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不，不是的！”

    災厄之神努力擡高音量，試圖讓自己的話語變得鎮定一些，更有信服力一些。

    祂翻來覆去地觀察着那盞提燈，嘗試着往裏面注入神力，但無濟於事，提燈中的火焰沒有再燃燒起來，如同一捧無聲無息的灰燼。

    混血地精們有些躁動，他們的目光在黑暗中交匯，很快便達成共識。

    “沒關係的，神明大人，我們已經見識過光了。”

    距離祂最近的地精輕輕拉住不安顫動的觸手，語氣很輕快，

    “您已經做得足夠多了，我們的心願已經達成了。”

    災厄之神依舊有些喪氣：“如果、如果是結緣神的話——”

    有強大的神明，自然也會有弱小的神明。

    災厄之神誕生於迷宮中，掌管着“災厄”這一權柄，聽起來很厲害，但祂的職能與許多神明重合。

    非必要情況下，神明不會去侵奪彼此的權柄。

    但是，在職能重合的情況下，即便神明自身沒有爭奪的慾望，也會在使用自身權柄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佔有”一部分職能。

    “佔有”是一種潛移默化的過程，所以，誕生時間較早的神明很佔優勢。

    至於誕生較晚的神明，大多面臨着這樣的窘境——

    具備神明的權柄，卻只擁有很少一部分職能，力量弱小、信徒稀少。

    想要破解這樣的局面，很有難度。

    除非天降一位靠譜的眷者，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

    又或者是碰巧遇見一位有錢的、還願意砸錢的信徒，幫忙買宣傳發展信徒。

    前者的稀有程度不亞於做夢，至於後者……

    白塔法師倒是挺有錢，但他們嘴上說着信仰神明，實際上都是哪個神明好用就向哪個神明祈禱，是實打實的實用主義。

    與其寄希望於讓他們花錢買信徒，還不如跑到東大陸的黑塔和法神哭訴，說不準那位樂子神會一拍腦袋，搞出個活動幫忙招攬信徒。

    扯遠了。

    總之，災厄之神是一位沒什麼力量的神明，祂所擁有的爲數不多的信徒，還是從結緣神手底下撿的漏。

    ——善良的混血地精覺得沒有信徒的神明會消亡，所以，在撿到被冒險家誤認成觸手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災厄之神後，他們沒怎麼猶豫，就改變了自身的信仰。

    “請您不要這樣說。”

    另一只地精握住祂的觸手，臉上帶着微笑，

    “結緣神大人賜予我們的族人繁衍生息的祝福，但是，對我們來說，繁衍下一代並不是必要的。”

    “您賜予我們在災厄中保全自身的能力。如果沒有您，我們的住所可能會被莽撞的冒險者發現，更無法捱過霜雪季突發的寒疾。”

    他們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透明的玻璃。

    安靜，無色。

    ——注視着火光時，卻折射出無與倫比的璀璨色彩。

    災厄之神依舊沉浸在挫敗的情緒中。

    依靠常理而言，祂已經完成了信徒的願望。

    祂可以不去傾聽之後的願望，也可以順着他們給的臺階輕輕放下。

    相處了這麼久，祂瞭解自己的信徒，他們都是些善良的、寬容的好地精，即便祂不去做任何事，也可以繼續坐在這個位置上，心安理得地被他們信仰。

    但是……祂不願意這樣做。

    弱小的神明被弱小的信徒接納，他們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着生活了很長時間，作爲被信仰的神明，祂沒辦法對信徒的願望無動於衷。

    祂突然想起了什麼。

    災厄之神擡起觸手，努力反芻、咀嚼尚未被消化的食物，從中壓榨出一絲微薄的、幾近於無的氣息。

    “我可以、我可以去找製作提燈的人，讓那個人，把它修好。”

    -

    白榆盯着自己的手腕。

    她遲疑地拿起一塊布料碎片，擦了擦。

    沒辦法擦掉。

    被污泥纏繞的觸手標記烙印在她的手腕內側，看起來有點詭異。

    澤菲爾注意到她的動作，暫且放下正在製作的衣裝，探頭看過來：

    “怎麼——嘖。”

    語氣從疑惑轉變爲極度不爽，只需要一個轉折，一個語氣詞。

    澤菲爾：“肯定是白塔那些笨蛋法師惹出來的麻煩事。”

    白榆：“這個標記，會帶來麻煩嗎？”

    澤菲爾：“一半一半，它相當於自帶追蹤的‘氣息顯現’，代表有某個存在想要找到你。至於是福是禍，就只能等那家夥出現在你面前時，才能知曉一二了。”

    白榆一向秉持隨遇而安的生活態度，瞭解到這個莫名出現的標記有什麼意義後，她便不再糾結，搬着椅子挪一挪，離桌子更近一些。

    澤菲爾：“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他忙着操縱風魔法編織剪裁布料、製作衣裝，發現白榆的目光落點，不太自在地甩甩尾巴。

    白榆：“是給我的嗎？”

    澤菲爾：“……我又不用穿衣服。”

    這種明顯有答案的問題，根本就不需要問出口吧。

    他很想這麼吐槽，看到白榆亮晶晶的眼睛，不知爲何，這句反問卡在嗓子裏，又被咽了回去。

    白榆：“我還沒有穿過這樣的衣服。”

    她專注地注視着那套逐漸成形的衣裝。

    湖藍色布料打底，袖口綴着星空緞。

    一小塊看起來很昂貴的布料被裝飾用緞帶系成一個蝴蝶結，中心處點綴着一顆寶石。

    下裝是一條裙褲，剪裁很利落，刻意留出了兩個大大的口袋，可以放不少東西。

    澤菲爾：“你之前都穿什麼款式的衣服？”

    白榆：“和身上這套差不多，會稍微寬鬆一點。”

    她伸出手比劃：“有時候要泡到營養液裏，所以穿的衣服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貼身。不然的話，只要一進營養倉，衣服會變得很沉、很重，容易出現窒息的情況。”

    新手附贈的白板衣服，是上衣加長褲的組合，算是簡約寬鬆的極致。

    澤菲爾不太能想象更寬鬆的衣服……總不能是光明教廷流行過的經典款白袍吧？

    白榆發現澤菲爾僵住的尾巴——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已經能通過一些小動作判斷出澤菲爾的心情了，像現在這種情況，往往代表着猶豫不決。

    她看看明顯和“寬鬆”搭不上邊的衣裝，慢吞吞湊過去，用臉頰蹭蹭貓咪的絨耳：

    “這套衣服很漂亮。”

    澤菲爾：“哼，也不看看是誰做的。”

    這句吹捧徹底打消了澤菲爾大人的疑慮，他擡起尾巴，拍拍白榆的肩膀，示意她從椅子上下來：“轉身。”

    白榆一邊轉身，一邊疑惑回頭，看着風魔法扯開皮尺，貼近她的翅根。

    “別亂動。”

    澤菲爾用絨尾捲住她的肩膀，

    “後背那邊還要留出一點空隙放翅膀…不對，如果只是留出空隙的話，估計會影響到翅膀生長。”

    白榆：“翅膀，不是會直接穿過衣服嗎？”

    她身上這套衣服沒有留出空隙，但翅膀可以直接穿過布料。

    “笨蛋，新手套裝算是裝備，裝備是可以自動貼合玩家身形的。我現在做的這件充其量就是一件有點工藝的普通衣服，算不上裝備。”

    澤菲爾不太情願地碎碎念起來，

    “改一下尺碼送給那只精靈吧？再順帶說一句自己想要可以穿的裝備，好心的精靈應該不會拒絕。”

    總感覺對方不光會答應這個請求，還會送來一大堆象徵沉甸甸關愛的裝備。

    白榆低頭，看看掛在自己脖子上的蒼翠之歌。

    白、銀、金、傳說、史詩。

    ——這是她收到這份見面禮後，才瞭解到的裝備等階。

    雖說長生種擁有歲月的沉澱與積累，但初次通信就送出這麼貴重的禮物，實在有些超出想象了。

    看得出來，精靈族對交好種族的幼崽…相當溺愛。

    有案例在前，白榆果斷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

    “總是麻煩塞西莉姐姐，不太好，我可以把它鍛造成裝備。”

    澤菲爾：？

    這倒也不失爲一個解決思路。

    但問題是——

    “你也就最開始打開過鑄造點的大門吧？”然後就被鍛造爐的提示嚇回去了。

    澤菲爾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所在。

    白榆：“我想要試試。”

    澤菲爾冷哼一聲：

    “被爆炸聲嚇到也不許哭。”

    他飛快地完成衣裝的收尾工作，一縷風捲起放在櫃檯下方的採購單，將它帶到桌上。

    白榆：“謝謝澤菲爾大人。”

    被爆炸聲嚇到也不許哭=如果發生爆炸就勉爲其難地保護一下你

    幼年期天使已經達成貓語十級的成就，相當順暢地翻譯出澤菲爾的潛臺詞。

    她拿起筆，任由散發不愉快氣場的貓跳到自己頭頂。

    採購單是鍊金物品，列在上面的商品清單是可以由對應組織自行更換的。

    一般來說，頻率是一週一次。

    當然，如果商品消耗得比較快，又或者是處於生意不太好的霜雪季，更換頻率也會有所改變。

    繁星季氣候溫和，是進行採集和戰鬥的好季節，經歷半個月的累積後，採購單上的商品列得滿滿當當。

    各大組織負責書寫的人都用了最細的筆，字小得像是螞蟻，相當考驗視力。

    白榆一個個看過來，終於在博物者協會的採購單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砂金石[礦石]】

    【售價：1金幣】

    【入門級礦石，不熟悉鍛造爐的菜鳥可以先用它練手。性質穩定、溫和，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小範圍爆炸——呃，如果一點風險都不想面對，就在鍛造爐震動起來的時候，往裏面丟金幣吧。雖然不知道其中原理，但金子可以解決大部分問題。“相似的解決方法放在現實中…好像也同樣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