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雲路 第99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三六九齡字數:3505更新時間:24/07/06 00:21:48
    衛景平心中隱隱不安。

    孟氏見他問了這個又問那個,很是心急,就示意劉婆子去韓素衣那邊瞧瞧孩子睡着沒有,要是沒睡覺的,就抱過來給衛景平看一眼。

    他運氣好,劉婆子去了一會兒就抱着個大紅的襁褓回來了,小心翼翼地揭開,一個小女嬰在裏面香甜地吃着白胖的小手,吸溜吸溜的。

    衛景平看着喜歡的不得了。

    孟氏說道:“平哥兒你就給囡囡起個名字吧。”

    “阿孃,咱們給起了,我大嫂同意嗎?”衛景平說道。

    劉婆子說道:“剛抱小小姐來的時候你嫂子就說了,讓咱家的解元郎給侄女賜名。”

    衛景平見推脫不過去,想了想道:“我得琢磨琢磨,選幾個出來給我大嫂挑去。”

    女孩子的名字是要跟隨她一生的,這可是件大事。

    這天晚上,衛景平翻着書本抓着頭髮想了幾個名字,工工整整地寫在宣紙上,第二日叫劉婆子拿給了韓素衣。

    隔了兩日韓端來看外孫女,韓素衣問他:“囡囡是早上出生的,太陽升到半空,微風和暢,正應了‘清陽曜靈,和風容與。①’叫她‘衛容與’,好聽嗎?”

    這是她從衛景平取的五個名字之中選出來的最中意的一個。

    “‘容與’,平哥兒是希望囡囡一生都順遂和暢吧?”韓端拍手道:“好聽,要我說就叫這個名字吧。”

    說定了給女兒取名字的事,韓素衣壓低聲音問韓端:“爹,是不是哪裏要打仗了?”

    否則朝廷爲什麼要從上林縣卸甲的武將之家抽走這麼多壯丁呢。

    韓端早就因爲這事心裏打着鼓呢,但他不敢跟還在坐月子的閨女說,只泛泛地道:“放心吧閨女,朝廷如今沒什麼仗可打,許是這麼多年重文輕武下來,”他指了指日頭來代指今上睿元帝:“得知各處戍守的將士都老了,要替換一茬新的兒郎上去。”

    韓素衣想了想,似乎也說得過去。

    ……

    回到上林縣的第二日,衛景平就去拜訪了顧世安。

    老顧見了他一句賀喜的話都沒有,上來就八卦:“聽說你在甘州自個兒跳進了老姚的捉婿車?”

    衛景平:“……”

    他想這顧夫子這輩子大約都趕不上茶樓的夥計了,實在是太哪壺不開提哪壺,就很沒眼色。

    轉念又一想,顧夫子這老大不小一單身狗,可不沒事就盯着點兒兒女情長的事嘛。

    算了,理解他了。

    “夫子,這次秋闈一結束,”衛景平開口引入正經事:“文相就回京了,連鹿鳴宴都沒來呢。”

    本想問問謝回那件事的。

    誰知顧世安不甚在意,滿臉“你很稀罕那文老頭?”的疑問:“這回見不着,以後進了京還有機會呢。”

    “……”衛景平在心裏默默捶了他一拳頭:“夫子,你聽說上林縣抽男丁入伍的事了嗎?”

    他急切地想知道,到底出什麼事了,他大哥要不要上戰場去打仗。

    顧世安這才有了點正經模樣:“知道。”

    “是哪裏要打仗?”衛景平緊張地問他。

    顧世安竟瞪了眼:“你就這麼想讓哪兒打起仗啊?怎麼,一打仗,你們老衛家就能撈軍功了是嗎?”

    “我是擔心我大哥,”衛景平氣鼓鼓地:“撈什麼軍功。”

    顧世安語氣幽怨地道:“這就是拜戶部侍郎謝回謝大人所賜了,他從西北的蠻夷人手裏誆了有兩個鹹州府大的地方來,朝廷要在那邊建郡統轄,你說要不要派兵戍守?”

    衛景平:“……”

    不是打仗就好,嚇……嚇嚇死他了。

    朝廷擴大版圖,這算好事吧?怎麼就不貼個告示明說呢。

    真不理解。

    說完這事,顧世安看着他,好半天後忽然抽風地道:“衛舉人老爺,爲師與你的師生緣分要盡了,你我就此哭別吧。”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阮籍的《詠懷》。

    第111章 龍城郡

    ◎“一想到要進國子監做六年八股文章,我就不開心。”◎

    衛景平對他的不着調已經習以爲常:“……”

    還哭別呢, 哭個頭啊他只想發笑。

    “夫子的意思是說,此次朝廷從上林縣抽調的兵丁, ”衛景平繼續說正事:“是要派去戍守新郡的吧?”

    顧世安呷了口茶, 給了他個“不然呢”的淡淡反問的表情。

    衛景平此刻恍然大悟。

    怪不得只抽調了兵丁而沒有告知去處,用顧世安的話說,新郡是朝廷使了手段從北夷人手中誆得來的,必定怕北夷人反悔了再生兵戈, 爲求穩妥, 所以要等到戍守郡門的將士一到, 朝廷才會頒發聖旨告天下知曉吧。

    不得不說, 朝中還是有能臣舉着兩把刷子在幹活的, 叫人有點佩服。

    倒回過來說,難怪甘州府秋闈泄題的事情沒有掀起半點波瀾, 這事兒與朝廷開疆拓土的大業一比,簡直九牛一毛, 隨便發落個倒黴蛋, 堵住御史臺言官的嘴, 關起門再命謝回罰酒三杯, 就翻篇了。

    畢竟置新郡能給朝廷帶來土地、人口和賦稅,秋闈能幹啥, 少拔擢一個甘州府的學子,又不耽誤每年的翰林院還是要被擠破頭。

    如此看來,對於讀書人來說天大的事,放到朝廷眼裏,也就是一“咋呼”而已。

    他就說, 這老顧跑去京城捅了個簍子, 怎麼還敢回來該吃吃該喝喝, 樣樣不耽誤呢。

    真是每一個環節都被他算無遺漏了啊。

    想到這裏,衛景平忽然一凜,多少把顧世安方纔說的話當了點兒真:“夫子,你該不會……該不會要去新郡了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心上還泛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來了。

    另外,他才發覺自己一直以來漏了件事:顧世安跟謝回,到底什麼仇什麼怨?

    上次樊先的事,顧世安憤然出手押題幫他,以一己之力逼得朝廷更換了甘州府的主考官,難道僅僅是爲了他這個學生嗎?

    感激過後又覺得不完全是那麼回事。

    此事衛景平至今都迷迷糊糊覺得有點霧裏看花不太清楚。

    “夫子,你跟謝大人……”衛景平聲音極輕地問顧世安。

    顧世安掏出幾個銅板扔給他:“去買兩份臭豆腐來。”

    一份臭豆腐換一個問題的答案嗎。

    成交。

    衛景平拿着錢屁顛屁顛地上了繁樓。

    許德昌見了他險些激動得哭出來,雙手顫抖着:“平……衛老爺。”

    衛景平那手背輕拍了拍他越發大的肚皮:“我想繁樓的菜了許掌櫃。”

    這這一下便叫許德昌破功了,帶着淚花笑道:“平哥兒你想吃什麼,我這就叫人給你做。”

    “給我來兩份臭豆腐帶走的,”衛景平說道:“顧夫子要的。”

    許德昌知道他還有事要辦,就不留他了,等兩份臭豆腐做好拿上來,又說了兩句話,便放衛景平下了繁樓。

    等他一溜小跑回來把“噴香”的臭豆腐往顧世安面前一放,那人卻說:“兩個問題我只能告訴你一個,你選吧。”

    衛景平:“……”

    就很暴躁是怎麼回事。

    “夫子,你是不是要去新郡?”衛景平選了這個。

    他記得當年還在白鷺書院唸書的時候,有一次顧世安講史,說到永嘉之亂後的西北涼州一帶“秦中川,血沒手腕,唯有涼州倚柱觀。”,就是沒有遭受戰火的毀滅,當時以中原大儒郭荷爲首的士族便遷往涼州,在涼州辦學校,傳播文化,使那裏的文風一躍而起,蠻荒之地逐漸融入了禮儀之邦的血液,直到後世的甘肅武威還留存着當地爲了紀念郭荷而修建的孔廟呢。

    顧世安該不會是想效仿先賢,跑去西北的新郡開辦書院,傳播文化吧?

    沒想到顧夫子這麼崇高格局這麼大,他之前都小看他了。

    “吃吧。”顧夫子沒正面回答衛景平,他將一份臭豆腐推到衛景平跟前:“吃完哭大聲一點。”

    添點兒辭別的氣氛。

    衛景平霎時鼻子一酸,要不是他強忍着,立刻就落淚了:“夫子……那思炎呢?”

    就在今年四月份的院試之中,白鷺書院的傅寧考中了案首,顧思炎則中了第五的名次,二人都是甲科的秀才,如今已經入鹹州的府學唸書去了。

    顧世安這才想起來還有一個拖油瓶侄子:“他啊,他在這兒挺好的。”

    這意思是不會帶顧餅圈走了吧。

    衛景平:“……”

    老顧有點狠心啊。

    “對了,你呢?”顧世安吃完了臭豆腐,一臉饜足地眯着眼沏了熱茶端在手上,無所事事地問衛景平:“中了舉人之後有什麼打算?”

    “聽說甘州府不久會從新科舉子中選出人舉薦到國子監去讀書,”衛景平如實說道:“此次鹿鳴宴時候知府孔大人暗示過我,我還沒想好,夫子以爲呢?”

    士子們中了舉人之後,按照以往的經驗,一部分人會找門路去做官,絕大多數年紀較輕的舉子則繼續苦讀,等待三年之後聚集京城,來個巔峯大比試參加春闈大比。

    他今日來拜訪顧世安,本來最重要的就是要問問顧世安怎麼看這件事的。

    衛景平先前聽說,今上睿元帝不喜少年進士,所以春闈的主考官甚少點二十歲以下的學子,也正是這個緣故,各省的秋闈考中的少年舉子,算着年齡三年後還未滿二十歲的,之後往往要空上一科,等到六年之後再下場春闈。

    “你此次秋闈考中解元,”顧世安思索着說道:“按理說去被舉薦去國子監讀書是最穩妥的。”

    去京城國子監讀書,一來能師承大儒,二來日後結交的同窗多是出身好的世家子弟,除了裏面的夫子嚴厲不好糊弄之外,挑不出毛病。

    衛景平也是這麼想的,可他的問題在於,別人進去讀三年便可參加春闈大比了,而三年之後,他下場應考要麼被嫌棄歲數小而落榜,要麼自己棄考再苟一苟年齡等下次再戰,總之得在國子監讀六年書,時光漫長啊。

    “夫子,”衛景平掰着手指數給顧世安看:“一想到要進國子監做六年八股文章,我就不開心。”

    顧世安認同地點點頭:“有點。”

    擱他他也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