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粉骨碎身渾不怕

    原來，二十多年前！父皇已然看到了他的努力，只是認爲他這般的心性尚需砥礪，故而未曾對他多加稱讚。

    那時，其實父皇已然擬下聖旨，打算將皇位傳予他！

    而那封書信，乃是母后命人所寫，言明他雖嫉妒心頗重，但也並非毫無可取之處，其秉性尚需磨礪，暫且不宜封爲儲君，以免他過於自傲！

    讓四皇弟封爲儲君，處理儲君事務，以觀其能力如何。若其能擔當大任，往後便命他輔佐自己，如此也好讓皇室子弟和睦相處。

    “原來，他們封四皇弟爲儲君，是爲了教導朕如何成爲一位好皇帝！！！”

    “原來！他們未曾忽視朕！”

    “他們也是認可朕的！”

    “是朕！是朕摔死了皇弟的貓，令她失望了！！！”

    “爲何啊！這麼多年，她爲何緘口不言啊！！！”

    東臨國主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竟然將母后最疼愛的孩子殺害，還把母后毒啞，母后又怎可能會告知於他！

    難怪這幾日，母后將這個錦盒交給他，稱其爲最後的機緣。

    倘若他的心中還存有母后的一絲位置，定會即刻打開一探究竟。

    若昨日他能夠打開，明晰這一切，也就不會讓母后登上城牆了！

    若母後不上城牆，也就不會有今日的災禍啊！

    機緣？呵呵！

    母后給予他的，根本不是什麼機緣！

    而是一次重新做人的良機啊！！！

    是他親手將這個機會丟棄在角落，是他親自將母後害至如此境地，也親自將自己推向這般絕境！

    悔恨與自責這兩種情緒相互交織、喧囂着，將他一步步拖拽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彥國公將整個御書房都灑滿了油。

    他手中拿着一支點燃的蠟燭，面帶笑意地看着東臨國主：“你所遭受的這一切，皆是你自作自受。”

    “而我所承受的痛苦，也是因你而起。”

    “東臨國主！我會帶着你前往地獄，向閻王爺叩頭認罪！”

    “我爲了復仇敢作敢當，所犯下的罪孽我都認了，可你，就該永墮地獄，萬世不得超生！”

    “死吧！”

    他將手中的蠟燭扔到了地上，被潑油的地方，火蛇瞬間躥起，很快便如巨獸一般，吞噬了整個御書房。

    熊熊大火的火光映照在彥國公的臉上，使得他臉上肆意的笑容越發張狂！

    此時。

    外頭亂作一團，宮人們的呼喊聲此起彼伏，尖銳的聲音傳入彥國公的耳中！

    “不好了——夏軍打進來了！！！”

    夏軍！

    是他們大夏的兵馬即將攻佔東臨皇宮了。

    彥國公眉眼含笑地轉過頭，全然不顧火苗已經燒到了他的身上。

    他仰天大笑，火光閃爍中，眼中噙着的薄淚清晰可見：

    “哈哈哈哈哈哈哈，死有何懼啊！外頭皆傳我是叛國賊！但——”

    “陛下知道，太后知道，我彥家的列祖列宗，逝去的家眷以及無數的英魂，都知曉我彥塵畢，乃是一腔忠烈之士！”

    “太后啊——老臣怕是要辜負您的期望，老臣回不去了——”

    老臣未曾辜負大夏朝廷賜予的高官厚祿，這些，您都知曉的，對嗎——

    可是，沒有淑兒的人間，老臣早已不願在此孤身一人了！

    忍辱偷生二十年，已飽嘗人間苦楚！

    彥國公緩緩轉頭，眼底的張揚與瘋狂令東臨國主恐懼得渾身顫抖。

    “彥國公，你瘋了，你要與朕同歸於盡嗎？你怎配！你怎配與朕同歸於盡！！！”

    東臨國主已然癲狂，炙熱的火焰燒到他的腳邊，開始灼燒他的皮膚，他懼怕自己真的會就此死去。

    彥國公並未理會他的胡言亂語，他嫌火勢不夠兇猛，又尋了一盞油潑在了國主身上。

    “你也怕死啊？那你下令殺人之時，怎不想想別人也懼怕死亡呢？”

    “你的皇妹不怕死嗎？你培養的那些死士不怕死嗎？我的彥家那麼多條人命不怕死嗎？”

    “他們皆是大夏之人，你憑什麼讓他們喪命啊——”

    彥國公又一把火扔到了他的身上。

    東臨國主整個人都被火焰包裹，在地上痛苦地哀嚎打滾：“你一個叛國賊，憑什麼跟朕提及大夏——啊！救朕救朕——”

    彥國公只是含淚而笑。

    此刻，報仇的暢快之感方纔達到巔峯，他將剩餘的油也潑在了自己身上。

    忽然聽聞外面闖進一人，大聲呼喊着：“爹——”

    容兒，是容兒！

    彥國公回頭望去，面上的笑容凝滯了，滿是愧疚與不捨，“容兒！”

    “爹，你已然報仇，何必搭上自己啊，快放下火好不好啊——容兒不能沒有你啊！”

    彥秀容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魂飛魄散，她的爹爹啊，衣角已被火燒燬，渾身又被自己潑了油。

    稍有不慎，便會被烈火吞沒，再無完好之軀。

    她害怕得渾身戰慄，淚水如決堤般流淌。

    彥國公緩緩走向她，伸手爲她拭去淚水。

    而後，趁其不備點了她身上的穴道。

    彥秀容紅着眼睛不停地流淚，一臉驚恐地看着他。

    彥國公眼中亦是淚水盈眶，但他卻笑着說道：“容兒，爹爹這麼多年來早已心死，幸得有你在身旁才圓了爹爹子女繞膝的夢，但是爹爹終其一生都放不下亡妻，即便爹爹苟活於世，也如同行屍走肉毫無意義。”

    “我知曉你被敵人囚禁的那段日子裏，最渴望的便是自由，我兒——如今，束縛你的枷鎖已碎，牢籠已破，往後的日子裏，願清風爲你引路，星辰伴你入眠，願你像那不羈的雲朵，自由自在地飄蕩在天際，隨心而行，無拘無束。”

    “大夏和東臨一統，無論何處都是你的家，爹爹爲你留下了諸多財物，往後你如何生活皆隨你心意。”

    “但爹爹——今日必須得走了！”

    “淑兒怕黑，她等我許久了呢——”

    言罷。

    彥國公使盡全身力氣，一掌將她打出了御書房！

    “砰！”

    “不——”

    御書房的門被緊緊關閉，將裏面熊熊燃燒的大火徹底隔絕，那火勢在夜色中燃燒得極爲妖冶詭譎。

    關門的瞬間。

    裏頭傳出那位風骨凜然的老臣豪邁不羈的笑聲，他高呼着：

    “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窗面上映照出的人影，正是這位堅守風骨、大義凜然的忠義老臣，義無反顧地點燃自身，與東臨國主一同投身火海！

    彥秀容被侍衛接住後，在御書房門前哭得肝腸寸斷。

    衆多前來清掃的大夏士兵，聽聞彥國公這般赤誠忠烈的吟誦，皆被他字字堅決的爲國爲己的赴死決心所觸動，不禁淚溼眼眶，內心的震撼難以言喻。

    隨後，路過的每一個大夏人都會停下腳步，身姿挺拔地凝視着御書房裏被熊熊大火吞噬的忠勇之魂緩緩消逝。

    那火光彷彿點亮了整座皇宮。

    準備帶人離開的靜妃，傷心欲絕從未踏出殿門的國主夫人，還有賢妃以及無數的宮人，都不由自主地朝着火光的方向望去。

    最終，大夏的每一位首領和士兵，都在宮中不同的角落，停下手中的事務，朝着御書房那火光之處，致以深深的一禮！

    願——彥國公一路走好！

    只嘆這世間終究是——好人命舛，惡人長壽。

    御書房有一條暗道。

    在華屋琉瓦轟然坍塌之際，暗道裏，爬出一個慘不忍睹、形如鬼魅的男人。

    他的頭髮和皮膚皆被燒光，周身沒有一處完好。

    無人知曉他在掙扎中經歷了何等的痛苦，最終火勢燒斷了繩索，他才得以找到密道艱難爬出。

    “哈哈哈，彥國公，你這卑賤之軀，也妄圖與朕同歸於盡——哈哈哈，朕乃人間帝王，有上天庇佑，豈會如此輕易死去！”

    東臨國主從暗道口爬出時，聲音已被煙火灼傷，此刻他得意的笑聲沙啞刺耳，猶如從地獄爬出的醜惡厲鬼。

    疼——

    全身都疼——

    不過無妨，好在尚有性命留存，只要能找到一個東臨之人，他便能得救！

    他面容猙獰地大笑着爬起，眼中盡是濃烈的得意與自信。

    “朕是人間帝王，朕怎可能命喪於此，待朕東山再起，定要讓你們大夏所有人死無葬身之地——哈哈哈。”

    他瘋癲般跌跌撞撞地往前奔去。

    “咚！”

    卻在此時撞上了一人的身軀，將他整個人撞得搖晃不止，最終跌坐在地。

    夜色如墨，黑衣少年靜默地佇立着，宛如黑夜中最後的勝利者。

    少年深邃的眼眸仿若寒星，帶着一抹不達眼底的笑意凝視着東臨國主。

    他道：“你好啊——人間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