五秒鐘後？

    白若素滿臉錯愕的看着前方明顯仍是不相上下的戰局，她不明白爲什麼閻荊會做出這個決定，只不過做爲同伴，她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相信。

    旋即她便看到了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場面。

    混亂的戰場中央，一團幽藍鬼火突然爆發，白若素看到閻荊將一枚多面體晶塊置於眉心，旋即便有一張滿是魂紋的惡鬼面具覆於他的面龐。

    半長的黑髮染上灰白色澤。

    以黑白爲主基調，勾勒幽藍線紋的長袍顯化於閻荊周身。

    探出手，穿過那道渾濁的光影。

    天狗的脖頸浮現在掌心。

    它試圖逃跑，卻發現原本可以讓它隨心所欲穿梭的空間突然凝固。

    死核·厄。

    這件道具最強的能力便在於空間層面。

    閻荊或許還無法很好的利用它，可是藉助其力量，短暫的攪亂空間狀態卻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