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雲路 第7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三六九齡字數:3860更新時間:24/07/06 00:21:48
    他忽然覺得唸書和習武一樣,都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是‘天’字。”衛景平說道,順手往“天”字後面一指:“那個是‘洪水’的‘洪’字。”

    衛景明認認真真地記下來:“我聽說好幾個考武舉的同時也在唸書。”

    武舉會試的最後一環要考策論,只有功夫和文化都好的考生才能當上武狀元,武狀元以後能看兵書,當更大的將軍,沒學問哪裏行。

    不過他從來沒想過能進京去爭奪武狀元,只想有朝一日能去省城考過鄉試,得個武舉人的名號就夠了。

    “是啊,大哥,”衛景平道:“武人怎麼就不能識字了,不識字能寫出《孫子兵法》嗎?”打仗更要讀書了。

    “《孫子兵法》?”衛景明愕然:“老四你連這個都聽說過?”

    衛景平遲鈍了一下,找好理由才開口:“聽爹提過一嘴。”

    解了心中的疑惑,衛景明蹲下來,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四弟記性真好!”

    衛景平心虛,不敢和他對視,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咱們回去吧。”說完哥倆兒從那棵不堪負重的歪脖子樹上滑了下來。

    衛景明伸手去抱他。

    “我自己走。”衛景平趕緊邁開小短腿,往前頭走去了。

    回來的路上,衛景明最終還是拉着衛景平進了一家文房四寶的店,挑了一支最便宜的毛筆,和一盒墨、一沓草紙:“回去你就寫起來。”

    明明說好的不急,可他別誰都急性子。

    “好呢。”衛景平絲毫不反抗他的“雞”:“大哥,是不是還得買個硯臺?”

    不然怎麼磨墨呢。

    好像還真是。

    文房四寶,筆墨紙硯,看來少一樣都不行啊。

    衛景明怔了一下:“對,得買個硯臺。”

    哥倆兒又挑挑揀揀選了個最便宜的硯臺,結了賬,跟護送寶貝似的抱回了家

    進入五月,衛家庭院中的石榴花開得紅火,在驕陽下格外絢爛。

    一回去,孟氏就迫不及待地把衛景平拉進懷裏,埋怨衛景明道:“明哥兒真是的,日頭這麼大,你怎麼帶老四去後山了。”

    上次的事她至今還心有餘悸呢。

    “阿孃,我帶四弟去看姚瘋子寫字,在大石頭上寫字。”衛景明解釋道。

    “你說你,不好好練武藝,帶着老四往讀書人那檔子事兒上湊什麼。”孟氏有些不滿地道,不過語氣倒沒見有多凌厲。

    衛長海聽見了從外頭進屋來,跟着孟氏數落衛景明:“你先是帶老四去找韓秀才,又出幺蛾子去看姚瘋子練字,一天天的不幹正經事,就知道在家裏吃白飯,從今天起老老實實給我準備考武舉的事,老子還指着你考上了去押鏢呢。”

    作者有話說:

    平哥兒:沒想到吧……

    第10章 寫字

    ◎她身後,妞妞聞着香味嘬了嘬手指:“阿孃妞妞要去大伯家吃飯。”◎

    隔壁縣上溪縣有個遠近聞名的鏢局,正在收押鏢的鏢師呢,要不是衛景明就要準備武舉比試,他都打算把大兒子送過去賺錢補貼家用了。

    衛景明不敢頂嘴,低頭道:“是,我這□□箭。”

    說完有點賭氣地去校場了。

    “孩子他爹,你這是在幹什麼,”孟氏看見大兒子罕見地生氣了,轉頭遷怒起衛長海來:“明哥兒長大了,有什麼事你就不能跟他好好商量?“

    衛長海吹胡子瞪眼:“商量什麼,他帶着老四胡鬧我這個當老子的還不能說他兩句了,別說了,我不跟你一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婆娘計較。”

    說完,取來一張弓扛在肩上也頂着日頭到校場去了。

    留下孟氏乾瞪眼:“……”

    “阿孃,是我要大哥陪我去後山的,”衛景平拿出買回來的筆墨紙硯給孟氏看:“這是大哥買給我的,阿孃,我要練字。”

    孟氏聽了沒把衛景平要練字的話當回事,心裏想的卻是衛景明,她於是向小兒子套話:“那天去孔廟,你大哥是不是見過一個姑娘?”

    姑娘。

    衛景平知道她問的是韓端的女兒韓素衣,平靜地道:“我和大哥只和韓秀才說了話。”

    前幾天去孔廟那次,衛景明的確只帶他見了韓端,並沒有見過韓素衣。

    不知孟氏想起了什麼,臉色轉而黯然,這才終於問起小兒子的事情來:“平哥兒,你買這些讀書人的東西做什麼?”

    衛景平:“……”

    看來孟氏還是沒把他要唸書的話當真。

    “阿孃,我要寫字啊。”衛景平道。

    孟氏搖了搖頭:“平哥兒,上次聽你爹說你連馬步都扎不好,以後別玩這些沒用的了,好好跟你爹練基本功才是。”

    衛景平:“……”

    大概跟她解釋不清楚了,他乾脆閉嘴,拎着東西回了裏屋。

    家裏一天只開兩頓火,到了中午,衛景平不自覺餓了。

    劉婆子知道他這個到點餓的毛病,特意給他煎了盤年糕,撒了點白糖,讓他吃了墊墊肚子,說睡個午覺起來就開飯。

    衛景平墊了墊肚子,大概是吃飽了犯困,或者是許久沒起過大早了,果然,日頭最盛的時候,他窩在屋裏,香甜地睡了過去。

    無人打擾,他一覺睡醒過來頭腦清爽無比,喝了些蜜水,對孟氏道:“阿孃,我今天不上街了。”

    他要試試用毛筆在草紙上寫字,受公園大爺和姚瘋子的啓發,他沒學着怎麼研磨,說先用清水試試,因爲在外頭和衛景明說這個話,還被賣文房四寶的掌櫃嘲笑了好幾聲呢。

    “是不是又有哪裏不舒服?”見他不肯出門,嚇得孟氏趕緊過來親自給他穿衣服。

    “沒有,阿孃,”衛景平道:“我想在家裏,練字。”

    孟氏:“……”

    她生的兒子這是怎麼了,老大憋着一口氣非認準了韓端家會識字的閨女韓素衣,老四又不知入了什麼魔,又是要讀書又是要寫字的,她是不是該去縣西頭的隆福寺燒香保佑家裏的兩個兒子正常點兒了。

    “阿孃你歇會兒去吧。”孟氏和劉婆子才漿洗了那麼一大盤衣裳,累得臉頰發紅,衛景平心疼地道。

    孟氏嘆了口氣,不再理他,忙家中別的事情去了。

    衛景平打了一小碗清水,把毛筆的筆尖潤開了,鋪開草紙,他上輩子只練過半年的硬筆書法,幾乎沒用過毛筆,衛景平一邊回想着姚老道的五指執筆方法,食指的第一節 或與第二節關節處由外往裏壓住筆桿,中指在食指下面搭在毛筆的外側,把筆尖稍稍往裏面鉤……對,姚瘋子就是這樣握筆的,衛景平試了好幾次,總算還原了姚瘋子的拿筆方式。

    一邊翻看韓端送給他的兩本字帖,字帖上開篇說握筆要“令掌虛如握卵”,品着這話的意思,他把無名指換了換抵在筆桿內側,看起來手中像籠着個雞蛋那般,穩住手之後,他蘸着清水在草紙上寫下一橫。

    字帖上畫了下筆的線條、箭頭,末尾有個小小的鉤回,衛景平腦子裏回放着姚老道動態的運筆、鉤回,試了幾次,寫得草紙上都是深淺的水漬,若有一兩次拿得平衡,便能畫虎畫皮,寫出來個能辨認清楚的一橫。

    原來寫不寫得出字,全在運筆的力道能否保持平衡上。

    自己琢磨練字畢竟和有老師指導不一樣,能比他想象的要順利,衛景平的心中暗喜。在自信心極度的膨脹下,士氣跟着高漲,他即興練了好一會兒,直到覺得手痠了才放下筆來。

    明日再去觀摩姚瘋子在大石頭上寫字,要再多用心,衛景平心想:哎等等,要不要給姚瘋子打壺酒喝呢?

    隨便想着,一沓浸滿水漬的紙被他拿到庭院中攤開來,晾得到處都是。他是這麼想的,用清水寫,晾乾了這些草紙還能用下一回,反正陽光又不要錢。

    夏天了,室外就是天然的烘乾機。論摳門的本事,衛景平自認是能排得上名號的。

    又過了約摸一個時辰之後,聞到了飯菜飄出來的淺淡香氣。

    “平兒,看見你二哥和你三哥了嗎?”劉婆子過來問。

    衛景平搖了搖頭:“阿嬤,我一天都沒看見二哥和三哥了。”

    也不知這倆熊孩子又到哪裏搗蛋去了。

    西頭那邊的廂房裏,他嬸子蘇氏探出頭來:“平哥兒,你家晚上吃啥飯啊?”

    她身後,妞妞聞着香味嘬了嘬手指:“阿孃妞妞要去大伯家吃飯。”

    作者有話說:

    “令掌虛如握卵”出自唐朝盧攜《臨池訣》。

    第11章 酸湯肘子

    ◎他一人就能吃兩個大肘子。◎

    娘倆兒的話都被衛景平聽進耳朵裏,他想了想,童聲稚氣地說道:“喝稀粥,吃菜團子。”

    只不過菜團子裏會有過了油的肉渣,很香。這還是他告訴劉婆子做菜團子的法子呢,他們家的菜團子,早就不是餡裏只有野菜的菜團子了。

    他才不會老實地告訴蘇氏呢,畢竟他那個便宜爹衛長海養活四個兒子也不容易,家裏也沒有多餘的口糧。

    何況蘇氏也沒提前打招呼,飯都做好了,要是冷不丁添上蘇氏母女二人,他仨哥哥豈不是要吃不飽餓肚子了。

    蘇氏呵呵訕笑兩聲:“平哥兒多吃點飯長高高嘞。”

    誰稀罕喝稀粥吃菜團子。

    說完,她一把關上窗子,抱起妞妞道:“你大伯家今晚的飯不好吃。”而後又朝衛長河抱怨:“你說你從街上回來都不能順手買二兩肉回來,看把妞妞饞成啥樣了。”

    衛長河和衛長海長的相像,只是他面色嚴肅,時常緊鎖眉頭,眉首那道紋路深刻而明顯,顯得飽經滄桑,和衛長海一樣,他卸甲後也賣了分下來的田地沒有種田,多半時間閒在家裏,每日就着鹹菜喝點小酒度日。

    “想吃肉叫你娘給你買去。”衛長河看了一眼妞妞:“你大伯要養四個兒子哩,他那點錢哪裏夠吃,你不要老去吃他家的。”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衛長海家裏四個小子呢,還不得吃死兩個老子啊。

    妞妞被他爹一張苦臉嚇到,“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大伯家的飯好吃……”

    哭得衛長河心煩,他對蘇氏道:“你也好好跟大嫂學學,把飯菜弄得有滋味些,”說着,他把妞妞抱起來:“老去那邊吃飯也不好看。”

    雖說他每月的俸祿比大哥衛長海少幾兩銀子,但他家三個閨女吃的少好養活,該他家裏賙濟侄子們才是,怎麼好反過來老要佔侄子們的便宜,衛長河對蘇氏很不滿意。

    蘇氏臉色難看地哼了聲:“家裏就你一個老爺們兒,你不去摸魚捕蝦的補貼家裏,我拿什麼把飯菜做的有滋有味。”她不依不饒:“再說了,什麼叫老去那邊吃飯,好像他家沒吃過咱們家似的,去年冬天你打回來的野雞,我沒拿給平哥兒吃還是怎麼的……”

    人家長房那邊十來歲的孩子都會下河摸魚帶回家裏來吃,衛長河卻空有一身武藝,她嫁進來這麼多年,奶三個閨女的時候他連一隻泥鰍都沒捉回來給她燉湯補過身子,一提起這件事,她就委屈得不行。

    “還提那回那雞,”衛長河忽然來氣道:“說說,去年冬天那雞放多久了你還拿給平哥兒吃?”他記得衛景平吃完第二天就病了,高燒不退,他大哥大嫂兩口子說是去山裏掏狼崽子吹了冷風,但他卻一直懷疑平哥兒生病是吃那只放久了發臭的雞吃的。

    這婆娘忒不是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