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雲路 第73節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三六九齡字數:4234更新時間:24/07/06 00:21:48
落榜未中的人收拾包袱回去了,希冀下一場捲土重來,一局取得功名。留下的人無論如何算是秀才了,滿面春風相互道賀。
看着大哭之後背起包袱落寞離去的老童生,衛景平心中生出憐憫之心,趕緊撇過了頭去。
“喲,這次的案首竟是上林縣一個從七品武官之家出來的,”有人不知從哪裏打聽到衛景平的出身,開始酸上了:“沒有家學淵源,看來這次純屬主考官大人看走眼了。
“能得主考官大人看走眼,也是他的本事。”本尊衛景平還沒來得及出面爲自己辯解一二,徐泓就站出來了:“不知諸位有沒有這個本事啊?”
“這不是桃源縣連着兩次錄了案首的徐公子嗎?”有人認出了徐泓,自嘲道:“我等剛纔還在爲徐公子惋惜,沒想到徐公子竟甘敗於武將之子,那我等無話可說了。”
“我大徽朝,什麼時候以出身論名次了?”徐泓笑道:“衛公子文章自有他的獨到之處,諸位有什麼不服的,鄉試見分曉就是了。”
他也等着來年鄉試的時候從衛景平這兒扳回這一局呢。
衛景平:“……”
呵,徐泓挺出息的,這是煽動衆士子給他下挑戰書來了呀。
本想也口嗨一下,放句大話,轉念一想,這麼多人在場,他是衆人矚目的焦點,此刻是萬萬不能亂說話的,謙遜低調,不然被人抓到話柄以後麻煩事兒就多了。
於是衛景平還是那句老話:“不過承蒙諸位承讓,僥倖而已。”
“鄉試見吧。”有人不服氣地甩着袖子走了。
……
考中秀才的高興勁兒一過,衛景平一行人之中,晏升和朱悠然要回家去,就只剩下他和徐泓、江一楓三人留在這裏等着赴宴了,於是徐泓提議換個吃食更精緻的客棧住下,三人當即拍板同意,這就回房收拾東西去了。
等他拿着東西出來,掌櫃的把他住過的那間房很快收拾了出來,衛景平以爲有人急着入住呢,沒想到客棧掌櫃卻說:“這是案首房,也叫蟾宮,等我掛好了牌子啊,不知道多少人花大價錢來這裏住呢。”
蟾宮折桂。字面的意思就是攀折月中桂花,比喻應考得中。
說着他取來筆墨:“‘蟾宮’二字,不知衛公子能給小老兒留下這二字的墨寶?”
衛景平躊躇了,想拒絕,又怕一時生硬落個清高的名聲。
“掌櫃明晃晃地寫上去反倒俗了,”他笑道:“不如在此房門上插一枝新鮮的桂花,應考的或是圖個吉利的公子若是來住,先伸手攀折下這桂花,正是‘蟾宮折桂’,豈不是更應景?”
此法新鮮,且雅緻,正好迎合了文人士子們的脾性。
掌櫃豁然笑道:“這位公子說的法子甚妙。”
說着,他不再爲難衛景平,還封了一個大大的紅包,送給了衛景川。
衛景川也不矯情,收了紅包,趕緊跟着衛景平出了客棧。
走在街上好多人看見他都要多瞧兩眼,衛景平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是貨真價實的秀才公了,這四年的努力,有了看得見摸得着的回報,心中溢滿了喜悅。
秀才雖然是最底層的士,但在大徽朝已經擁有了不少的特權,就連每年朝廷徵發的徭役也可以免了不說,每個月都有銀子下發,見了縣太爺也有座位等等,在上林縣那種文風不興的地方,秀才是擁有很多的話語權的。
縣中出了什麼事,縣太爺不方便出面的,便要先說服秀才,而平民有什麼要和縣衙門溝通的,也要找秀才寫狀子,逢年過節的,誰家裏辦事,婚喪嫁娶的,也要找秀才記賬寫請帖,反正混吃是夠了。
這時候,顧世安從正對面走了過來,他還是一身竹青色圓領長袍,手裏搖着一把摺扇,走到衛景平面前一抱拳,眯縫笑道:“衛小秀才。”
衛景平:“……”
這人神出鬼沒的,說不來甘州的又在這兒遇上了,他還以爲是自己眼花了呢。
“江秀才。”顧世安又瞥了一眼江一楓道。
江一楓:“夫子。”
顧世安看着二人:“沒別的什麼事,遇上了我就向你們道個賀。”
“謝謝夫子。”衛景平朝他深深作了一揖。
顧世安拿扇子敲了敲他的手臂:“三日後要去見知府大人和學政大人了吧?凡事開口之前要三思哦。”
衛景平被他說得登時緊張起來,額頭也冒出些許冷汗:“學生無知,一定謹言慎行。”
顧世安微微笑了笑:“你這科錄了案首,我本該高興向你道賀,怎叫我一說,反倒成批評你了。”
衛景平:“夫子這不是關心則亂嗎?”
“貧嘴,”顧世安佯怒了下,又好言說道:“我是替你着急,怕你年紀小吃了虧。”
衛景平:“夫子”
這聲夫子把顧世安叫舒坦了,他滿意地道:“後天見到周大人,要多加請教,萬不可貧嘴多舌的。”
“是,夫子。”衛景平乖巧地道:“夫子什麼時候來的甘州?”
顧世安把弄着他的摺扇,沒回答這個問題:“走吧,等回了上林縣再敘話。”
衛景平、江一楓和他道了別,往前走去。
顧世安則在那邊站了許久。
被錄爲生員甲科的,以後就要到府學裏唸書了,沒他什麼事了。
對於日後不能再朝夕見面這件事,他心中竟有一點點不是滋味。
……
甘州知府府書房內。
衛景平縣試和府試的試卷一夜之間被送到了甘州知府,周元禮聽說後,當即去了甘州知府府翻閱。
甘州知府孔道襄捋着須:“大人來之前,下官看過他的文章,文章開頭雖然是規規矩矩的正破,但破題之句波瀾老成,首一段匕首投槍,直擊題目又承題下文筋骨,一步一呼應,到中部又如婦人大肚,往下又逐步收縮,收尾一句恰如頰上三毫,讀來更有金石擲地之聲,觀其通篇不以辭害志,龍章秀骨一氣呵成,的確不失爲這科院試的文章魁首。”
他說得有些過譽了,大抵是來到甘州當了五六年的知府,深感這裏的文風實在是太萎靡,今日才得以從瘸子裏挑出了個將軍,憋了好多年的讚譽之詞如不要錢那般砸給了衛景平。
“我當時讀了他的文章,和孔大人的想法是一樣的,”周元禮點着頭說道:“只是看了他的出身和年紀,心中一直有些疑慮。”
衛景平究竟是師從的誰,與他年少好文采,講究辭藻,求神韻清麗的風格全然不同,那人竟能教得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將文章做得如此簡繁得體,明白又純粹。
所以才委婉地跟孔道襄說想看看衛景平的縣試和府試做的文章如何。
作者有話說:
前文出現過,周元禮是姚溪的舅舅哈~平哥兒現在還叫不得~
第82章 美人燈與狀元燈
◎難道還有哪個羣體比他們更迫切需要討個彩頭吉兆嗎?◎
說着兩人翻開了衛景平頭兩次應考的試卷, 第一面印象,二人心照不宣地在心中說了個“穩當”, 卷面整潔沒有塗抹、墨污, 行文之中沒有一處犯諱,出去顯得有些過分“八股”之外,幾乎挑不出大的毛病來。
“或許,武官之子, 又是自幼進學, ”孔道襄揣摩着說道:“開蒙前沒有受過家學的灌輸, 開蒙之後一心撲在科舉上, 心無旁騖地背誦經義, 是以能做出這樣你我都挑不出毛病的八股文來。”
這樣的生員,他以前讀書的時候聽說過, 也是有的。
周元禮贊同他的說法:“這倒是的。”
孔道襄又說道:“聽說白鷺書院的顧世安是個極會啓蒙的夫子,另一位治經的溫之雨, 又是個極會做八股文的學究, 雖說平生沒有詩賦佳作, 但八股文做的爐火純青, 說不定衛景平就是學到了他的精髓,哎, 這麼多年過去,他們的學生都能做出這樣的八股文,看來他們的本事又精進了。”
一字一句都規矩着呢,不喜不惡,不偏不倚, 把聖人的口吻拿捏得增一分過正, 減一分輕浮, 跟量身定製的一樣。
雖然衛景平沒出身在詩禮之族,但他幸得遇到了天底下最會做八股文的老師,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的事。
周元禮笑了笑:“孔大人說得極是。”
可他總覺得,要是學生沒有一定的經歷和悟性,光會做八股文的先生是教不出淺深分寸拿捏得恰到火候的。
他又拿起此次第二名次的考生,徐泓的試卷看了看,心道:這篇文章足以稱得上錦繡,要挑瑕疵,只能說此次的題目更宜寫得渾樸醇厚,而徐泓這篇僅僅是在此處欠缺了這麼一點點罷了,遠沒到叫人看不上眼的地步。
孔道襄這一捧一不屑的……周元禮想到二人的年紀,十五歲的徐泓和十一歲的衛景平,他瞬間明白了。
甘州府這次是卯足了心思要捧一名神童出來,怪不得!
周元禮又看了一遍衛景平三次下場應試的卷子,再說道:“有他這麼個老師,此子這次拔得頭籌也就說得過去了。”
要是配上這次的題目來看,衛景平的文章挑不出瑕疵,而徐泓的文章卻有那麼一點點細微的算是“不合時宜”,孔道襄極力推前者爲案首也沒錯。
他挑不出人家的毛病來。
“周大人這麼一說,本官不僅想見見衛景平這個秀才,”孔道襄沒察覺他的心思,合上試卷:“更想見見白鷺書院的顧、溫兩位夫子了。”
這次院試,白鷺書院一共錄了4名秀才,比甘州城號稱大儒坐鎮的那些私塾還要強,不能不引起他的注意。
說完,他便命人拿着他的帖子去請人。
等他吩咐完畢,看見周元禮又拿起徐泓的卷子看着,心中咯噔一下。
他是不是捧衛景平捧的太過了。那孩子,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
衛景平和徐泓、江一楓換了家吃□□致且划算的客棧,住下的第二天一大早,外頭有人來敲門了。
“咦?”衛景平聞聲忙從裏面出來:“晏兄,你不是回家去了嗎?”
“衛四我想到了一個生財的路子,”晏升滿臉興奮地道:“而且,我成了。”
衛景平正疑惑他成什麼了,晏升手裏挑了一盞琉璃燈,上面薄紗覆着一位身姿曼妙衣衫薄透的美人兒,湊近了聞到一縷極淡的幽香,如肌生香:“這是我做的美人燈,昨晚我帶着它去燕脂樓找小梨花,給她掛在廊檐下,你猜猜怎麼着?”他激動地說道:“旁的姑娘看到了也來求,我開價十兩銀子一盞燈,她們竟眼皮都不眨一下拿銀子來求着我給她們畫個像做一盞美人燈,衛四,我是來找你買墨的,把你的名花十友墨給我幾錠?”
“最好是仙友桂花和芳友蘭花墨。”他喋喋不休。
那日在燕脂樓折了十兩銀子還討了個沒趣,臨走前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因此生出來這麼個找補回來的點子。
像這種覆在燈上的畫,市面上普通的顏料根本不行,須用墨來作畫。要耐高溫,要經得起風吹日曬,他試來試去的,也只有天下第一墨的墨錠是首選。
“你那一套大富貴,便宜賣給我吧,”晏升厚臉皮地道:“反正你也愁賣。”
衛景平抽出他腰間的扇子敲了敲他:“你打的好主意。”
那一套四錠墨的富貴壽考,是姚春山在上林縣後山獨居的時候花功夫制出來的墨,每一步都極其細緻,風乾兩年才成形的,開價幾十兩銀也就只夠個本錢,哪裏還能便宜。
熟人也不行。
“不便宜的話,衛四,你肯先賒給我嗎?”晏升有點爲難地又問:“等我在燕脂樓裏掙到了錢,立馬還你。”
衛景平想到他手中估計沒什麼錢了,就道:“晏兄,你這光靠賺女子的錢只怕會虧本,我忽然想着,要不要乾脆再制個‘狀元燈’,打着我的先前在集市賣墨的噱頭,賺學子的錢,豈不是財路更寬?”
看來外面所說的鐘鼎之家的公子哥兒也有自己的難處。
晏升拍手叫好:“你說的好,我這就畫幅圖來制個‘狀元燈’,同衛三哥一塊到集市售賣去。”
是的,自從考中了案首之後,昨日還照常去了集市賣墨,但今日他就不打算去了。
因爲院試一放榜,甘州城都沸騰了。
那些有心給自家閨女捉個女婿的,頭一天就蠢蠢欲動,榜單貼出來的第一時間就把甲科的人名單抄錄下來彙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