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雲路 第96節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三六九齡字數:3969更新時間:24/07/06 00:21:48
負責登記收卷的衙役立即走過來,經過一番繁瑣的手續之後,收走了他倆的試卷。
如是又經過兩場考試之後,九月十四日旁晚,衛景平和徐泓一前一後走出號舍,結束了大曆十六年的這場鄉試。
三場考下來,衛景平他們的精力已經枯竭到極限了,晏升身體比較弱,出來貢院就走不動路了,還是被來接他的老僕扶上馬車的。
“老四,要我背你回去嗎?”衛景川嫌徐家的馬車太慢:“快些。”
衛景平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我還好。”
就是特別想睡一覺。
回到客棧,他趕緊泡了個熱水澡,而後往牀榻上一滾,睡着了。
一連睡了吃,吃了睡,一直到第三日才堪堪恢復過來。
但是,人是滿血復活了,等待放榜的日子卻十分煎熬,感覺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到了飯點也不知道吃什麼,吃了東西馬上就不記得吃的是什麼,到了晚上要麼一睡不起,要麼一整晚都睡不着,就很氣就這麼二十來天怎麼就這麼慢呢,好像永遠也過不完了。
等榜的考生之中,除了個別心特別大的去逛青樓麻痹自己的,餘下的都無心出門,就連早上下樓吃個早點,也都頂着一張焦慮的臉,見了誰都無話可說。
……
每一場交卷之後,考生的試卷被專司收卷的衙役一份份登記之後碼號,送到貢院後院一個獨立的閣樓之內,負責考場紀律的官員,也就是俗稱的外簾考官,就坐鎮於此,負責正式開啓閱卷之前試卷的糊名、謄錄等工作。
在外簾考官的主持下,清點考卷份數之後,將有越幅、破損、曳白的試卷乾脆直接拿出來,不再謄錄參與評卷,也就是說這些考生這場就沒戲了,拜拜了您吶。餘下的試卷全部用不透光的厚紙糊名,而後送去謄錄。
謄錄是個很大量的工作,每次秋闈,都要投入上百名書吏來集中完成,因爲通常用紅筆來謄錄,所以謄錄的卷子稱爲“硃卷”,而考生的則叫做“墨卷”,謄錄之後還要對讀,對讀就是檢查一遍謄錄的‘硃卷’與考生親筆的‘墨卷’是否一致,包括錯別字什麼的,都不能改一丟丟。
經過這幾道工序之後,才會送給這科的主考官閱卷,也就是“內簾考官”去評判。這次甘州府的內簾考官陣容尤其強大,因爲左丞相文嬰親臨,睿元帝特命羽林衛數十名侍衛護駕,在他們的虎視眈眈之下,閱卷處是一片靜寂,要很仔細才能聽到單一的喘氣聲。
除了主考官文嬰,副主考官張得之外,另有六七個同進士一同判卷,他們上來就把文不對題的給抽出來寫上一兩句棄卷的理由之後打入冷宮,那些卷子是不會再被看第二遍了。
這六七個同進士分頭閱卷,在閱卷之中將自己看好的試卷加圈加批推薦給主、副考官,稱爲“薦卷”。對未被推薦的試卷,主、副考官也會遍加校閱,以防出現遺珠之憾。而最後錄取的名次,則由主、副考官權衡決定。
九月二十一日,閱卷到第七天的時候,副主考張得反覆第三次拿起一份硃卷:“這句‘大賢論交際,始終以爲不可卻也。’,破得好。”
舉薦這份硃卷的同進士李夢說道:“在下以爲,那句‘且聖賢處事,甚無樂爲己甚之行也。’的起講才是點睛之筆。”
“這篇文做得輕重詳略,字字呼應題目,通篇看下來疾徐伸縮應之,在下回味甚久,已入他彀中矣。”另一名閱卷官胡珈說道。
……
放榜前一天,甘州城大小積聚了考生的客棧裏,已經沒有考生再求自己考個什麼解元亞元了,只求能考中就行,反正只要名字上了榜,甭管第幾名的,都是金光閃閃的舉人大老爺了。
用衛景平的話說,這次要是榜上有名,不當場演一回範進中舉都不足以表達他的激動。
但他還是沒撐住在這天晌午打個盹睡着了,傍晚醒來一看,客棧裏的人去了一大半。衛景平:“人呢?”
徐泓答曰:“蹲榜去了。 ”
因爲明日張榜時人太多怕擠不到前頭,所以很多人乾脆帶着厚棉衣到貢院打地鋪過夜守榜去了。
也就只剩下穩重的、性子慢的以及特別有信心的才子們還大模大樣地坐在客棧裏等人來報喜了。
衛景平“哦”了聲,打開客棧提供的菜單看看有沒有什麼他想吃的:“反正過去也來不及了,徐兄,咱們就安心等着吧。”
這時候晏升從樓上下來說道:“我寫了咱們三個的名單,花銀子僱人拿着去蹲榜了,明日一張榜,他便來報與咱們。”
他一早僱有經驗有門路的人給他們蹲榜去了。
衛景平:“……”
還是晏兄臺壕啊。
次日黎明,貢院的大門終於打開, 幾名衙役擡着一張黃榜出來,站上高處往牆上貼去。
從頭一天黃昏蹲守至今的考生們情緒沸騰,一涌而上衝到了跟前。
桂榜貼出之際, 報榜人也都精神奕奕, 領了喜報之後立馬朝各客棧奔去, 好沾一沾舉人大老爺的喜氣,另外還能討一些賞銀。
因爲秋闈放榜的時候正是桂花飄香之際,所以這榜雅稱爲桂榜。
有人在桂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仿若自己的身份立馬被擡高了一截,瞬間端起了舉人老爺的架子,手背在身後,踱起了四方步,滿臉都是笑意地見人就問:“中舉了嗎?”
客棧裏陸續有人回來,一半帶着喜氣,見人就笑得快要沒了眼睛:“兄臺放榜了嗎?”
一半垂頭喪氣,回房收拾了包袱就走,大抵要準備三年以後再殺回來“孵蛋”。當衛景平被問到第七八次放榜沒有的時候,一小廝比貓兒還靈活地翻着筋斗進了客棧:“晏老爺,徐老爺,衛……”
得,嗓子喊劈叉了,直接發不出聲音了。
幾乎是同時,三張意氣風發的臉同時朝他看了過來:“來吧,我們都在這兒。”
此刻,三人心中懸着的巨石穩穩地落了地,踏實了。從此就告別草民,是鑲金邊的舉人一枚了。
晏升激動得忽地站起來,問那小廝:“可一個不漏都看見了?”
小廝生猛點頭:“看到了,三位老爺的名字都在榜上呢。”
呼啦啦
三大包賞錢爭先恐後地向他飛去。小廝用衣服前襟兜了錢,千恩萬謝之後才走。
人家都走沒影了,衛景平才一拍桌子:“晏兄,徐兄,咱們分別中的什麼名次啊?”
新晉的才子……啊呸舉子大老爺徐泓拿摺扇一敲腦袋:“……”
晏升還在手舞足蹈:“……”
光顧着給賞錢,忘記問那小廝三人所中的名次了。
衛景川自告奮勇:“老四,我出去瞧瞧。”
他如今也能認得衛景平的名字了。
既然知道中了舉,名次只是錦上添花的事,晚一刻知道也不要緊,於是晏升提議,他們出去走一遭,第一,瞧瞧中了什麼名次的舉人大老爺,第二,也好叫別人飽飽眼福,一下子瞧見三位玉樹臨風的舉人大老爺。
說人話就是,不行了憋不住了得出去炫一炫了。
他們結伴出門的時候,客棧老闆善意大大地提醒:“三位舉人大老爺,出了門不要碰見車就上啊,人家拉你們也不要上,要碰見好車才上,瞧着純金造的車上去就對了……”
車。
什麼車。
等他們出了門,果然見貢院周遭行着一輛又一輛鍍金掛銀的馬車捉婿車。
這是每次秋闈、春闈放榜後必然會崛起的一道風景線,此時,達官貴人要爲家中女兒擇婿的,就在放榜日準備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去榜下候着,要是看中哪位舉子兒郎了,就先連拉帶哄用這輛捉婿車帶回家中,勸他給自家做女婿。
衛景平剛弄清楚這花哨又暴發戶似的馬車是幹什麼的,就有一輛捉婿車看準目標行動了。
等那輛捉婿車停留在一新晉舉子跟前,正要拉人上車,那人卻爽聲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高聲道:“讀盡文書一百擔,老來方得一青衫。”
跟他同行的同樣是金光閃閃的句子接道:“媒人卻問餘年紀,四十年前三十三。”
什麼。
竟是倆白頭老翁差點被人捉去當女婿。
笑料,笑料。
衛景平聽着聽着忽然道:“徐兄,這聲音……”耳熟啊。
他走過去仔細一看,竟是方不語和李勉二人,看這情形,他們都中舉了。
那倆車裏頭的貴人本來有點悻悻,突然看見這麼一清俊少年舉子靠近了,立刻遣了三四個家丁奔向衛景平。
作者有話說:
衛景平:金光閃閃的舉人大老爺在此。
第108章 解元
◎頭名,解元。◎
車裏一員外模樣的人還對着他喊話道:“這位舉人大老爺, 我家小姐年方十五,才貌雙全……”
啊哈。
衛景平一見這輛捉婿車轉而盯上他了, 再顧不上跟那倆老家夥敘舊道賀, 撒腿就跑。
結果一路上四處都有動作迅猛的捉婿車,更要命的是,有人認得他,還跟在他身後叫道:“恭喜衛兄臺高中”
好嘛, 這下一嚷嚷, 衝着他來的捉婿車又多了一二三輛。
衛景平本來想往住宿的客棧跑的, 結果發現那條路上的捉婿車更密集, 還有一隊衙役“咚咚咚”敲鑼打鼓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於是他乾脆掉頭換了個方向,往反方向去了。
一輛四角掛着銅鈴, 轡飾鮮明的捉婿車卻對他緊追不捨,也掉頭追過來了。
衛景平跑累了, 卻又不想被人拉去扯皮, 他看見路邊停了一輛半新不舊的馬車, 車伕悠閒地在打盹, 於是上前道:“老伯,借你的車裏躲躲行嗎?”
趕車的老伯睜開眼打量了他一眼:“……”
而後爽快地道:“上去吧。”
衛景平鑽進馬車之後, 他面上露出了欣喜又莫名好笑的神色。
追過來的人看見衛景平上了別家的馬車,以爲對方也是來捉婿的,雖然很不甘心但還是很有肚量地說道:“恭喜您家捉得貴婿。”
衛景平的屁股剛沾上座墊,一個激靈就彈起來了,待要衝下去, 卻見趕車的老伯扭過頭來笑道:“平哥兒, 自家人呀。”
“……”衛景平細看這下才記起這老伯了來了, 嗐,這不是上次跟着姚春山去上林縣的衛家老僕馬老伯嘛。
可是,老姚怎麼會來甘州呢。
馬老伯見他一臉茫然,說道:“平哥兒,你沒收到姚墨的信嗎?”
衛景平搖了搖頭。
馬老伯道:“許是你正好來甘州應考了吧。”
錯過了信寄到衛家的時間。
他告訴衛景平,自從姚家上回往宮中獻了墨錠之後,睿元帝覺得他還是習慣用姚墨,命姚春山再送些墨錠進宮。
姚春山想着那一套棉花圖墨才制了兩錠,就打算返回上林縣把餘下的十四錠再製作出來送進宮裏去,可他在京中一則手裏無圖用來制墨模,二來找不到比上林縣後山黑水潭更好的水用,於是安置了家中的事情之後又回來了。
路過甘州城算着今日正好秋闈放桂榜,姚春山一想衛景平必定來應試了,於是他就進了城,這不到了這裏見貢院方向人多車多,就讓老僕停在這裏,他下車看桂榜去了。
馬老伯嘿嘿直笑:“合該姚墨得你這個貴孫婿。”
人家費盡心機捉都捉不到的貴婿,就在這麼個滿城榜下捉婿的日子正正好跑到姚家的馬車裏來了。
這可真是湊了個“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