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葉公好龍A字數:5745更新時間:24/07/06 00:38:01
    “糖葫蘆,又甜又脆滴糖葫蘆。”

    下午五點鐘,陳凌趕到了縣城小學,等着王真真放學。

    學校對面,是賣糖葫蘆的、賣小零食的,以及舉着木架子,懸掛着賣大幅貼畫、洋畫片等小玩具的小販, 沿着牆根擺了一排。

    還沒到放學時間,就已吆喝起來。

    這傢伙學生哪還有心思聽課,心早飛到了外面。

    等五點十分,放學的鐘聲響起。

    一個個挎上書包就向校門外狂奔。

    小攤立馬被圍的水泄不通。

    王真真是三年級,稍微慢兩分鍾出校門。

    這時挎着花書包,和幾個小姑娘邊走邊嘻嘻笑着說話。

    見到陳凌在外面等着, 就和同學們擺擺手,一蹦一跳的跑過來,麻利的爬上後座。

    “姐夫, 姐夫,後天城裏過廟會,我想去同學家玩,行不行?”

    “啊?後天廟會?”

    陳凌愣了一下,隨後掐指算了算日子:“也對哈,後天就是九月二十一了,過得真快。”

    凌雲每年要辦三場廟會。

    分別是農曆的正月十六、五月初五、九月二十一,每次都熱鬧無比。

    “過廟會你們校裏還給放假啊?”

    “肯定放唄,過廟會,校長和老師家裏也要來人的呀。”

    “好吧。”

    “那到底讓不讓我去同學家玩啊?”

    “你想去就去唄,不過來的時候,記得給紅玉姨家和你秋梅大姐家提點東西,我和你姐姐走不開, 他們也能照看着你點……”

    陳凌囑咐道。

    廟會上啥人都有, 亂糟糟的,往常也不是沒有人被拐走。

    小娃娃來趕廟會, 還是得託大人看着點的才能放心。

    “你們還要在村裏過白事那邊,就不能來嗎?”

    王真真問道。

    “對啊, 沒的那個老人是我們陳家的四奶奶,我跟你姐姐都帶了喪孝的,這幾天不能走親戚。”

    陳凌說着,看到六妮兒幾個上了王立輝的驢車,就走近過去,託他們後天來趕廟會的時候,帶一下王真真。

    六妮兒的姑姑是縣城的。

    每年正月十六和九月二十一這兩次廟會沒啥農活要忙,都要來縣城走一趟親戚的。

    “富貴叔放心,俺到時候跟小姑姑一起。”

    “俺也是。除了俺爺、俺奶,俺家基本都來……”

    “就是,咱們村到時候好多人要來,小姑姑有人看着的,叔爺爺你放心吧。”

    “行,你們到時候記得跟好大人,不要到處亂跑。”

    再次囑咐過後,陳凌瞄了兩眼幾個小娃子手上拿的東西,不禁笑了:“好傢伙, 有錢啊,每人一大張洋畫片。”

    “怎麼?上次我給你們的那些都給輸掉了?咋又買新的?”

    建房的時候,老屋找出來半箱子這玩意兒, 都是陳凌上學的時候攢下的,都給他們分了。

    “沒有。”

    六妮兒立馬搖頭,“俺們不止沒輸,還贏了老大一包哩。”

    “哈哈哈,俺看不是贏了老大一包,是手上起了老大一包吧。”

    王立輝甩了甩趕驢鞭子,笑道。

    “哎呀,三叔,你猜的老準了……”

    一聽這話,豬娃眼睛就亮了,拍着手叫道:“上課的時候,六妮兒趁老師沒在,跟人在教室後邊拍洋畫片來着,贏了好多,還沒來及高興就讓老師給逮住了,讓他們站了兩節課,還他們手給打腫了,鼓了好大一包。”

    “就是,老師生氣的不行,還把俺們全班的洋畫片也都給搜出來,收走了。”

    “嗯,能裝一麻袋,那麼老多,要是都給俺該多好。”

    “你們,你們咋還把這事往外說哩……”

    六妮兒臉蛋頓時漲的通紅:“這不都賠給你們了?”

    “啥就你賠的,這是三叔給買的。”

    豬娃頓時不服氣:“你還把富貴叔給咱們的也讓老師收走了,富貴叔攢了好些年哩,他都捨不得丟,讓你全弄沒了。”

    小娃娃們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來。

    陳凌和王立輝也不勸他們,樂呵呵的看着,也覺得挺有意思。

    “還有兩天才是廟會,這賣東西的人就多起來了啊。”

    “可不是麼,跟咱們小時候那會兒一樣,小販們壞的很,就是早點把東西擺出來饞人的,不然咋能勾起小娃娃的心思,努着勁兒攢錢,等廟會那天去買哩?”

    王立輝笑道。

    兩人一路說笑,路上也碰到不少村民。

    “驢子哥,愣在那看啥西洋景哩,趕快走了,回家啦!”

    “嗯,你倆小子接娃娃啊,俺過來彈了點棉花。”

    很快,上了山道,驢車慢些,就都讓陳凌先走一步。

    畢竟陳凌回去還要到四奶奶那邊的。

    村裏白事晚飯比較早,慢悠悠的回去,都趕不上吃飯了。

    而且飯後也有許多事要忙。

    至於王立輝他們這些來往不親密的,倒不用跟老陳家的一樣天天綁在那裏,吊個喪隨完禮就行了。

    ……

    “回來了?”

    回到家,王素素把妹妹書包接到手裏,就讓小丫頭去洗手。

    然後又不忘叮囑道:“廚房裏有晌午剩的大鍋菜,我剛熱好,你自己端出來吃吧,我跟你姐夫過去了。”

    “嗯,姐姐你餵羊沒?”

    “還沒喂哩,你想喂就去喂。天馬上黑了吃好飯了把門關好,我一會兒就回來。”

    “知道啦,黑娃小金都在的,我不怕。”

    之後,小兩口就一起出門去四奶奶那邊吃飯。

    “喇叭匠來的挺快啊。”

    “當然啦,不快不行,要趕早的。你早上出門沒多久他們就到了。”

    陳凌兩人還沒走到,就聽到吹吹打打的聲音了,然後就有一聲聲炮響,紛紛衝上天空炸開,這是有人上門弔喪了。

    果然,走到門前的時候,裏面走出來一個眼眶泛紅的中年漢子,駐足停在門口掏出兩張錢隨禮。

    院門口擺着八仙桌,上面有一個白紙訂成的小本,旁邊擺着一瓶墨水,王來順收了錢,放在盒子裏整整齊齊壓好,然後戴着老花鏡執筆寫下名字和禮錢數目,寫完拿起來指給漢子瞧好,無有不對,這就算完。

    漢子出來,與陳凌兩人走了個碰面。

    微微一愣之後,便點頭示意,推上車子離去。

    這是四奶奶的大外甥,上午見過的。

    “富貴你來了正好,天快黑了,再沒人上門,你領着喇叭匠先去讓人家吃飯吧。”

    剛進院門沒完全進院內,陳三桂就給他派活了。

    “好,去永勝叔家,還是永剛叔家?”

    “永勝,你四奶奶是輪到永勝管的時候沒的,以後都是往永勝家領。”

    “行,知道了。”

    陳凌應下後,就去喊上喇叭匠的那些人,收拾好東西,便往陳永勝家走。

    喇叭匠老少共六個,全爲男子,分別管着嗩吶、銅鈸、笙、鑼、小鼓、梆子,分工明確,每人管一樣。

    吹吹打打一天,他們臉上也有了疲態。

    吃過晚飯,就要住在陳永勝家休息的。

    他們也不是同村的,是湊到一塊的班子,請過來之後就要住下的,直到最後一天四奶奶下葬才會離去。

    現在這年月的喇叭匠班子規模不算大。

    人也普遍較少,管起來省事。

    等再過幾年,從九八年之後,農村青壯大批出去打工。

    留下的老人體力不行。

    白事辦不下來。

    就興起來喪葬一條龍全包。

    跟那時候比,現在好管多了。

    今天晚上,給喇叭匠們準備的是丸子湯,以及蒸饃配的葷素酒菜。

    比大鍋飯稍微好上一些。

    陳凌陪他們吃過後,也漸漸瞭解了點東西。

    比如王素素說的這活要趕早是啥意思。

    喇叭匠這買賣,白事頭一天早上,就要過來,吹嗩吶“吹直”。

    吹直,就是吹一種直音,直音,是讓人系紅除煞。

    據說,人故去,有煞,煞是一種飄落的“氣”,見了“青”,見了“紅”,煞便自己悄然躲開,不附人身上,這對辦白事的所有人,都是一種防護。

    所以吹“直”時,主家依然要準備好紅布和賞錢,一旦直音開響,家人就開始按古俗去辦。

    “原來那就是吹直音啊,我知道。”

    直音,那是一種沉沉的底調的粗音,響起來嗡嗡地震動着,給人一種壓抑感,陳凌父親故去之時,對此印象極爲深刻。

    這是一種能放大人內心悲傷情緒的曲調,極有感染力。

    “我去那邊了,你們早點休息吧,有事情就過來喊,一直有人的。”

    “知道了哥,你去忙吧。”

    喇叭匠的年輕小子笑着點頭,把陳凌送了出來。

    秋冬山上黑的早。

    一過六點天色就開始變暗,這時早已烏漆嘛黑的了。

    老屋這邊也吃完飯了,陳澤幾個在門外放起炮來,這是通知人趕緊過來集合,要披麻戴孝去村外壓紙了。

    他們今天守在家裏比陳凌要累得多。

    但是年輕的小子,這種場合就是幹雜活的。

    誰也躲不過去。

    “水娃,水娃,畫師沒找上哩,明天跟着你達出村去問問吧。”

    “知道了。”

    畫師是畫棺的,不咋好找。

    跟扎紙匠一樣,幹這種活的吃手藝,能做的人不多。

    他們村扎紙匠倒是有,但畫師卻是找不出來一個。

    就屬送魂的多,這個是最常見的,每個村都有,陳王莊好幾個。

    以老光棍、老鰥夫居多。

    “富貴,今天已經看好入土的日子了,明天夜裏三點你跟大志他們去打墓。”

    “好。”

    “寶樑,明天跟着你國興哥和國旺哥去制碑。”

    “寶倉,你們幾個今天夜裏陪着守靈。”

    “……”

    壓完紙回來,陳三桂又開始派起任務。

    由於四奶奶是當天夜裏過了子時走的,第三天才能入殮,所以這次停靈要五天。

    時間長,裏裏外外的事情也比較多,要事先安排好才能不亂套。

    次日早晨,沒陳凌家什麼事情。

    他們小兩口也沒在那邊吃飯,轉了一圈,就回家自己做飯吃。

    早飯過後,就和小媳婦兩個人一塊趕着牛車下地收菜。

    在打霜之前的時候。

    短短十幾天,那菜地就一天一個模樣。

    大白菜像吹了氣的皮球,蹭蹭的直往上竄,有的—棵菜竟有三五斤重。

    到打霜之後,過了不少日子,菜不咋長了,口感也變的足夠好了。

    也時候該去把菜收回家了。

    經過風霜後的白菜,樣子並不怎麼精緻好看。

    深綠色寬厚肥大的葉子已經發皺,嫩黃的菜心,最外邊的菜葉打着卷,黃焦焦的,紋路粗糙,還有些蟲咬的小洞。

    但就是這樣的大白菜,吃着才最有滋味。

    一棵緊緊挨着一棵,團團簇擁抱在一起。

    陽光下微微閃亮的是未曾消散的露珠。

    隨着兩人走進菜地,緩緩搖落,掉進泥土之中。

    開始幹活了。

    把白菜一棵棵放倒,剔去菜根、黃葉,堆碼在牛車上。

    不必堆的太滿,差不多就可。

    一車車拉回家放入菜窖之中,存儲起來。

    當然了,今年白菜多,是不需要全部存起來的。

    剩下的也要醃兩大缸菜。

    醃菜防春荒是傳統,村裏每家這時候都會醃菜,許多人家能吃到來年夏天。

    不過剛從地裏收回來的白菜,是不急着去醃製的。

    要晾曬個兩三天之後再醃。味道會更好。

    於是兩人把白菜入窖的入窖,晾曬的晾曬。

    而後洗乾淨手,準備做酸奶。

    家裏產的羊奶每天喝不完。

    做點酸奶,再簡單做點奶酪等甜品啥的,也是挺好的。

    不僅保存時間稍微長些,也換換口味。

    正好前幾天梁紅玉一家子來的時候就給帶了些酸奶。

    是那種大肚子瓷瓶的老式酸奶,蠟封口,套着黃皮筋,量極其足。

    有這些酸奶以做引子,也不用買啥發酵劑了。

    羊奶煮熟後,攪拌攪拌,加進去些就行,簡單的很。

    不然要在本地找酸奶的發酵劑可不容易。

    陳凌本來是買了些米酒。

    想用米酒做引子。

    不過這樣的做出來的有股子酒味。

    媳婦和小姨子都不咋願意喝。

    就備着做點自己喝好了。

    擠出來的羊奶煮開,放置到微熱。

    趁這個時間,去把盛裝奶的罐頭瓶開水燙一遍殺菌。

    由於秋冬白天山上氣溫變化大。

    爲了有溫度保證發酵,就把竈臺燒熱,鍋裏燒上水。

    等羊奶涼下來,加入酸奶、米酒充分攪拌之後,便全部密封好,放到竈臺上,以這種溫度去發酵就行。

    差不多等到晚上就能喝了。

    一切做好後。

    陳凌就搬起院裏大盆的水去外面倒掉。

    竈臺鍋裏的水,中間能添也能去,溫度夠就行。

    正好今天媳婦要洗衣裳,也不會浪費。

    “滴滴。”

    陳凌剛把水倒掉,準備要去放放羊,一輛皮卡汽車就鳴着喇叭開了過來。

    瞄了車牌號。

    陳凌笑了,便把大盆放在門口,走上前去。

    來的是趙大海,這次不是他自己,還帶了婆娘跟女兒。

    “上個月就知道弟妹有了娃娃的事,早就要過來的,我姐催,聚勝也打電話催,搞的你們鄉里的電話號我都快背過了。”

    “誰知道屁事一堆,一個接一個的,給我絆住了死活來不成……”

    趙大海哭喪着臉嘆氣。

    “哈哈,你忙你的,忙完了再來嘛。”

    陳凌笑着,對旁邊抱着孩子的女子笑道:“嫂子第一次過來,快別在外面站着了,趕緊進家。”

    趙大海的媳婦是個不足一米六的嬌小女子,身材瘦削纖細,抱着一個比大頭差不多大的女娃娃,母女都很靦腆,提着禮品,微紅着臉和陳凌打過招呼,就跟着進了家。

    “這是大海哥家的嫂子吧,快來快來,進屋坐。”

    王素素在屋裏拆好牀單被套,拿出來要洗,正好看到陳凌帶着人進了院子,就把手裏的東西放下,忙迎過來。

    進屋閒聊片刻,互相認識之後,趙大海坐不住了。

    “你和弟妹在家吧,我跟富貴出去轉轉。”

    趙大海衝他媳婦說了句,然後拉着陳凌到外面,走到車旁,擠眉弄眼的嘿嘿笑:“給你看樣好東西。”

    陳凌以爲他又帶了啥,結果打開車門,竄下來一條狗。

    是條草灰色的細狗,脖子上掛着精緻的皮套。

    看看趙大海,再瞧瞧陳凌,便揹着耳朵,緩緩搖起尾巴。

    “好傢伙,你高低是把狗帶來了啊。”

    陳凌來回瞧了瞧,“把它放開,讓它先拉拉屎,撒撒尿去吧,瞧它腿顫的,憋了一路了。”

    “哦,對對對。”

    趙大海急忙把狗帶到旁邊去,片刻後回來,對陳凌道:“你家狗呢,咋沒看到,快喊上,咱們一塊練練腿去啊。”

    這胖子老早就吆喝着要帶狗過來攆山的,一直沒機會。

    “在狗窩裏睡大覺呢,這兩天沒怎麼讓它們出去跑。”

    說着,就把兩隻狗喊了出來。

    見到兩隻狗跑出來,趙大海帶來的狗還沒咋樣,趙大海自己就先大叫起來:“哎喲我滴娘,黑娃啊,你這是咋了?”

    只見黑娃身上,原本緞子般烏黑發亮的毛髮,就跟被那只狗啃了似的,坑坑窪窪,好一塊禿一塊的,很是悽慘。

    但黑娃卻渾不在意的樣子,依舊跟以前一樣,挺胸擡頭,龍行虎步的,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

    這時,就翹着尾巴上前去聞趙大海身旁這條細狗的屁股。

    結果把那細狗嚇得哼哼唧唧的匍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翻起了肚皮,滿眼討好的伸出舌頭去舔黑娃。

    結果把小金惹急了,炸着毛髮嗚嗚低吼,細狗頓時被嚇得不知所措,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無辜的不行。

    “能咋?捱打了唄。”

    陳凌踢了黑娃一腳,把它們兩個喊過來,笑呵呵的道。

    “捱打?不能吧,我都聽聚勝說了,黑娃老兇了,敢跟狼正面幹仗,一口就咬死一隻狼。”

    趙大海滿臉不敢相信:“再說還有小金哩,有誰敢惹它們倆。”

    “咋沒有,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我這就帶你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