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深海中的星光

    紅磨坊的走廊略顯擁擠。

    呂錦程要攬住鍾瑞曦一同側身，才能勉強讓一羣畫着濃妝，短裙深v的佳麗依次通過。

    “貴賓晚上好，歡迎來到紅磨坊~”

    鍾瑞曦這才看到身邊包廂門打開，佳麗們魚貫而入，齊齊鞠躬的場景。

    “她們這是在幹嘛呀？”

    音樂很吵，她湊到呂錦程耳邊，好奇地問道。

    “試臺。”

    呂錦程側過頭回答，臉頰被少女一呼一吸間吹的發癢。

    她確實是酒精上了頭，以至於呼吸都變得粗重了幾分。

    走廊兩側，隱約能聽到一間間爆滿的包廂中，傳來節奏感十足的聲音。

    但似乎不是有人在唱歌。

    “各位貴賓歡迎來到紅磨坊，我是營銷經理大飛，今晚的第一個節目是——螞蟻上樹！”

    一間包廂房門微微敞開，露出一道細縫。

    鍾瑞曦原本不想看，但剛剛一羣佳麗涌入包廂的場景印象又太過深刻。

    她忍不住偏過頭，對着門縫瞄了一眼。

    就一眼。

    她原本迷離的眼眸，在那一剎那彷彿被點亮的煙花所震撼，瞳孔微微放大，透露出難以置信的驚訝，本就緋紅的雙頰更是蔓延到了脖頸，如同明豔豔似織錦繡緞的日出朝霞。

    “我靠......”

    鍾瑞曦的嘴脣微微張開，彷彿想要回頭說些什麼，但聲音卻像被什麼東西緊緊扼住，只能發出微弱的嗡鳴。

    她們......她們在幹什麼啊！

    天啊，舌頭，女孩子的舌頭是這麼用的嗎？

    少女的手指無意識地糾纏在一起，緊握着衣角，身體微微僵硬，目光不由自主地避開那個讓她害羞的場景，卻又忍不住偷偷地瞟上一眼，然後再迅速收回。

    “怎麼了？”

    呂錦程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明知故問。

    “沒......沒什麼，快走！別亂看。”

    鍾瑞曦咬住下脣，快走兩步，把呂錦程拽離門口。

    她用力搖了搖頭，試圖忘記剛剛映入眼簾的場景，心跳依然如同擂鼓般在胸膛裏反覆迴盪。

    “我先去洗手間。”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但那種害羞和震驚的感覺卻如同潮水般涌來，讓她無處可逃。

    目送鍾瑞曦進了洗手間，呂錦程的屁股往洗手檯上一靠，點燃手中的那根黃鶴樓，然後看着滾滾而起的煙霧在燈光下翻騰擴散。

    這裏相比包廂很安靜，所以當那一點點悶哼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很難將它忽略掉。

    衛生間上那個圓頭圓腦的簡筆畫標誌閃爍着淡藍的光芒，喘息聲從那道光芒中間鑽出來，螞蟻一樣在地上窸窸窣窣的爬。

    明明包廂裏有洗手間，但偏要挑戰公共場所，這才是他認識的紅磨坊。

    應該是有人在裏面親熱，這不是什麼稀罕事，也並不影響呂總的心情。

    於是他當做沒聽見，繼續享用手裏的香菸。

    這場戰鬥結束的很快。

    一分鐘，悶哼變成了一聲鼻腔中的長吟。

    對於那些酒精入腦的中年人來說，這種公共環境太過刺激了一些，難免發揮失常。

    又過了幾十秒，鍾瑞曦低着頭迅速從裏間走出來，目光始終聚焦在地面，臉頰紅的如血。

    對於十八歲青澀的女大學生而言，今晚紅磨坊之行帶給她的驚喜和驚嚇，無疑相當於在她原本對世界的認知裏用力轟上一記界王拳。

    差不多到火候了。

    “走吧，我們出去透透風，這個地方啊......好像是有點亂。”

    呂錦程探出手，攬向鍾瑞曦曼妙的腰肢，動作無比自然。

    她點了點頭，向呂錦程的一側靠了靠，沒有拒絕。

    如果能封閉五感就好了，那樣就看不到也聽不到剛剛那些......

    相比那些，被男孩子摟一下腰，也很正常吧？

    畢竟在這種奇怪的地方，有個男人在身邊，總歸多一些安全感。

    剛剛走出紅磨坊，鍾瑞曦靠在新竹路邊的欄杆上，長舒一口氣。

    不遠處，爐子裏翻烤着焦黃的烤串，路邊桂花樹擺動着星星點點的枝葉，滷貨攤裏堆着美味辛辣的鴨鎖骨，到了昏黃街燈下有小販在安靜的收攤。

    面朝熟悉的人間煙火，晚風一吹，她彷彿清醒了不少。

    “還好剛剛去洗手間的時候，是你出來送我。”

    兩人肩並肩靠得很近，胳膊倚在欄杆邊緣，一轉頭就能看到那顆精緻的美人痣。

    今晚的鍾瑞曦確實很美。

    不像高中時素面朝天，黑色頭髮柔順地披下，復古裙子文雅包住膝蓋，這次她塗了深色眼影，眼線和亮玫紅脣彩，擡眸間很有古典美人氣質，脖頸長長，又像天鵝。

    “嗯？”

    “我現在有點想明白了，那些......應該是陪唱的小姐姐吧？”

    鍾瑞曦手指在秀髮上打了個圈，停頓幾秒。

    “如果你不陪我出來，說不定我也被其他人認作是她們，到時候會很麻煩。”

    “你說得對。”

    呂錦程點了點頭。

    很多小說裏寫到ktv裝逼打臉的橋段，莫過於女主角被醉酒反派誤認爲是佳麗，然後主角一怒出手拯救美女於水火之中，從而拿下女主芳心。

    可現實世界裏無論是商k還是會所，大家敞開門老老實實做生意，滿樓層的服務生隨時候命，幾十號佳麗隨便你選，哪來那麼多衝突？

    最出格的舉動，大概也就是洗手間偶遇理想型，開口問一下你是幾號。

    僅此而已。

    “所以，我發現你還挺靠得住的嘛。”

    鍾瑞曦回想起今晚呂錦程的一系列舉動，眸子裏亮晶晶的，像是盛滿了天上星。

    “那可不一定。”

    呂錦程在風裏點燃一支煙，甩了甩手腕，笑着搖搖頭。

    “也是，伱居然懂那麼專業的名詞。”

    鍾瑞曦突然想起了什麼，繼續問道：“你怎麼知道她們那叫試臺？”

    “聽說要來這裏唱歌的時候，我提前在網上查過了。”

    “哦~第一次發現你這麼細心。”

    “我整晚整晚把時間花在你身上，總不會是因爲怕你喝醉了耍酒瘋。”

    “誒？你看我耍過酒瘋嗎？”

    “你抓錯重點了吧？”

    呂錦程一隻手搭在鍾瑞曦肩膀上，與她四目相對。

    “那......那是因爲什麼？”

    鍾瑞曦耳畔的紅霞尚未散去，微微有些結巴，語氣中的卡頓遮掩了她的一絲羞澀。

    呂總很清楚，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會極大影響到他與她之間的距離。

    “因爲和你在一起很舒服。”

    呂錦程看着新竹路上流光溢彩的街景，懶懶地說道。

    “不需要尷尬的對話，不需要討好的微笑，不用考慮過去與未來......只要看着現在，就很滿足。”

    鍾瑞曦嘴巴微張，捏着裙角的手不自覺發白，她什麼都沒有說。

    但是呂錦程能聽到她的呼吸變得有些重了，他的剖白很管用，成功的打動了她的情緒。

    那當然管用，因爲呂總並沒有對她撒謊。

    他曾經是生活在黑沉沉深海中的怪物，可他也會想要偶爾探出海面，看看星光。

    鍾瑞曦，就是他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