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浮影

    在張雲起家住小區發生的事。

    只是當下江川市大力推進攤販經營整治行動的一個小小的縮影。

    4月1號，也就是上上週，爲改善廣大市民人居環境質量，優化市容市貌，市裏面出臺了《關於佔道經營、馬路市場、五小行業的專項整治方案》，對違章佔道燒烤攤點及流動佔道經營攤點進行整治，取締佔道經營，規範馬路市場、五小行業，還路於民。

    江川因此掀起聲勢浩大的專項整治高潮。

    專項整治的主要內容是取締佔道經營、馬路市場的商販、攤位，規範五小行業，清除公共場所堆放物品，拆除違章佔道的商亭、商棚等佔道設施，規範攤點羣。

    這裏的重點，是規範攤點羣。

    東坡大道、春風路等幾個重點路段的攤點羣，全部定在了龍景園的老廠區。

    這裏將打造由張記餐飲主導建設運營的江川市首座大型旅遊觀光夜市，夜市名稱是楊家榮取的，叫做江川市裕仙裏觀光夜市，名字由來是隔壁的裕仙街，大致意思是裕仙街的裏面的夜市。

    裕仙街是江川湘粵古道始發地，在母親河春江之畔，自秦置江縣開始，已經歷經了2200多年滄桑。它沉澱着湘南歷史文化的古韻，印證着古老的湘楚文明，是最能代表湘南文化與江川特色的地方。

    目前，裕仙裏觀光夜市的一期基礎工程已經正式動工，招商工作同步推進，附近東坡大道、春風路和其他路段的臨街夜市經營者，將慢慢轉移到裕仙裏觀光夜市，在覈定設置以夜間營業爲主的攤販集中區經營。

    這個方案，是張雲起草擬的。

    他和楊家榮爲了這個事情討論了幾輪，最後確定了大致內容，他寫好後給了市裏面，市裏面的筆桿子按照領導的意思改改措辭，過了會之後，下發實施方案，全市範圍內由此展開了轟轟烈烈的專項整治行動。

    這幾天，張記餐飲的辦公室門庭若市。

    張記餐飲負責整個裕仙裏觀光夜市的建設、招商和後期運營工作。

    目前，張記餐飲管理有限公司總經理張雲峯已經和聯盛總經理李季林簽訂了二十年的閒置廠房租賃合同。

    整個裕仙裏觀光夜市佔地面積將達到6500平方米，投資100萬元，共分爲特色餐飲、創意集市和特色商品、休閒娛樂4個功能區域，集吃、喝、玩、樂、遊於一體。

    基礎建設工程主要是打通老廠區南面的外牆，夜市的主幹路將與裕仙街、春風路連成一體，廠房進行改裝，大坪重鋪水泥基，將地面進行刷黑，統一立面廣告裝飾，配套新建門樓、棚亭、給排水和電等配套設施。

    基礎工程完工之後，裕仙裏觀光夜市將可以同時容納400家夜市經營者、爲7000人提供餐飲服務。主流消費人羣是附近湘南學院的大學生和裕仙街的遊客。

    站在市裏面的立場上來考慮，出臺專項整治行動，進而把附近街道的商販轉移到夜市裏經營，完成招商，是整個夜市建設運營環節的核心之一。

    這件事情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這是90年代，野蠻生長的90年代，市場化改革和勞動力市場的推進，讓老一批工人缺乏競爭力，兩股洪流交匯，已經形成了一個龐大的非正規就業羣體。這些非正式就業羣體包括小商販、流動商販等，他們佔據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而城市規劃，需要將這些小型流動商販納入市區使用控制計劃當中。

    建設全市首家大型觀光夜市，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和疏通佔道經營的問題，改善城市秩序，營造環保、安全的城市環境。更重要的是，能夠將換一個地方打一槍的流動攤販，轉化爲穩定長久的就業羣體，吸引各地遊客，提振消費，發展旅遊業，搞活經濟，也完全契合了楊家榮推動國營企業改制的大思路。

    然而，這項工程的負面影響也並不少。

    這年代的城建監察大隊和相關單位並沒有太多流動攤販佔道經營的整治經驗，加上信息傳播效率低，不像後世那樣民衆可以拍視頻制造輿論。因此，這個年代相關單位針對流動攤販的管理，是比較粗暴的，經常發生基層工作人員追着一羣攤販滿街跑等現象，給江川市的形象造成了不太好的影響，另一方面，也確實影響到了一些進城賣菜農民的生計。

    這些情況張雲起在後世見過很多。

    在推動這件事情的時候，他是考慮到這一點的，所以，在方案工作步驟裏面，他明確提出了兩條：

    一是在宣傳發動階段，相關負責單位要採取粘貼宣傳標語、印發通告、以及廣播、流動宣傳車巡迴宣傳等各種形式，努力營造良好的輿論氛圍，廣泛宣傳攤販佔道經營的危害和專項整治的核心意義，向社會展示專項整治方案，印刷發放意見反饋和舉報的聯繫方式，傾聽社會呼聲、聽取羣衆意見，爭取羣衆支持。

    二是在突擊整治階段，責任單位要摸底調查，摸清商販和進城菜農的大致數量，建立專人專門檔案，以政策引導爲主，妥善化解管理單位與攤販之間的矛盾。在落實相關政策的時候，不能過分強行抓違規擺攤、取締違規小販區域，要如實披露正規攤販的權利（包括登記和證明），支持替代經營模式等等。針對通告之後依然佔道經營的，應當依法給予警告處罰，對拒不改正的依法予以罰款處罰，嚴禁刁難和粗暴對待執法相對人；不準利用職務便利吃拿卡要；不準庇護違章行爲，敷衍了事和推諉扯皮。

    這個方案，市裏面是接受的。

    既考慮到了打造湘南全省範圍內的頂級觀光夜市，吸引遊客，安置下崗職工，推動消費和經濟發展的大局，又最大程度地保障了文明執法。

    但是，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上面的政策是一回事，下面的落實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那個年代，針對佔道經營、油煙擾民等現象，單純以勸導爲主的效果不會太明顯，而且由於攤位流動性強，範圍大，加之管理方涉及工商、食品藥品監督、社區等多個單位，管理難度相當大，導致真正落實的基層工作人員也難辦的很，苦水很多，上面給的任務和壓力又大，很多時候只能強力推行。

    既要又要還要，只能出現在公文裏。不過張雲起可不想說先苦一苦百姓這樣的屁話。儘管工作很難做，但爲人民服務，就應該是鐵飯碗們該幹的事兒。至於今天的這個三角眼和兩名青年城監，不需要考慮這些了。

    張雲起覺得有必要先苦一苦他們。

    他們張着嘴看着張雲起，半晌說不出話。

    圍觀的老頭老太太中不少是老張家的鄰居，和張家父母關係不錯，都曉得這號院裏的青年俊傑，在市裏能量相當大，七嘴八舌：“你們這些人，這下子踢到鋼板了吧。看看你們還敢不敢做事不講天理良心。”

    “小張這小夥子真不錯哩，曉得幫助老人，以後能成事。”

    “開玩笑，人家早就成大事了，堂堂幾家公司的大老闆，江川排的上名頭的青年企業家，耍着玩呢。”

    張雲起對着吹捧他的鄰居們笑笑，他不太習慣這些，帶着張媽和初見上車，奔馳在齊刷刷的注目禮下駛進小區。

    這個世界總是敬畏強人和權勢的。

    它存在於人心中，如浮影遊牆，即便是矮小之人，也能投射出巨大的影子；它如海市蜃樓，迷幻雙眼，黑白難辨。

    以前張雲起只是有點小錢的時候，可以率性而爲，活的輕鬆自在。現在，他身邊的各種利益關係越來越複雜，千絲萬縷，經常遇到如今天這樁難以用利益去界定的事情，如果只想着掙錢，今天的事情，他就應該睜一眼閉一眼，更不用因此而困擾後面怎樣去給楊家榮提意見，規範整個整治行動。管它洪水滔天，就是強力推行，把裕仙裏夜市儘快搞起來，掙錢、掙名、掙利。

    很多時候，想讓晚上睡的着，良心上過得去，是需要一點信念的。

    他現在的信念就是，基於最簡單的價值觀，搞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

    你簡單，世界才是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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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下一章，應該是星期三晚上更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