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雲路 第51節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三六九齡字數:4242更新時間:24/07/06 00:21:48
縣禮房的北門叫“龍門”, 考生們就是從“龍門”進去的。
輪到他們的進門的時候,遞上文書和考牌, 然後有“搜子”過來搜身和查驗考籃, 之後便是拿着報名時的畫像進行覈對了,覈驗畫像的衙役將他看了又看,上林縣就這麼巴掌大點兒地方,誰不認得衛家四個兒子:“九歲, 眼圓, 面白, 身量瘦小。”
他拔高聲音念了出來。
後面排隊的士子全都朝他看了過來, 衛景平更瞪圓了眼睛看着衙役:念什麼念, 有什麼好念的。
他就是九歲,就是來參加縣試了, 不服氣嗎。
衛景平雖然不高興,但面上也沒表現出來, 忍了片刻, 考生們全部都進來了。
進入“龍門”之後並不能馬上到考號裏去, 而是由縣令、主簿、教喻等官員帶着先給孔子像上了香, 之後由教喻宣讀考場規則,而後由縣令武念恩宣佈大曆九年的縣試開考。
宣讀完畢, 衙役們過來將考生一個個按照考牌領進考房。
上林縣的號房是這幾年新修的,左右兩排,中間有個寬敞的場地,看起來很明朗,沒衛景平認知中的那麼昏暗。
不過進去裏面就沒有那麼寬敞了, 進深大概只有1米4左右的樣子, 一張桌子, 一張椅子,一個筆洗,牆上的隔板裏放着一張薄被,大概是怕有考生穿的衣裳單薄,在號房裏凍出病來吧。
還是有一些人性化的。
衛景平對武念恩生出了些許好感。先前聽說他是科舉入仕的,大概是親身經歷過,所以稍微上了點心吧。
號房裏並沒有鼠蛇蟲蟻爬過遺留的痕跡,也沒有特別難聞的氣味,還算整潔乾淨,大抵之前縣衙是做了準備的。
仔細檢查了一遍,衛景平從考籃裏掏出筆墨紙硯,按照他的寫字習慣鋪開,都準備好了眼光不經意瞥了一眼對面。
他正對面的男子,就是那個帶着身孕來送夫君考試的男子,他此刻正緊鎖着眉頭,趴在桌子上打哈欠,表情比方纔還不耐。
大概是留意到衛景平在看他,他瞪了一眼過來:看什麼看。
衛景平面無表情地扭過頭去,離開考還遠,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養了一養精神。
對面那人的硯臺卻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墨汁濺了出來,險些濺到衛景平的鞋子上。
衛景平一邊研墨,一邊默默地收回了伸出去的腳尖。
試卷分發下來,衛景平數了數頁數,見上面的墨跡清晰,這才放心。
拿到試卷,衛景平握緊拳頭一拳捶在了腿上。縣試的題,沒他想象的難。
但因爲這次縣試比原先計劃的提前了一年的時間,到後來,書院的夫子在趕課,他也飛奔着往前學,很多知識來不及細嚼慢咽,所以也並不簡單。
第一場考的是貼經,將四書五經之中的句子抽出來,中間去掉幾個天空,或者抽掉一句話,讓考生補充完整。
一般來說,只要背過四書五經,抄過書的沒有考不過的。尤其是白鷺書院的魔鬼式的教學方法,就算是武雙白,這一場也不會拉跨。
衛景平在腦海中過了一過落筆要寫的字,提醒自己不要寫錯,不要漏字,不要寫簡化字,然後一句一句寫在了試卷上。
五言六韻詩他練過多遍,寫起來沒花費多少功夫,相當的順利。
等他一氣寫完,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看對面的書生,書生也寫完了,模糊地看見一手漂亮的蠅頭小楷,才氣逼人。
衛景平覺得自己是趕不上他的。
書生自顧地欣賞着自己的卷面,表情陶醉,剛進來時幾乎打結的眉頭也舒展開了。
衛景平被對面書生的才氣刺激了下,頓時不敢懈怠,反覆琢磨之後才下筆將五言六韻詩寫到了草稿紙上。
到了後面,主考官縣令、教喻等人站得冷了,就背着手在號房到處走動,走到誰面前就順便“欣賞”一下誰的卷子。
武念恩在衛景平面前停留下來,這次來應考的,衛景平年紀最小,只有九歲,夠讓人矚目,但比他的年紀更讓人好奇的,是衛景平的武官出身。
這孩子,他還親自賞過他十兩銀子呢。
武念恩在心裏想:孺子是有前途的。
又想起他那不上進的兒子武雙白,心中恨得牙根兒癢癢。
武雙白的試卷,他方纔走過來的時候看了一眼,險些破口大罵:狗屁不通什麼玩意兒!
有人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情,武官,武官怎麼了,說不定人家祖上的祖上就是讀書人呢。
而且上林縣最大的書塾白鷺書院免收銀子進去唸書的,對方到底有多“神童”,他還是想要知道一下的。
衛景平不卑不亢地等他看完了卷子又端詳自己,後來點了點頭,走了,內心才一陣放鬆下來。
又過了片刻,對面的書生頭一個交卷出去了,衛景平又檢查了下卷面,確認細微之處沒有失誤,也起身交了卷子出去。
白鷺書院這一波縣試下場的,宋玉臨和傅寧出來的最早,見衛景平出來,他們相視一笑,淡的看不出表情,各自徑直找自己的親友團去了。
他回到院子裏等了一會兒,傅寧和潘逍也回來了,兩個人後面都跟着家裏的小廝,手裏捧着吃的用的,苦着一張臉似乎在哀求這倆少爺趕緊同他們回家裏住去。
傅寧收了吃食和換洗的衣物,趕走小廝:“回去跟我爹說,這場沒戲,讓他準備下一次祭祖慶賀吧。”
小廝黑着臉回去了。
這邊,潘逍則對家裏來服侍他的人道:“本少爺考的很好,讓老爺和夫人準備好賞錢等着收喜報吧。”
衛景平:“……”
等衛景川聽了前面兩位少爺的回答,眼巴巴地看着衛景平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們家的小少爺開口道:“我不知道我考的怎樣。”
這下,三個人都想揮舞着拳頭讓他好好想一想。
“捶墨去。
第一場的貼經和第二場的墨義之間差了三日,兩日後,他們收到了縣禮房發放的進入第二次考試的考牌,衛景平聽說,這兩日內,教喻已經將連貼經都考不過的人篩了下去,大抵佔十停之一。
“傅二,你不是說考不過去嗎?”潘逍一邊捶着墨一邊擠兌傅寧:“敢情你是騙你家裏人的。”
傅寧細細地看着捶打得快成型的墨條,一邊試着往磨具裏放一邊道:“等縣試完了我畫一套蟲魚的山居圖,衛四,你覺得會大賣嗎?”
“我也來一套竹影圖,”潘逍想起自己的畫技還不怎麼行,尬笑着摸了摸頭:“算了我還是臨摹美人圖吧。”
“都試試。”衛景平道:“在上林縣賣不動還有府城呢。”
“對,咱們明年去府城應試的時候,考完不要回來,擺攤賣上個吉日。”爲了打出名聲,潘逍都豁出去了。
“自然要在府城停留幾日的,”衛景平道:“考完得等到放榜了才能回來。”
三日後,第二次四書五經文。
還是上來一首五言六韻詩,然後是用經義解釋經義,說白了就是考你對四書五經註疏的背誦熟練程度,但是相比第一場,這就顯得難多了。
衛景平僅僅在五言六韻詩上卡了片刻,其它答題都很絲滑順遂,等他靈感上來,五言六韻詩也有了,這時候,考場還沒有一人交卷,說明他的靈感來得算是快的。
等到他寫完擡頭一看,對面的位子已經空了,他竟沒注意到,對面那位書生什麼時候交卷子走人了。
第二場與第三場隔了五天,這場考下來,回到院子裏都沉默了。
因爲過不過的通知給的有點晚,要等到三天之後了,所以比上一場等待期間有點心焦,都悶頭捶墨。
繁樓的許德昌送來一份鯉魚跳龍門和一份蟹黃小籠包,說祝衛公子金蟾折桂,早日登科之類的。
“許德昌那個小老兒挺義氣的嘛。”潘逍對送來的晚餐十分滿意:“沾衛四的光,咱們也吃一頓繁樓的大餐。”
許德昌上回去府城,給人送禮的禮單之中添了一套天下第一墨的醉別,收禮的人十分滿意,他回來之後聽說衛景平下場了,大概也是心生了結交之意,頓頓從繁樓送吃的過來,短短不到五天,衛景平覺得自己已經長胖了。
“出息。”傅寧不屑地看了一眼潘逍。
兩人又懟了起來。
每天除了捶墨之外就是溫書,三人變着花樣溫書,到了第三場和第四場的時候,已經淘汰了十停之四了,白鷺書院卻只掉隊了武雙白一個,其餘的蒙童全在禮房能看到。
衛景平心想:怪不得顧世安敢收一年12兩銀子的學費,這是用教學質量說話,值了。
但是到了第三場考試,題目卻陡然變難了,開始考經義了,讓考生個人發揮的成分加大,且素材給得也越來越偏向五經裏的內容了。
連闡述也要一大段一大段的寫,據程青考前對他們的訓練,這個答題的時候是要引經據典,顯示出自己的博學和文采的,這個在閱卷的時候,主考官那裏,就有一定的主觀成分了。
作者有話說:
請教了一下學院研究古代科舉的老師,說從明清的錄取率上來看,縣試相當於現在小升初重點中學選拔,府試相當於中考,院試相當於高考的難度。後面還有一章~
第56章 放榜
◎他又往下尋了十名,還是沒有看見自己的名字。◎
衛景平近一年來都在訓練、模擬這塊兒, 把上輩子小鎮做題家的應試精神發揮到了十成十,應付起來算是能寫完吧, 至少, 答完題之後,他擡頭一看,對面的書生眉眼嚴肅,再沒有之前不屑一顧的神情了。
看來不是他一個人覺得難度加深了, 那就好。
這場, 沒有人早交卷出去, 一直等到考試結束, 才陸續走出考場, 步履也沒之前那麼輕快了。
這一場跟第四場之間隔了七天時間,更久, 也更心焦。
“我總覺得有句話用的不妥,”一會去, 潘逍就嚷嚷道:“會不會被考官嫌棄太過銳利而不錄取?”
傅寧低頭一心一意地捶着墨條, 充耳不聞, 過了會兒才吼道:“潘兒你有完沒完了啊?”
考牌沒下發之前, 誰也不知道結果,他也心煩意亂着呢。
他的五言六韻詩作得不滿意, 到最後也沒有對仗出滿意的句子來,只能把稍稍滿意的抄上去了,總之,這一場考的不怎麼滿意。
“考不上有什麼的?”正巧來給墨鋪送松煙的衛長海接過他們捶打好的墨條放入風乾籠中,動作過於嫺熟:“到時候來鋪子裏幫忙作畫, 一樣有吃有喝。”
一個月能掙的銀子, 不比考上秀才的差。
要是今年醉別能賣得和去年一樣好, 指不定很快就富甲一方了呢。
潘逍望了一眼傅寧,苦笑道:“老傅,到時候咱倆還能結伴來。”
“我才不要和你結伴來呢。”傅寧一邊琢磨着在窄窄的墨條畫個什麼好看,一邊讓潘逍沒臉:“要落榜你落榜。”
到了第四天一早,縣禮房的人終於打發人來了,發了考牌,還順祝他們下一場考試順利。
這下三個人的心全都落到肚子裏去了,一個個喜形於色,放下墨條,抱着書本大聲念起來。
雖然他們已經幾乎能倒背如流。
到了最後一場,幾乎減去了一半的考生,就連進入號房,都能感覺到那種空了,連空氣也新鮮不少的感覺。
可以預想,這場考試,題目又難了不少。
果然,試卷發下來,壓軸的八股文出場了,這回考文采考嚴謹,考官主觀給分的成分就更多了。
八股文出場了!
雖然書院趕進程,做八股文章自從起講之後,入題、起股之類的後五個部分沒有學的那麼細緻,全靠個人去悟,但衛景平畢竟被書院的夫子們背誦了那麼多“名家名篇”,到這場考試上,想不了那麼多,只能去套了,他找了一篇琅琅上口且結構“八股”尤爲明顯的,試着先把文章的結構列在草稿紙上,然後再去想了一句半句的往裏面填。
這一年的功夫,他把套八股文的套路已經拆開來裝回去,裝回去拆開來,研究得滾瓜爛熟,於是很快就搭了個框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