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絕殺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白露未晞yz字數:2413更新時間:24/07/05 06:36:47
    月光照到他的面容,仿若鍍上了一層朦膿的光,連傷處都顯得柔和了幾分。

    許梔不敢再直視張良。

    不過經過她這麼一折騰,她的雙手總算可以活動了,她準備好生跟韓王談談的時候。

    一串急步快走聲從大門刷地衝了進來。

    這次入殿的不是宮人,而是一個穿甲的衛兵。

    他帶來了一個令人震顫的消息——嬴騰還有十來裏,就要兵臨城下了!

    門外在這一刻變得嘈雜,宮門口亂哄哄的聲音再也壓制不住了。

    銅門被個穿着官袍的人給硬擠了開,接着,就像是山洪傾瀉般,更多制級不同的官員涌了進來。

    或勸解歸降,或主殺殉國。

    這絕對不是個適合她出現的場面,許梔見狀趕緊躲到了那面流照屏後。

    她蹲在貘尊架的旁邊,屏息聽着前殿的動靜。

    “大王,秦國此次出兵十萬,此前已已……連下十城,很快就要攻入國都!我城內軍士死傷慘重,算上新入軍的,不到……”

    這大臣咬緊牙齒,說後就重重伏在了地上,“不足八千。”

    他的臉上還帶着未幹的血跡。

    聽他言罷,大臣之中想說話的人太多了。

    韓安拖着青銅重劍,一腳踹翻了面前的臣子。

    “不可能!寡人已將南陽二十二個郡都給了秦國,怎麼可能出爾反爾,於此時竭力攻韓?”

    “大王,臣自宜陽一路至都中,臣絕無虛言。”

    韓安癲狂地笑了起來,將銅劍擱在了他的頸側,然後劃拉出一條口子。

    血液噴薄而出!

    啪地一聲濺上流照屏。

    許梔驚恐萬狀,死死捂緊了嘴。

    臣子的眼睛與許梔來了個對視,目圓震裂,就這樣瞪着,再也沒來得及閉上。

    韓安,是當真會殺人!

    許梔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她居然還想着人道主義,用墨家的話說那是博愛的胸懷。

    可以她的身份與走投無路的亡國之君韓安,是絕對沒有任何話可以談!

    她甚至極有可能被韓安虐殺。

    屏面後很黑,秋風也寒冷,可眼前的血卻是鮮紅溫熱。

    人到了被威脅性命的時刻,會想到的頭一個避風港,大程度上會是自己的親人。

    許梔在這時候想起了祖父,想起了嬴政。

    她想起嬴政對她說:無論發生了什麼,有寡人在。

    父王,秦國,這是她能活着離開韓國的唯一屏障。

    許梔不能坐以待斃,她環顧四周,乘着前殿熱鬧,準備找個不起眼的角落遁逃。

    誰知道她剛往後一挪,就撞到一個軟乎乎的物體,像是人的胳膊,她一哆嗦,以爲是張良逮住了她。

    “……”

    她深吸一口氣,想着張良既然能輔佐劉邦,那他應該不會厭惡變臉極快的這種性格。

    許梔馬上換上討好的面容,拜佛般地合十手,悄聲狗腿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咬你,可是我真的怕死……我保證絕不會拿張家威脅你了,以後你幹什麼我都不會招惹你,只要你別把我弄到韓安面前,怎麼樣都行。”

    她還沒唸叨完,柔軟光滑的手掌從後捂住了許梔下半張臉。

    女子虛弱地笑了笑,許梔慌亂地偷看了韓安,他被大臣給拖住了身,這才放心了不少。

    桃夭對她作了個噓的動作。

    “你連你父王、刺客那些都不怕,怎麼倒怕起張良來了?”

    聽到這個問題,許梔鬆了一大口氣。

    “因爲他,”……是我想除卻除不掉,只想拉他入局卻也出於局外的人。

    “因爲他很聰明,我不敢與他交惡。”

    “荷華喜歡聰明人?”

    許梔沉默片刻,認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尊敬他們。有無數人曾想用生命來讀懂這些智慧。”她笑着續道:“我也不例外。但可能只有張良這樣的人才能被稱爲謀聖吧。所以我敬他,怕他,但是更欣賞他。”

    “張良如今不過二十歲。”

    許梔忽然鬆快下來,她又想起從前輕鬆的時候,可以忽略當下正發生着的一切。“這是我以前讀書時的感受了。”

    她覆住桃夭冰涼的手背。“桃夭,墨子說的那個世界總有一天會實現的。”

    許梔不知道的是,張良本就在桃夭的身後,是桃夭拖住了他,隨後他聽到了這些話。

    這時,只聽得一個渾厚老成的老臣懇切激昂:

    “自晉以來,有得先祖之奮,立國一百二十七年,諸多不易,此間存亡危急之時,求大王爲韓予以定奪。”

    如果氛圍不是現在這樣緊張,許梔道真想問問,桃夭與韓安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爲什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局面?

    夜色濃郁,月浮於塵囂之上。

    韓國早已不是“勁韓”,可“天下之強弓勁弩皆從韓出”的話不是假話。

    一緋綠色武將飛快地把隨身配劍抽了出來,雪白的刃已入了些到自己的脖頸,他仰頭對着明月,高呼三聲:我韓不亡,暴秦必滅。

    封君們坐擁田地奴隸,士兵們手持整個國家最堅硬的劍戟、最迅速的弓箭與最鋒利的刀刃,卻不是指向敵軍,而是在最後關頭爭奪一個名。

    一國的命運僅由自己決定嗎?

    當時代的溝壑落在一個小國之上時,它只有任憑時局擺弄。當它激盪起的塵埃落到人的身上時,卻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桃夭所建立了十餘年的信念,似乎就在一瞬間淪落成了笑話。

    她站在高高的城樓上,衣袍飛揚。

    桃夭掛上諷絕的笑意,珠淚滾落。

    “九年前你救我,只是想要我作爲你手中的匕首。韓安,不單是我,還有你的王叔。你忘了嗎?那個手無寸鐵的韓非,是你的叔叔將你從失火殿宇中救了出來而你。他的學說你不加採用,倒是把他當成禮物,作爲諂媚於秦的工具。”

    “從始至終,你想着的只有自己的王位,你太自私了!”

    許梔隨着桃夭也站在了城牆之上,她攥着桃夭的裙邊,先是僵硬,然後開始顫抖。

    “如果韓國在這九年裏,謹慎經營,上下一心,斷然不會是今天這局面。”

    除了韓安、張良和她,沒有任何人知道前一秒發生了什麼。

    城樓之下,是火煙萬把,金紅的光連成一片,將整個新鄭照得透亮。

    夜鴉與飛鷹在空中盤旋、追逐。

    “是荷華!”李賢見到女孩迎風而立。

    在一刻鍾以前。

    “韓國爲何亡?”張良問。

    許梔把韓非所書背誦於張良:“一言正而天下定,一言倚而天下靡。”

    張良很快地理解了話中深意,他絕望而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他自語道:“你說,不,是韓非說,韓國之亡,亡於術治。優者因術而愈優,劣者因術而愈劣。大王不及昭侯之明,以權術治亂國,便兵弱而地削,國制於鄰敵。”

    今夜的月色清冷透亮,無疑於攻心之說,是爲絕殺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