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秒速五釐米

    不知道是故意弄上去的，還是不小心沾上的。

    總之，桜井汐衣服上的水漬應該是在一種平躺的狀態下，被從上而落的水滴給打溼的。

    難不成是她昨天晚上躺在牀上睡覺的時候，頭頂的天花板漏水了？

    不，這怎麼想都不太可能。

    清水見實在想不明白，於是便直接開口問。

    “學姐，你那怎麼溼了？”

    一開始，桜井汐聽得莫名其妙，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如果是放在平時，桜井汐現在肯定會像個大姐姐一樣，利用這句話的歧義，遊刃有餘地開清水見玩笑。

    然而今天，抱着清水見手臂的她在聽到這麼一問後，馬上鬆開雙手，臉頰更是倏然紅了起來。

    清水見只是朝她看了一眼，桜井汐便馬上將頭轉了過去，像是在刻意躲避視線一樣。

    “……”

    她這到底是怎麼了？

    難不成是昨天被那場雨淋溼，發燒了？

    “話說三浦，我聽說你們兩校合辦文化祭，現在正在徵求有意向來演出的樂隊。”

    “包在我身上吧，我以前可是在輕音社待過的喔。”

    “其實我原本是抱着想試一試的心態來劇組試個鏡，沒準到時候也能像汐姐一樣出現在熒幕上。”

    桜井遙以嚴峻的口吻質問三浦昴。

    三浦昴馬上接話道：“是啊，下週三就要開展文化祭了，但目前看來，人少還是有些不夠。”

    原來踩到水坑了嗎？

    “可惜劇組要招募的男主角好像並沒有視力上的問題，所以不接受像我這樣近視人士。”

    果然是自己的思想太過齷齪了。

    那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咦，可以嗎？那樣的話，就真是幫大忙了。”

    “汐姐，需要我幫你去買身新衣服嗎？附近正好有個大商場。”

    “姐姐，你身上怎麼會有……”

    這時，桜井遙動了動鼻子，好像是在桜井汐身上嗅了什麼熟悉的味道……

    清水見還以爲她是在旁觀別人與史萊姆戰鬥時，不小心被濺到了。

    “說起來，我好像聽說過，汐姐還上高三的時候，曾經也當上過文化祭的執行委員，而且還組了一個樂團在文化祭上表演，就連學校的老師們都說那場表演非常精彩。”

    三浦昴聳了下肩膀，嘴角露出些許無奈的笑容，解釋道：

    三浦昴以中指託了下眼鏡，看向面前的桜井姐妹，因爲距離過近，清水見不太好分辨他的目光聚焦在誰的身上。

    清水見嘆了口氣，這個人果然還是老樣子，想到什麼就做什麼……

    作爲姐姐的桜井汐向來給人強烈的開朗形象，而桜井遙則對外的態度總是偏於冷淡，兩個人可以說是兩個極端，不過一旦像這樣害羞起來，這兩姐妹倒也變得很像。

    三浦昴似乎原本是想以“遙”來相稱，但在桜井遙格外冷淡的視線下，被迫改口以姓氏稱呼。

    畢竟路邊水坑裏的水大多都比較渾濁黏稠，被濺到後即便幹了，難免也會留下一點痕跡。

    聽起來是個悲傷的故事。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又來這幹什麼？”

    三浦昴簡單地擡起手向桜井汐提議道。

    “不用了，反正下午完成劇組的工作後就回東京了，到時候我自己洗洗就好了。”

    但三浦昴略呈淡金色的棕色頭髮下的眸子，依舊露出愉快笑意。

    清水見很清楚那種眼神——那不是在評判別人的外貌長相或身材，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單純地在估量一個人的價值和能力的魔眼。

    “那要不，就讓姐姐我來幫幫你們吧。”

    不過這種情況只維持了幾分鐘，先前紅着臉的桜井汐重新調整好態度，變得和往日一樣，用異常開朗的聲音引導話題：

    桜井汐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可惜沒能造成什麼大的動靜。

    三浦昴同樣也是驚訝於這副模樣的桜井汐，他沒想到居然會在短短幾分鐘之內，接連看見桜井姐妹露出少見的神態，透明鏡片下的那對眼睛，不禁對清水見投來異樣的視線。

    現場的氣氛再度變得和先前一樣僵了起來。

    桜井汐突然這般提議道。

    身爲桜井家的千金，同時又是大人氣的明星，居然還會親自洗衣服，清水見還以爲桜井汐會像那些大牌一樣，衣服弄髒了就隨手丟棄，轉而買件新的代替品就是了。

    桜井汐馬上打斷道：“沒，沒什麼。我只是今天早上出去的時候，在路邊不小心踩了一腳水坑，濺到了衣服上。”

    桜井汐快速後退兩步，和桜井遙那靈敏的鼻子稍稍保持距離。

    然後三浦昴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繼續道：

    “別總是這樣瞪我嘛……桜，桜井。”

    “雖然也可以戴隱形眼鏡，不過我覺得那東西戴着不太舒服，而且……我覺得果然還是眼鏡會更適合我。”

    另一邊的桜井遙似乎也沒有料到桜井汐意外的反應，她不發一語地看過來，結果桜井汐同樣也是躲開桜井遙的視線。

    三浦昴說完這話後，清水見注意到桜井遙緊咬牙，視線垂落地面，現場因此陷入短暫的沉默。

    這時，桜井汐不好意思的笑聲再度打破沉默。

    “啊哈哈！也不能那樣說啦，我只是和朋友們玩玩而已。如果可以的話，今年我打算認真一點，而且把畢業的樂隊校友找回來，感覺還滿有趣的，就是不知道學校肯不肯讓我來參加……”

    桜井汐大概是覺得玩笑開得差不多了，改爲看向桜井遙。

    “那麼，遙，我可以參加吧？”

    “你想參加就自己去參加啊……我又沒有決定權。”

    桜井汐像是還覺得不夠似的，走過來抱住桜井遙的肩膀繼續央求。

    “爲了我可愛的妹妹遙，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事情，我都願意爲伱做喔！”

    “不要開玩笑……如果姐姐真的什麼都願意……當初就不會……”

    桜井遙揮開桜井汐的手，拉開一步距離瞪着她。

    桜井汐彷彿承受不住桜井遙的目光，緩緩低下頭，視線不自覺地垂落在地板上。

    “……騙子。”

    清水見彷彿聽見桜井遙輕聲呢喃了一句。

    隨後，緊咬嘴脣的桜井遙從桜井汐身上別開眼睛看向清水見，她微微張了張嘴，好像想說什麼，但停頓了一下後，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

    清水見看着桜井遙的眼睛，那雙波光粼粼的眼眸宛如夏日的光照，夏日裏射入水中，而又搖曳着閃閃散開的光照。

    結果，桜井遙也垂下視線，說不定還和桜井汐盯着同一塊“地板”。

    ……

    ……

    金光閃閃的海洋，在陽光的照映下閃閃發光。

    在這幅讓人百看不厭的光景下，劇組的工作人員正匆忙地準備着試鏡的工作。

    吃完午飯後，清水見便來到了昨日拍攝的車站。

    除了他以外，現場還有不少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性，粗略一看都有三，四十人，而且個個都能稱得上是帥哥。

    看上去，來試鏡的人比想象中要多。

    雨宮伊織和桜井遙因爲還有文化祭的工作，就先乘坐電車回東京了。

    在來神奈川之前，清水見抽空看了桜井汐給的試鏡劇本。

    雖然只有一兩個簡單的試戲鏡頭，但劇本內容給的非常詳細，因此還是花了他不少時間。

    清水見將要試鏡的男主角名叫“夏川唯”，試鏡只有一分鐘左右的時間，大致劇情是“夏川唯”和桜井汐所飾演的女主角“水野祈”初識沒多久，在放學的歸家路上偶遇的情景。

    清水見最後確認了一遍劇本，在導演的指導下，所有準備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展開着。

    擡起頭，瞥見不遠處停着一輛白色保姆車。

    桜井汐的經紀人立花小姐將保姆車的車門打開，接着桜井汐所飾演的“水野祈”從車內現身。

    她身上的服裝換成了很常見的學校制服，深藍色的西裝制服和短裙，大概是電影設定中某所學校的制服吧。

    之所以是冬季服裝，應該是因爲電影拍攝完成後會在秋季之後播放。

    清水見思考這種事情時，桜井汐已經迎面走了過來。

    “學弟，覺得怎麼樣?”

    桜井汐當着清水見的面轉了一圈，藍色短裙隨之輕飄飄地揚起，她隨即雙手下拉，捂住裙襬。

    很可惜，因爲動作太快，所以沒看見是什麼顏色。

    狙擊失敗。

    “學姐剛纔是在誘惑我嗎？”

    “怎，怎麼會……我那只是爲了測試你對遙的忠誠度……對，沒錯，我就是想測試測試你，看起來學弟的定力很不錯嘛。”

    說着，桜井汐故作鎮定地拍了拍清水見的肩膀。

    但她看上去好像還有什麼話要說。

    “還有什麼事嗎?”

    “那個……學弟，你昨晚……”

    “昨晚？”

    “不，沒什麼，我的意思是聽說學弟也加入了文化祭的執行委員，有在好好工作嗎？”

    “……嗯。”

    清水見隨口迴應道。

    “不過有點意外呢，我以爲你不可能參加這種工作。”

    “是啊，我自己也這麼認爲。”

    如果不是被星之宮美月強迫的話，確實不可能參加。

    “哦哦……原來是星之宮老師搞的鬼，很符合她的個性嘛。”

    同樣當過星之宮美月學生的桜井汐理解似地點頭。

    不過跟清水見比起來，另一個人應該更讓她感到意外。

    “真要說意外的話，遙不是更讓人意外嗎？”

    雖然桜井遙聲稱是被班裏猜拳選中的，但除了星之宮美月，真的有哪個班主任會這麼隨便嗎？

    “是嗎？我一開始便知道她會參加喔。”

    清水見不懂這句話的意思，露出疑惑的表情。

    桜井汐凝視着他的臉，補充說明。

    “你想想看，我這個姐姐以前擔任過文化祭的執行委員，還在學校舉辦了一場音樂會，光是這些理由，就已經夠充分說明她會參加。”

    慢慢的，清水見好像已經多少可以體會，桜井汐對於桜井遙來說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這對姐妹的關係，比清水見所想像的還要複雜。

    不論是兄弟還是姐妹，難免會受人比較，被評定孰優孰劣的情況也肯定是無可避免的。

    清水見雖然有清水憐奈這個妹妹，不過哥哥跟妹妹畢竟在性別上不同，而且他們是在最近才相認的，所以沒有什麼被比較的感覺。

    但如果是桜井姐妹，她們兩人像雙胞胎一樣相似。

    而且姐姐優秀的程度異於常人。

    雖然妹妹優秀的程度不在姐姐之下，然而，仍無法超越姐姐。

    在酒店大廳時，她們兩個所談論的“當初”，或許就是致使她們相處不好的原因。

    而桜井遙似乎一直想要挑戰姐姐的幻影，她像是有辦法戰勝，但始終戰勝不了。

    就像運動會時，爲了和桜井汐一樣拿下三連冠，桜井遙堅持參賽和前兩年一樣跑了第一，卻發生了那種意外。

    逃避桜井汐立下的成就不去面對，明明可以輕鬆許多。

    其實有時候逃避並不可恥，如果是清水見的話，便會乾脆地選擇那樣做，處處與人比較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

    但是桜井遙的自尊心，又或是自尊心之外，對某人的強烈情感不容許她那麼做。

    思考到這裏，理解這些事情之後，清水見開始覺得桜井汐來參加文化祭是不是打算以其他的方式，爲自己的妹妹做些什麼。

    “學姐，請問……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清水見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疑問。

    然而桜井汐這個人，憑藉着自己優秀的演技，往往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我要怎麼說，學弟才會相信？”

    “……”

    桜井汐平日裏跳脫的形象早已深植清水見的腦海，她總是開着各種玩笑和演技來掩飾自己的情感。

    或許，不管她說出多麼深遠的理由，又或是多麼遠大的理想，清水見都無法認真看待。

    此刻的桜井汐，想必很清楚清水見保持沉默的意思。

    “學弟，你還真是個不負責任的人啊。”

    像是苦笑着的桜井汐，說出口的這句話中所連帶的情感非常真實，沒有任何矯揉造作。

    “什麼意思？”

    清水見多少有些在意，默默看向她，要求她說明清楚。

    “明明親口對別人說了那樣的話……”

    但桜井汐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說到一半就不再多說什麼。

    她閉上嘴巴後，周遭的聲音立刻大起來，清水見因此得以聽見導演催促劇組準備開始拍攝的說話聲。

    數分鍾後，導演一聲令下，開始試拍。

    春日的天空下，櫻花如雪，紛紛揚揚地飄落，火車“鐺鐺鐺”的重音從不遠處急促地傳來，紅燈閃爍個不停，“夏川唯”隨波逐流地走到另一頭，身後的那道閘杆猛然下壓。

    “夏川同學！”

    列車駛過，凜冽的風不停吹拂少年的劉海。

    但閘杆對面，“水野祈”的聲音沒能傳達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