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雲路 第71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三六九齡字數:4121更新時間:24/07/06 00:21:48
    “你跟衛四真的是跳錢眼裏出不來了。”晏升聽話不聽音地嘻嘻打趣道。

    這麼一鬧,恰好把話題帶偏了,朱悠然眨巴着眼睛說道:“去吧,放心,到時候哥幾個會幫你推銷的。”

    “說的你好像在燕脂樓有相好似的。”徐泓不屑地道。

    “說不定這回去了之後就有了。”晏升一心想着燕脂樓的事,以爲徐泓說他,隨口回道:“哥這好皮囊,哪個不愛。”

    衛景平:“……”

    他真的有點過分自信了啊。

    徐泓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這個白眼,一下子擊碎了衛景平對他的美男印象,真有些敗風景了。

    衛景平終於被他們說動了,不過他和他們仨約定好,去了只在外頭轉悠一下看看掛出來的文人墨寶就是了,不許拉他進行“少兒不宜”的活動。

    “是呢,你還小着呢,自然不可。”晏升笑道。

    於是一行四人“浩浩蕩蕩”地去了燕脂樓。門面外頭的雕樑畫棟和紅燈籠一下子就閃暈了縣城來的這幾個鄉巴佬,滿目繁華應接不暇,頗有點劉姥姥要踏進大觀園的節奏了。

    不過衛景平的目光就落在了廊檐下懸掛着的各色墨寶上面,跟墨打交道得久了,他一眼就能分辨出寫字的墨的好壞,這燕脂樓裏頭供的墨,多不及他們墨鋪制的,都是一些尋常品質的墨。

    老鴇子肯定是看人下菜的,像這種來省城應考的考生,她每一屆都見,見的多了,自然摸清楚了他們的脾性,再看四人的着裝,雖然都是清一色的錦衣長衫,但跟遍身綺羅搭不上,一看就是荷包不怎麼豐盈的,但送上門來的生意還能不做,且做這種雛兒的生意十分好做,只需找個年紀小的清倌兒打發他們一會會兒就是了,滿臉堆笑地招待:“喲,公子來啦?”

    好像很熟似的。

    四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了,晏升硬着頭皮道:“我們是來聽曲兒的。”說完,戰戰兢兢地遞過去十兩銀子。

    老鴇子收了錢,猩紅的薄脣裂得更大了些:“小玖,荷花,加你們兩個,另外叫四個姐妹來陪晏公子他們。”

    衛景平:“……”

    來之前說好的什麼來着。

    他趕緊跟晏升比了個“他有事先走了”的手勢,轉身離開這個粉藪脂林之處了。

    顯得自己尤爲純情似的。

    其實不然。

    衛景平心道:讀書考功名可以趕早,賣墨發財也要趁早,而有些事情則千萬不可,他才是個十一歲的稚子小兒,進去聽什麼姑娘唱曲兒,都不如回去跟他三哥和便宜爹老衛學兩套打拳來的實在。

    至於賣墨進燕脂樓,他在外頭看了一圈就明了了,沒戲。

    換別的目標吧。

    作者有話說:

    這張事情較多,有沒交代清楚的地方咩?

    第79章 等待

    ◎“還是衛四厲害,一看就知道這地方只有花錢的份,”晏升摸着癟癟的荷包:“哪裏有賺錢的好事呢。”◎

    華燈初上, 衛景平在街上要了點小吃,吃完又在街上轉了轉, 給家裏的女眷們買了些省城時興的珠花胭脂, 布料什麼的,而後興致缺缺地回了客棧。

    衛景川坐在客棧的大堂裏打盹,衛景平走進來:“三哥,怎麼不上去睡?”

    衛景川緩緩轉醒:“爹不放心, 讓我在這兒等你回來。”

    在衛長海看來, 沒有一身武藝傍身, 走到哪兒都挺叫人操心的。他就想不明白了, 爲何老四會唸書卻不會習武呢, 唸書不比習武難多了。

    “走吧,回屋去了。”衛景平和他們幾個打過招呼, 跟着衛景川上樓去了。衛長海歪在牀上,手裏拿着一本書, 裝模做樣在看, 衛景平進門就道:“爹, 你倒拿着書幹什麼。”

    衛長海嘿嘿笑了笑:“屋子裏有蚊子, 我怕它咬我臉,擋一下。”

    他本來想看看書, 多識幾個大字的,沒想到翻開來就睡着了。

    衛景平看着地上新燒的驅蚊的艾草:“……”

    “爹,三哥,”衛景平道:“你們明日就啓程回去吧,我自己在這邊等放榜就行了。”犯不着讓他們倆都在這裏陪着他。

    “那怎麼能行呢?”衛長海不同意:“萬一……”

    “爹, 我謹慎點兒, 沒有萬一。”衛景平打斷了他的話:“徐家和晏家都帶了四五個奴僕呢, 我跟着他們就行了。”

    衛長海皺着眉頭:“那也是別人家啊。”

    萬一出了事兒,誰管別人。

    衛景平:“放心吧爹,我就住在客棧不出去,不會出事的。爹沒看見周圍日夜巡邏的衙役嗎?”

    如今各州、縣的士子聚集在甘州院試,知府也緊繃着一根弦呢,誰敢叫出事。

    衛長海和衛景川拗不過他,只好道:“那放榜了你就回去,我和你二叔去府城迎你。”

    衛景平道:“好。”他看了看衛景川,道:“三哥回去,看看鋪子裏庫存的墨錠墨條,若有的,帶省城來,我想辦法賣掉。”

    他看見甘州這兒有一個賣書的集市,集市上有人擺攤賣毛筆賣硯臺,也捎帶了墨錠的,他覺得那塊可以去練攤試試。

    他算着,衛景川一去一來的,兩天時間夠了,什麼都不耽誤。衛景川一聽有錢賺,立馬精神抖擻:“那……那我這就回去,老四你在客棧不要到處亂跑。”

    衛景平:“放心吧三哥,我緊跟着徐兄他們。”

    衛長海又囉嗦了兩句,眼瞧着衛景平一一點頭答應了,這才放心地去收拾東西回上林縣去了。

    ……

    燕脂樓。

    老鴇子揣了銀子,把晏升他們領到了二樓的一個雅間,還親手捧了茶來:“三位小公子慢用,姑娘們梳妝呢,一會兒就來。”

    她表面熱情十足,可姑娘們一來,看着胖的過胖,瘦的又過瘦,臉長的,鼻子歪的,長像勉強算上週正的,他們這才瞭然,老鴇子這是壓根兒就沒把他們放在眼裏,隨便叫了幾個沒人點名的姑娘來糊弄他們了。

    晏升被潑了一盆冷水,一下子興致沒了,但來都來了,銀子也花了,雅間這麼豪華,總不能這麼就走吧,遂對領頭的姑娘說道:“你唱吧。”

    領唱的姑娘清了清嗓子:“細雨春風花落時,金華臘酒解酴醾……”嗓音不錯,如清晨黃鶯,婉轉而俗氣。

    聽了兩句,他們便沒了興致。

    晏升忽然想起承諾幫衛景平推銷墨條的,又開口道:“取筆墨硯臺來。”

    雅間裏筆墨紙硯俱全,等取了出來,晏升往徐泓面前一推:“徐兄,研墨。”

    徐泓會意,拿出自帶的橘香墨條緩緩研起墨來,末了邀請晏升、朱悠然:“二位要不要留個墨寶?”

    平日裏總繃着寫正道的經義文,他們都是偷着看豔詩的,這迴應時應景,他們倆自然躍躍欲試,紛紛道:“誰先得了跟徐兄說一聲,煩請徐兄將筆遞過來。”

    徐泓道:“好。”

    一會兒,朱悠然先作出來,提筆寫道:美人一雙閒且都,朱脣翠眉映明矑。①

    徐泓接着寫道:清歌一曲世所無,今日喜聞鳳將雛②。晏升看了一眼:“徐兄接的大氣了,不夠香豔。”

    他接道:朱脣得酒暈生臉,翠袖卷紗紅映肌。

    朱悠然:“這個好。”

    徐泓見姑娘們沒什麼反應,問道:“姐姐們識字嗎?”

    領唱的小梨花姑娘停下唱回道:“認得一些字。”

    晏升讓她也跟一句,她佔起身來接過筆,嗅到橘香氣時表情微微一頓:“這香味怪好聞的,是墨條的香氣嗎?”

    她聽說如今新興的墨,不同於先前這個花兒那個花兒香的,是換了水果香的,有橘子香氣和柚子香氣,還有聞到鼻尖甜甜的香氣,比那花兒濃郁的香氣寫字的時候舒服多了。

    聽說還有個名字叫“醉別”,只是市面上一直沒買到這種墨條,偶爾買到了,那種氣味聞起來不夠舒服,她都以爲“醉別”是京城才有的東西呢。沒想到看着土裏土氣的年紀輕輕的小公子哥兒,竟拿出了她們都買不到的“醉別。”,一下子就讓她刮目相看了。

    “梨花姑娘很喜歡?”晏升覺得生意來了,這才主動開口:“與我們同行的公子帶了不少的醉別墨呢。”

    小梨花動了動脣,她很想要這一套醉別,但是她又不想出錢,於是媚眼跟不要錢似得往晏升身上砸,憑他的閱歷,他當然是領悟到了,不過聽衛景平說一套醉別製作繁瑣耗費功夫,如果能收點錢回來,他還是要爭取的。

    她們習慣於男人的饋贈,或許妝奩裏擺滿了旁人的饋贈之物,但是晏升想讓衛景平家的墨成爲她花錢買的,格外珍惜的東西。

    小梨花捧着盒子看了許久,嬌滴滴地露骨道:“晏公子這是打算送給奴家的嗎?”

    名墨贈美人。

    日後等他成名了,這便是一段佳話。

    可晏升並不想要這樣的佳話,他笑了笑道:“我是打算贈姐姐的,只是墨鋪的掌櫃性情古怪,他託我拿着來省城賣的,若沒有銀子拿回去,我實在不知怎麼向掌櫃交代。”

    小梨花見討是討不到這套醉別了。心想這本也值不了幾兩銀子,他竟這麼小家子氣不肯贈我,想來家中也不是什麼有錢的主兒,我何必同他浪費時間,於是就冷着臉敷衍起他們來了。

    晏升推銷未果還討了個沒趣,訕訕地不說話了,徐、朱二人人喝飽了茶,再坐着沒什麼趣兒了,就起身告辭走出燕脂樓。

    “還是衛四厲害,一看就知道這地方只有花錢的份,”晏升摸着癟癟的荷包:“哪裏有賺錢的好事呢。”

    一時不知該感慨自己過於幼稚還是驚歎衛景平的清醒。雖然他們家世代讀書人出身,外面錦衣光鮮,但內裏當家的母親多少次爲銀子的事睡不着,他哪一次不是看着眼裏的。讀書人厭惡銅臭,卻離不開銀子,反倒衛景平這樣坦蕩計較錢的,讓人看起來就舒心不少。

    在甘州城停留到第四天的時候,大家的新鮮感就過了,數着放榜的日子,不免消沉起來。尤其是朱悠然,一天天神經質一樣,說自己做夢落榜了,五更天一醒就抱頭嚎啕大哭,哭聲把整個客棧都驚動了。

    許多在煎熬中等待放榜的考生被他這一哭挑起了情緒,也都呼應着他哭了起來,霎時,客棧匯聚成了一片哭喊的海洋,此起彼伏,如蛙鳴唱,如貓嚎春。

    客棧掌櫃估計見多了,對此見怪不怪,探出頭來敷衍地喊了聲:“諸位公子哭完了記得多喝熱水,要不然嗓子痛,對了,店裏有胖大海泡的茶水,專門治嗓子的,5文錢一杯,需要的找小二點茶。”

    大抵是有人受到提醒,喝水潤喉去了,哭聲乍然消減去一多半,後面就轉成了低泣。

    衛景平閉着眼睛發笑:這家掌櫃算是個妙人了。“衛四,睡着了嗎?”隔壁的徐泓敲了敲牆:“要不要去敲朱兄的門?”

    “不了吧,讓他自己冷靜冷靜吧。”衛景平打開門讓徐泓進來:“你怎麼也沒睡着?”

    他一直以爲徐泓不在乎功名,這麼看來,只是維持表面的淡然罷了。這樣也挺好,大家就都一樣了。

    “睡不着,”徐泓從口袋裏掏出一本四書,靠在外頭的矮塌上支着頭入神地看起來:“來你這兒讀會兒書,尋個清淨。”

    衛景平當他真在讀書,起身倒茶,這不經意一瞥就看見了“穆五娘”三個字:“咦,你看的這是四書?”

    有貓膩啊。

    徐泓趕緊把書合上往袖子裏揣:“不是四書還能是什麼?”

    衛景平趁他不注意冷不丁掏向他的袖子,熟練地剝下書皮在空中一晃:“《穆五娘傳》……。”

    “噓,”徐泓的臉色微微轉紅:“閒着沒事,看看閒書。”

    “這是話本吧?”衛景平聽說過很多次,卻一次都沒有見過,這回在傅寧手裏看到了,忍不住好奇地翻了翻,內容倒不新奇,都是一些才子佳人的哭哭滴滴的姻緣,他沒多大的興致,隨手還給了徐泓:“徐兄不如你自己寫吧,我給你捧場。”

    “打發時間而已,”徐泓道:“即便我落榜了,也不會去寫這些話本子,我家有旁的生計,不搶他們的飯碗了。”

    惻隱之心昭昭。

    衛景平嘖了聲:瞧,這就是大家族的公子富幾代的底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