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鏡山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沉夜生夢字數:2635更新時間:24/07/05 11:20:23
    不得不說,博覽羣書和自己現編一個故事之間還是有差距的。

    對於這個根據考試範圍臨時編出的恐怖故事,江載月只能給自己打個及格的六十分。

    剩下的四十分主要扣在腕足哥的出場,比故事裏的“小江”更具有恐怖氛圍。

    畢竟一個只是她編出來的怪物,一個可是真的能掐死她的怪物啊!

    一道溫沉低緩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

    “你有沒有想過,他或許真的在保護你?”

    “因爲他能看到,世上有比死更可怕之物。如果你死了,就不必去面對那些東西了。所以他是發自真心地覺得,送你去死,才是真正地在保護你。”

    江載月頭皮微微發麻,這得是病情嚴重到什麼程度的神經病,才能和她編的故事裏的怪物達成這麼惺惺相惜的共識?

    她看了看腕足旁邊的空地,最後方纔把目光落回到腕足上,她試探性地問道。

    “仙人,是剛剛救了我的您在說話嗎?”

    雪白腕足輕輕擡起,江載月沒有在它身上找到任何發聲器官,卻能感覺到一道低沉悅耳,溫柔沉緩的聲音,近得彷彿在她耳邊響起。

    “是我。”

    不行,這聲音到底是從哪傳出來的?

    江載月簡直覺得像有一隻男鬼趴在她的背上,氣息近得摩挲着她的耳廓,她的耳朵現在微微發麻,全身刺撓得有點厲害。

    但她縮了縮脖子,輕輕甩了甩頭,眼角餘光一掃,也沒有發現任何她身邊的異樣。

    回到正題上,江載月清楚,面對這種病情極重的患者,她是無法駁倒他們已經自成一套的世界觀的。

    所以她仰起臉,看着那停留在她眼前的雪白腕足,順着他的話認真道。

    “如果這世上有比死更可怕的東西,那麼死亡就一定能逃開祂嗎?只有一死才能了之,那麼知道這件事的人,應該都選擇赴死,沒有人願意再留在世上了。”

    “先前我只是覺得,小江或許還有別的我不知道的苦衷,逼不得已才對我這麼做,”江載月微微嘆息着,眸中的神光卻一點點明亮堅定了起來,“可是現在,聽仙人這麼說,我突然覺得,他或許並不通人性,只是一頭披着人皮,但是欺軟怕硬,怯弱不堪的野獸。”

    “野獸遇見火,只知道火的危險,不知道那是什麼,它永遠只能遠遠逃開。可是我們人族,從很久之前就在嘗試與火共存,也學會了如何用火,讓自己過得更好。”

    “仙人覺得,現在的人族,會後悔當年沒有同見到火的野獸一起逃走嗎?”

    腕足的主人短暫地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過了許久,他彷彿輕輕嘆息了一聲,緩慢開口道。

    “可如果你們遇到的,並不是能被馴服的火,而是一片將你們淹沒的海呢?”

    江載月想了想,認真道,“海潮總會有褪去的一天,到了那個時候,陸地上還會孕育出新的人族。”

    “如果海永遠不會下降呢?”

    江載月道:“那海里會孕育出新的人族吧,不過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可能不會把自己稱爲人了。”

    “如果海就是海,海里什麼都不會出現?”

    作爲一個經歷過職場毒打的社畜,江載月對這種彷彿故意爲難人的假設已經格外心平氣和。

    “如果那片海一直不會消失,也一直不會孕育出新的生命,那麼海本身,或許也在成爲和人類似的生命。”

    腕足仙人沒有再就這個問題鍥而不捨地追問下去,他沉默了一會兒,陡然問了一個江載月沒有預料到的問題。

    “你不害怕他了嗎?”

    江載月頓了一會,才意識到腕足仙人話中的她指的是“小江”。

    她剛想回答,突然記起自己的答題思路裏有一條是“恐怖故事的“怪物”,要給她留下極大的心理創傷”,原本快到嘴邊的回答陡然剎住,江載月輕聲,彷彿帶着一點餘悸,卻比先前更鎮定地回答。

    “我還是會害怕,我現在入睡前不敢熄燈,就是怕他還會像那一夜突然靠近,準備殺死我,但是,我不害怕他本身的存在了,就像一條狗瘋了之後,咬了他原本的主人一口,主人會害怕的也不是狗,而是狗可能對他造成的傷害。”

    江載月心裏打着鼓,已經做好了腕足仙人,接下來可能會打探她故事裏“小江”虛實的準備。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雪白腕足給了她一句近乎承諾的回答。

    “如果他出現在宗內,我可以幫你除掉他。”

    如果她故事裏的小江真的存在,江載月覺得自己應該能爲這個承諾感激涕零。

    但是現在,聽到這句話,她的第一反應是——她這是通過了觀星宗弟子測試,以後可以留在觀星宗?!!

    江載月顫抖着雙手,緊緊握住似乎想要離開的腕足仙人。

    “仙人,您的恩情,我沒齒難忘,若有來世,我定當結草銜環爲報。”

    反正她這輩子不可能給這位大人物什麼實質性的回報,江載月一通洋洋灑灑的抒情後,試探性地想要和這位仙人拉近關係。

    “不知您的名諱是什麼,日後我若是遇見了’小江’,又該該去哪裏找您?”

    “不必刻意尋我,”仙人似乎不習慣與人這般親近,柔軟腕足從她手中輕輕抽走,沒給江載月半點挽留的可能,“我居於高處,若有異物闖入此地,我會知曉。”

    關鍵是她就怕沒有異物闖進來啊!

    時日長了,這位腕足仙人說不定會對她生出疑心。

    不行,必須得多拉關系,最好能近到這位仙人即便永遠找不到小江,也不會懷疑她的程度。

    而且這位仙人這麼厲害,萬一看她入眼,最後把她收爲弟子了呢?

    她努力朝天空招手,想讓腕足仙人看出她一片情真意切拜師的赤子之心。

    “仙人,仙人,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您呢?”

    低沉溫和的聲音,如同輕飄飄的雪花,落進了她的耳中。

    “祝燭星。”

    “不要告訴旁人,你見過我。”

    江載月認真地點了點頭,這應該是類似於菩提祖師在猴哥出山前囑咐的,不要把爲師的名諱說出去類似的意思吧。

    腕足仙,哦不,祝仙人應該是不想看着她一個初入山門的弟子,扯着他的大旗在外面耀武揚威。

    但是沒關係,雖然不能直接爆出這位仙人的名字,但是當事人不是就在天上看着嗎?

    江載月看着天上飄蕩的長長短短雪白觸鬚,忍不住露出了燦爛笑容。

    她要是遇見了宗門弟子霸凌啥的,往地上一躺一嚎,能看到一切的仙人難道好意思對她見死不救嗎?

    還沒等江載月沉浸在美好的白日夢幻想中多久,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就叫住了她。

    “小姑娘,跟緊我,鏡山的路,可不好走啊。”

    江載月陡然回過神,發現不知何時,身前大片的荒山野地中,突然出現了一條石階鋪成的狹窄山路。

    一個身軀佝僂的,看着如同是尋常人般的黑袍老者,站在茂密的野草掩蓋的山路上。

    他提着一盞奇怪的,籠身彷彿是由雪白鏡面組成,然而鏡面上又佈滿細密裂紋,像是被摔碎過許多次的燈籠。

    老人看向她,他的眼睛渾濁不堪,彷彿籠罩着一層厚重的白翳,注視着人的時候,讓人有一種不適的怪異感覺。

    江載月下意識往天上看了一眼,見腕足沒什麼動作,方纔大着膽子踏上了眼前的山路。

    而等靠近老人,江載月方纔發現,老人身後的十數步處,有一羣擠在一起,不敢擡眼看向他們,神情多有驚恐之色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