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暗湖孤舟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雪中菜雞字數:2467更新時間:24/07/17 09:06:58
    最終,修士們還是沒等來神父的動手信號。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雖然他們並不缺乏找天父當面述職的勇氣,但單純因爲非必要的內鬥上去,述職報告的結尾會不太好看。

    更何況這個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鬼地方,很難說死後被送哪去。

    在座都是在下水道系統和王室陵墓走過的人,一路所見的各種跡象已經接近明示,多少有所猜測,說出來無非是把事情挑到了明面上。

    而且這說明,那種銳不可當的力量在過去曾被利用、且相對穩定地維持了一段時間。

    最重要的是,克拉夫特的狀態從側面證明了這點。簡單交談幾句後很容易就能判斷,相較於那些癲狂莫名的異教徒,他似乎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性格、價值觀改變,也沒有攻擊傾向。

    暫時沒有。

    意識到這點後,他們擔心的反而是格林非要堅守教條,跟一切使用非自然力量的行爲較真到底。

    所幸神父比想象得更理智且靈活。他沒有那麼做,帶頭放下弦快泡發的弩,上前遞出手,將對方從水里拉起來,託到船尾高處坐下。

    “你是怎麼做到的?”

    “類似靈感?”克拉夫特把溼透的袖子扯回手腕,“就像有那麼一刻,你和你的劍術老師心意相通,看懂了他是怎麼做到某個動作的。”

    “有些年沒見過他了,不過我肯定當年不是這麼學的。”

    “這是個類比,僅供幫助理解。你不可能讓天生的盲人理解光明,我也沒法確切地使人理解一種脫離常規認知的體驗。”

    格林試圖尋找描述中的特殊體驗,除了心有餘悸的痛苦外一無所獲。

    他用指節抵住頭顱兩側,感覺有水通過耳洞灌了進去,搖晃發脹,“聽起來你思維還挺清晰,這很好,請務必保持下去。”

    修士們繼續着未盡的工作。剛遭遇的襲擊讓他們有意控制了動靜,但沒有太過緊繃,還稍放鬆了些。

    猜忌和平解決意味着隊伍裏多了份全新力量,必須承認這帶來了不錯的安全感,在教授突然出現什麼精神問題前,應該不用擔心怎麼對付湖裏的零散特色水產。

    他們做了體力允許下最好的工作,重新排空船腹、倒空再利用進水木桶、清點目前物資,然後得出一個可喜結論:雖然大部分都是溼的,但剩下的東西不少。

    靠着火石、燃油,以及因爲包得特別嚴實保存下來少量的布片、墊料乾草,明火在一塊小金屬盾臨時充當的盆裏燃起。

    光和熱回到了這裏,儘管不多。

    逐漸回溫解凍的大腦開始思考起目前局面。

    他們姑且可以把這裏的本土或者入侵水生物種放在一邊,面對更實際的問題:該往哪走?

    失去有效參照物的船隻壓根找不到返回方向,比被風暴拋到航線外的海船還麻煩。海船還能靠着星象判斷方位,而他們頭頂只有漆黑一片。

    擺在面前的似乎就只剩兩個選擇,要麼隨便找個方向,把命運交給天父無形的大手;要麼找個湖心島停靠等待救援。

    非要選的話,多數人傾向於前者。

    於理,指望救援能在湖裏找到他們不太現實;於情,沒人喜歡另一支隊伍的“西奧多”神父,哪怕嘴上說同心協力的格林也心懷芥蒂。

    克拉夫特打定主意離那位“西奧多”遠點,能讓格林都不太忍得了的人,多半有什麼嚴重道德或行事方式缺陷,更可能兩者兼具。

    所以就這就不再是一個選擇題了。

    靠拋箭矢隨機決定方向,開始了漫無目的地划行。

    船隻被拋出太遠,巨浪中恍惚一會的時間就抵得上划行數十分鍾。

    具體位置無法判斷,不過根據失去意識前的印象猜測,現在可能是進入了水域更深處。

    觀察角度變換也只是讓人再次確認了周圍不存在之前的參照物。

    由於只能依靠遠處巨柱輪廓爲參照,他們劃了好一會才發現方向始終與預期有異。湖不像表面那麼平靜,水面下涌動着尚未平息的暗流,將船隻不斷帶離航向,並讓任何試圖糾正的行動都得付出雙倍的努力。

    這個發現讓隊伍暫時放棄了無謂的嘗試,選擇保存能量,把掌控權交給湖本身。

    當確定目前努力沒有什麼意義後,心態反而變得平和起來,隊伍成員圍坐在圓盾盛放的火焰旁,烘烤分享食物。

    這些實心小麥粉烤製品疑似是這裏防水效果最佳的材料,烘乾表面後掰開,裏頭還是乾燥的,配合被油膜保護了的醃製風乾肉類食用,堪稱當今食品安全巔峯之作。

    味道不甚理想,飽腹感和能量補充方面可以給到滿分。

    不建議糾結亞硝酸鹽問題,那至少比食物內部出現黴斑好太多了。

    食物還算充足,節省狀況下能支撐的時間能以天計,手掌大的麪餅塞進胃裏,不說熱量是否足夠,至少消化道在數小時內是不會想再接受任何外來物了。有的東西難吃自有其道理在。

    水流接手了控制權,或許決定他們去向的不是天父,而是湖的意志。

    儘管無法準確判斷,但移動速度竟然不輸主動划船時,船隻沒在原地打轉,而是被裹挾着漂流,彷彿水中存在着隱匿的預設道路。

    地底無法估算時間,就在他們完成進食休整的時間裏,克拉夫特體感上的速度似乎又稍快了些。

    方向不明朗,進行方向是變幻的弧線,頻繁的輕微晃動意味着運行並不平滑,體感中的水下呈現一派紊亂複雜畫面,急促快速和沉重緩慢互相交錯、碰撞,形成難以計數的渦旋亂流,卻又存在着導向。

    他們從又一座支撐着地底世界的巨柱邊經過,這宏偉奇觀的腳下也散碎着先前見過的那種建築羣,更爲龐大密集,像被鐮刀收割的麥田,在半空中突兀地終止,斷點接續成一道平滑的切面。

    切面朝着巨柱延展,留下繞柱體半周才完整看清頭尾的傷痕,岩層的應力在此釋放,崩裂擠壓形成獠牙般形態,很令人不安的錯位讓整個結構視覺上不再結實可靠,有種隨時會連着上方穹頂坍塌的脆弱感。

    不久前經歷的湖牀活動跟這裏的痕跡相比,確實頂多算是睡夢中換氣。徹底甦醒時,釋放的痛苦足以對看似穩固、實則危若累卵的地質結構產生不可逆損傷。

    這種力量面前,實在無法想象幾個人類能起到什麼作用,即便其中有的個體竊取了偉力的些許皮毛,也不存在意義。

    他們只是隨水漂流着,凝望着巨柱再次在身後隱入霧氣、變成缺乏細節的輪廓。那道懾人傷痕散發的恐懼,在它消失於視野後,仍使身體微微戰慄。

    這絕不是在返回路上,而是在順着漩渦被卷向中心。

    浮現的集簇棱柱狀礁石證明了這點,暗流將船隻在此撂下,匯入前方水況不明的險灘。

    水面有微弱的閃爍,卻不隨之流動,釘在起伏的浪頭間。直覺驅使着克拉夫特擡頭,高遠穹頂上鑲嵌的點點星光映入深湖和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