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雲路 第82節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三六九齡字數:3639更新時間:24/07/06 00:21:48
“唉。”衆秀才嘆了口氣,散了。
“馮夫子不會真忘記的,”老秀才李勉道:“他大抵是不想開講這個題目,咱們再好好琢磨幾日就是了。”
就算他真忘了,課堂上秀才們一通暗示,他也該想起來了。大概是想看看到最後有幾人能做出來吧。
果然,到了隔日下一次上課,猝不及防地,馮耀抽人起來念習作,就是那天他佈置的題目,咻之。
秀才們臉色一變,紛紛如臨大敵。
一連抽問了五個人,他們站起來之後都叫苦不迭,要麼沒有做出文章來,要麼,做出來的文章驢脣不對馬嘴,馮耀聽了一個勁兒搖頭。
偏馮耀極認真,一個個點名起來念習作,誰也沒漏掉。一邊聽秀才們念文章,一邊在花名冊上圈圈點點,不知道在記錄什麼。
這題衛景平先說“咻之”,一直到文章做到起講才補出“衆楚人”,在經過方不語的“把關”之後,他就自己把起講和四股,束股都做出來,前前後後修改了五六遍,才謄抄到紙上帶到課堂上,等他念了個開頭之後,馮耀打斷了他:“不必念了,將你的習作拿上來。”
衛景平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地將習作呈交上去,一堂課下來,馮耀一共收了七八份習作,其中有方不語的,也有徐泓的,然後一字不做點評地又尿遁了。
“這……”衆人譁然。
“放心,馮夫子這麼做有他的道理,”晚飯過後,李勉悄悄告訴衛景平:“府學裏要選幾個人,力爭後年的秋闈中得解元。”
這大概是府學一以貫之的做法。
“每次秋闈之前都這樣嗎?”衛景平問。
李勉說道:“馮夫子看人極準,但凡他收走習作的,全都中舉走了,我這回沒被收,可見又要落榜了。”
他哀聲嘆氣地道。
衛景平狠狠地搓着手,怪不得方不語交了習作從講臺上下來,背挺得直直的。
“哪有人一輩子看準的,”衛景平安慰李勉道:“總有看走眼的時候,李老友,你更要振作起來,一鼓作氣中舉才是。”
他如今兒子娶了媳婦生了孫子,除了這輩子沒中舉,其它沒有什麼遺憾的了,如果中了舉,他未必去做官,願意回到家中找個書院謀個夫子的職位教書,僅此而已。
“多謝衛小友安慰我,”李勉搖搖頭:“時也命也,盡人事而聽天命吧。”
說完,拍拍他的肩膀,蔫蔫地走了。
衛景平一瞬間陷入不太真實的沉思:他被馮耀看中了,能中舉人?
要知道,這回整個府學才幾個人入馮耀的眼,他和徐泓因爲年紀小,因而讓人眼紅得不行不行的。
實在是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撓得他心裏頭癢癢的。
同是上林縣來的江一楓大概也聽說了這件事,那天放學之後,他看見有幾個上回院試的甲科秀才都默默地坐着不動,跟入定了一般,衛景平不知道說什麼,默默地走開了。
次日,府學的教喻夫子就通知他,搬到東邊的院子裏去,房間也換成單人單間了,他的房間,正好挨着方不語和徐泓的。
“方老友,我怎麼有點緊張呢。”衛景平看了寡淡的單人單間,感覺自己要被怎麼樣了:“咱們接下來會做什麼?”
“我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方不語頭疼地說道,往年被安排到這裏的秀才後來都高中進士了,他灰撲撲地落榜了,哪裏好意思去打聽這個。
衛景平:“……”
爲什麼被挪來這裏的人全部高中進士了,難道這裏有什麼魔法不成,但凡住過這裏的人一旦上了考場,連個失誤都不會出嗎。
可在知道答案之前,府學放假了。
……
從府學回到上林縣,衛景平這幾日一直在墨鋪裏呆着,到處搜尋資料,想着要如何畫出戰神李靖,又如何畫出紅拂女的神韻。
還要發愁這一對璧人要找誰去畫呢。
墨鋪一早開門就陸陸續續地來了三兩撥顧客,進店之後都跟他打招呼:“呦呵平哥兒回來了,”
之前有人稱呼他爲“秀才老爺”,不過因爲他實在是面嫩,又都是街裏街坊的,還是叫“平哥兒”聽着順當些,於是後面又改了口,照例叫他“平哥兒”。
那日晌午,一道悠閒得晃眼的身影拎着繁樓的手提袋從墨鋪門前過,衛景平聞到了一絲臭豆腐加了香菜獨有的氣味,眯眼往外一看,心頭一亮:有了。
好久沒跟顧世安見面嘮嗑了,想他。
作者有話說:
顧夫子:我吃臭豆腐招誰惹誰了怎麼就招來惦記了……
嘿嘿,李靖和紅拂女是我最心水的一對璧人。
第92章 王牌
◎“好久不見想死……”想死我了。◎
“顧夫子。”衛景平放下手裏的東西就衝了出來:“夫子”
顧世安下意識地單手叉腰往旁邊閃了閃, 而後斜着乜他一眼:“跑這麼快不怕滑一下摔着撞人?”
撞到他老人家的腰還得了。
“夫子,”衛景平滿臉堆笑:“好久不見想死……”想死我了。嗐話不能這麼直白, 他趕忙改口:“許久不見夫子, 學生甚是想念。”
顧世安捂了捂手裏的食袋,低低地咳了聲:“有話快說。”
再不快點他的臭豆腐要涼了,一涼就不好吃了。
衛景平:“想請夫子給畫兩張畫兒。”
顧世安眯着眼:“又要上新墨?”
衛景平:“是啊,以前的漸漸賣不動了。”
顧世安換了個“所以又想薅我羊毛”的眼神盯着他半天, 而後懶聲懶氣地道:“衛小秀才, 衛大掌櫃, 我最近不缺錢, 不想動筆, 怎麼辦?”
“夫子,”衛景平把嘴一撇:“您不缺錢啊?”
顧世安給了他一個“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缺錢”的表情:“不缺。”
近來白鷺書院生源不斷, 自然也就財源滾滾了。
“哦,”衛景平也眯着眼睛看他:“府學裏有個老秀才寫了個話本子, 叫做《小尼姑成爲沖喜侍妾後》, 故事那叫一個離奇啊, 嘖……”
急中生智, 胡謅了個顧世安就好那一口的話本子名字。
他聽了都覺得有點小羞恥。
顧世安聞言立刻一拍腦門:“你要畫什麼?”
“夫子,我想畫一張李靖, 一張紅拂女,印在墨上做成一對,”衛景平道:“系列的名字暫且還沒想好。”
顧世安掙扎了一下:“……”
就聽衛景平又道:“要是夫子給畫兩張人物,再送個名頭的話,我下次回來就送夫子一套完整版的《小尼姑》的話本, 如何?”
顧世安又掙扎了一下:“……”
聽起來不算虧本。
衛景平拉扯着他的袖子:“夫子站了這麼久, 進店去坐一會兒嘛。”
超殷勤的。
“這本之外, 你再給我踅摸一套新奇的話本,如何?”顧世安加碼了。
對此,衛景平早有心理準備:“夫子給畫得好,也不是不行。”
顧世安趕着回家享用臭豆腐:“作人物畫急不得,我得回去琢磨琢磨,這樣,你下次回來,咱們一手交畫,一手交話本子吧。”
眼瞧着臘月臨近了,府學沒幾日就該放假了。
“得嘞。”衛景平沒那麼甜地道。
他現在就得開始祈願,但願鹹州城裏真有跟說他說的類似的話本子,叫他一找一個準,拿錢就能買得到。
……
衛景平又在上林縣晃悠了四五日,過了八月十五,啓程回鹹州府學。
這回,他不用走東門了,拿着身份文書直接從南門進的府學,微風輕送院內香甜的桂花香氣,夜涼如洗,桂花浮玉。
頭一天晚上回來,是不想明日一早徐泓和傅寧看見他又要打趣,說這個那個的,他想低調一點兒,畢竟被馮耀抽到南院,他也不知道是要做什麼的。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了考前集訓!
對,他和徐泓、方不語等人被抽調到南院,就是來這裏集訓待考的。等人數都到齊了,他數了數,一共十二名生員。
衛景平倒抽了一口涼氣,他知道鄉試考中舉人的比例很低,但是沒想到竟然這麼低,換算下來,一百個人裏頭,大概只有五六名能考中舉人,甚至到後來錄取可能連五六名都沒有,不得不說這也太卷了。
怪不得後世會有《範進中舉》那樣的名篇進語文課本呢,太能代表古代舉業卷的程度了。
這回的夫子名錢子辰,是個五六十歲的美髯男子,雙目如炬,處處透露出無可挑剔的嚴謹。
等他們安頓下來,次日就開始授課了。
是馮耀和錢子辰的組合,一個授詩,一個治經。
“這怕不是集中了鹹州城裏的王牌師資吧?”衛景平悄聲自言自語地道:“還找什麼名師啊,這倆老兄耽誤不了我的。”
心中慶幸他的平臺算是好的。
在南院,這回不是授大課了,而是每日列出時辰,一對一單獨授課。而且每個學生做八股文什麼特點,兩位夫子都有記錄,比如衛景平,錢夫子語:衛,經學功底身後,一題到手即能審察出其要義所在,再從不同的角度切入提煉,故其同題文也面目各異,精彩紛呈。
如徐泓,錢夫子語:重內容雅正,不會離經叛道,其所作八股文皆理明義精,中規中矩。又能講究文氣,其文雄渾浩蕩,廣博深奧,窮極雕鏤。
方不語:博通經史,善於將經史融爲一體,以史釋經,故其文議論縱橫,顯得厚重遒勁,意蘊深長,回味綿長,抓人眼球。
……
每個人的八股文特色,都被錢夫子記錄分析得無比透徹,他說,要把自己的擅長和長處發揮到極致,輕易不要去嘗試變換文風,尤其是想投某個主考官所好的舉動,大可不必。
次次都有人想要投該科的主考官所好,結果到最後反倒畫虎不成,弄巧成拙,所以錢子辰是不提倡他們去投機取巧的。
而後,等他們都領到了夫子的點評,接下來就是實操環節了。
一題到手,必將通章之書熟爛於心,能一字不漏地默寫出來,細想神理,把握聖賢立言之意何在,琢磨出應如何別處心裁,才能使題目的旨意呈現在筆端,但落筆時千萬不能作一刻至或血性粗浮語,而要斟酌取其衷,並以寬博有餘之氣一開一合,貫串其中。這樣作出來的文章義理平正,詞氣堅決,少了血躁氣,才能將主考官扣在“彀”中不出,你的功名才能到手啊。
衛景平似有所悟,謝過錢子辰:“學生謹記在心。”
錢子辰遞過一頁紙來:“這道題目最能體現你的文章特點,下去好好寫,半個月之後來找我看文章。”
衛景平接過那頁紙,恭敬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