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SUM不二字數:3146更新時間:24/07/05 04:58:06
    這一晚,柳時衣喝得醉醺醺的,煙嫋也腳下虛浮,但還是擺出一副丈母孃派頭,指使唯一看上去清醒的蕭時送柳時衣回房。

    蕭時半抱着柳時衣剛走了沒多久,煙嫋的房門就響了起來。原本還躺在牀上兩頰泛紅、閉目養神的女人霎時睜開眼,雙眸清醒無比。她起身開了門,便進來了幾個熟面孔。

    打頭陣的是面色沉重的花嬸,之後還跟着朱老九、張木匠、小九,最後輕手輕腳和上門的是說書人老錢。

    幾人圍坐在圓桌前,花嬸先開了口:“來什麼人了?”

    煙嫋有些疲憊:“是個練家子,應該也是入了三清境的,但我沒試過他,不知道到底是到了哪一層。缺了個左手,你們有印象嗎?”

    老錢捋了下鬍鬚,眯着眼回想了片刻,搖了搖頭:“江湖上入了三清境的,皆是各大門派護法之上的人物,個個有名有姓,沒有一個是斷了手的。”

    小九看了看衆人,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天真無邪的戾氣:“我們,人多。”

    煙嫋搖頭:“明日便是十一大婚了,我不想節外生枝,多盯着他一些便是,一切都等明日過了再說。”

    朱老九粗聲瓦器:“你不是說成親只是用來應付官家,怎麼今日還到處發起喜帖了?小十一等的明明不是他。”

    花嬸立刻皺起眉頭:“等的是誰不重要,等來了誰便是誰,這是老天爺給小十一定下的緣分,你少來攪和。”

    “你有本事自己去問問小十一,看她到底怎麼想的,認不認你這老天爺定下的緣分。”

    “她向來打碎了牙往自己肚裏咽,現在好不容易有這麼個機會,難道還要繼續看着她爲了咱們這羣老的弱的折磨自己不成?!”

    “你少拿自己的想法去套小十一,婦人之仁!”

    “小十一也是個姑娘!我看你才是該少連累孩子!”

    “行了!”煙嫋厲聲打斷,花嬸和朱老九誰也不服氣誰,雖然嘴上不說話了,卻還是瞪着彼此。

    煙嫋嘆氣:“若是過了明日,那人還不來,便聽天由命吧。”

    朱老九又要說什麼,張木匠卻搶在他之前,弱弱地開了口:“我有個問題,萬一那小白臉,就是小十一要等的人呢?”

    剩下幾人一起瞪他,小九先開了口:“他、他若是那人……”

    張木匠聽到有人附和,也多了些底氣:“對啊,雖說煙嫋試過他毫無內力,但小十一不也沒內力嗎?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啊。”

    “……我就是皇、皇上。”小九把話說完,一臉嫌棄地看向張木匠。

    “便是沒有內力,也不可能像他身子骨那麼弱,一天天的,吐出去的血比吃進去的飯都多。”煙嫋擺擺手,“你就別瞎操心這個了,明日十一大婚,你們幾個都收拾精神了,甭管真成親假成親,都不能讓她掉面兒。”

    等送走了衆人,煙嫋揉了揉鬢角,許是近來天涼北風衝,她總是頭痛。但她還是拿起了一塊鴛鴦布,在油燈之下有些笨拙地繡起要給柳時衣的香包,她親手從盒子裏挑着各式香料,一點點縫進那一小方香囊之中。

    那邊廂,蕭時好不容易將柳時衣送到了牀上,短短一段路,柳時衣從要去後廚拿煙嫋珍藏的好酒繼續喝,到拉着蕭時要爬屋頂看月亮,到最後終於進了門,一把摟住蕭時的脖子,拍了拍他的臉,笑呵呵地看着他:“金絲雀,小石頭,你長得可真好看。”

    蕭時面色一變,硬將柳時衣從自己身上撕了下來:“趕緊睡。”

    “嘿嘿,煙嫋肯定覺得我出息了,都能找到這麼漂亮的郎君了。”

    蕭時漲紅了臉,頭一回被人這麼“輕薄”,一時間也只會低着頭把柳時衣往牀上帶。

    柳時衣迷迷糊糊躺到牀上,眼都睜不開了,嘴裏還在嘟囔:“石頭,你放心,進了我家門,就是我家人,我和小娘一定好好待你。咱們是一家人……”

    柳時衣又哼唧了一會兒,終於入了夢鄉。窗外月色如水,蕭時盯着她,家人嗎?蕭辰是他的家人,魄風是他的家人,藥王谷活下來的同門是他的家人,這些家人都需要他來保護,所以他不允許有分毫差池。但這個小村落的赤腳大夫,毫無內力,手裏拿着天下第一的寶刀卻只想着賣了換錢,不諳世事,單純地有些蠢,卻跟他說,我們是一家人,我來保護你。她僅有的家人也跟他說,有我護着你。就連村頭的說書先生,都跟他說,你也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吧,去那裏住吧。

    然後手一指,便將他指向了這個手無寸鐵的小大夫,指向了這個明知道和他是假成親,但還是要保護他的人。

    蕭時胸口泛起了針扎一般密密麻麻的疼痛,但這並非是身體上的疼痛,而是突然被點醒“你也是血肉之軀”後,幡然醒悟的那種疼痛。他盯着柳時衣出神,直到窗外傳來了兩聲鳥鳴,他才回過神來。

    那是魄風報訊的聲音。他站起身,看了一眼柳時衣,替她將被角掖好,轉身朝外走去。

    魄風在後院等他,見他出來,立刻俯身到他耳邊,低聲說到:“找到了,就在這裏。”

    蕭時面色一變,魄風卻指了指某間漆黑的客房窗戶,點了點頭。

    百花樓最偏的一間狹窄客房內,氣氛壓抑而緊張。昏暗的燈光下,一個老者靜靜地靠坐在牀邊,他的面容蒼白無色,雙眼緊閉,似乎正在凝神運功。這老者,正是先前從衆人眼皮子底下逃脫的鐵骨掌。

    半晌過去,鐵骨掌的手腕處突然冒出一陣輕煙,原本斷裂的掌部皮肉在緩緩蠕動,開始了奇蹟般的癒合。然而,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細微的響動。鐵骨掌的耳朵微微一動,心中頓時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立刻起身,快步走向窗邊,想要尋找逃脫的機會。

    然而,就在他剛剛站定的瞬間,樹影一晃,幾道身影便如鬼魅般從窗外飄落在他的面前。鐵骨掌心中一驚,立刻揮掌迎敵。但由於斷掌帶來的傷勢過重,他的掌風此刻顯得綿軟無力,反而激得他自己氣血翻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幾乎在同一時刻,背後風聲驟起。鐵骨掌還未來得及轉身,便感到一股凌厲的氣勁襲來。他下意識地揮袖抵擋,但寬大的衣袖卻被一道銀色弓弩瞬間割斷,露出了裏面那觸目驚心的斷掌。

    鐵骨掌心神俱震,他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絕境。而藥莊的釘子們也趁此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牢牢綁住。

    鐵骨掌被禁錮在原地,動彈不得。他擡頭看向走到自己面前的蕭時,眼中閃爍着陰狠的光芒。一旁的魄風收起手中的機括,咬牙切齒地看着鐵骨掌,彷彿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

    “膽子還挺大,藏在這個地方,差點把我們都騙過去。”魄風冷笑道。

    鐵骨掌一言不發,只是用陰狠的目光盯着蕭時。蕭時也不廢話,他面色陰沉地拔出一柄冰冷長劍,毫不猶豫地劈向了鐵骨掌的斷掌處。隨着一道刺目的血光閃過,那即將癒合完全的皮肉再次被削去,露出了白骨森森的掌骨。

    鐵骨掌發出一聲淒厲的痛號,隨後便暈了過去。蕭時看着倒在地上的鐵骨掌,面色更加陰沉。他轉頭看向魄風,沉聲道:“盯好他,我要知道,麒麟閣和凌霄盟到底有無勾結。”

    說完,蕭時將手中的長劍扔到魄風懷中,然後甩袖離去。魄風接過長劍,目光冷森地看着鐵骨掌,清秀的臉上竟是露出了一絲戾氣十足的冷笑。

    “你欠許叔的,我會讓你慢慢地,一點點,加倍還回來。”

    夜色如墨,皎皎明月高懸於夜空,冬日夜長,而這個夜晚更是漫長。

    流水村處於兩國交界處,周邊時常有流民往來。偏離官道的樹林深處,打眼一看,到處都藏着避難的流民。

    他們分成各個小團體,沉默又警覺,互不打擾,卻也像豺狼一樣時刻盯着身邊人的動靜,隨時準備蠶食他人。

    落月泉邊,前幾日蕭時全隊遇襲的地方,幾個黑衣人緩步從夜色走到了月光下,遠遠看向幾點燈火閃爍的流水村。

    一個黑衣人蹲下,摸了一把地上的凍土,嘗了一下,看向領頭人:“沒錯,血腥味很濃,前幾日定是死了不少人。”

    領頭人點頭,遠眺流水村:“上面說了,要搶在妄情山莊之前把刀拿到,而且必須要讓他倆離開。”

    衆人點頭,黑夜之中,如鬼魅般朝流水村前進。

    而流水村之中,蕭時獨自走在百花樓院中,他的步伐緩緩,鐵骨掌、月見刀、柳時衣……這一切都像一團驅散不去的迷霧,擋在他面前,又像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讓他無法釋懷。

    突然,一聲脆響打破了夜的寧靜。蕭時擡頭看去,只見一個瓦片從屋頂摔落下來,摔成了幾瓣。他皺眉,擡頭看向屋頂,心中疑惑不已。

    就在這時,屋頂上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響動。蕭時心中一動,悄無聲息地上了屋頂。只見柳時衣正趴在屋頂上,心疼地摸着屋頂空了的一角,嘴裏嘟囔着:“完了,又得讓煙嫋說了。”

    柳時衣心疼完瓦片,餘光卻瞥到了站在瓦片後的蕭時,頓時面露喜色,扒着屋檐,衝蕭時揮手:“金絲雀,上來上來。”

    蕭時看着她搖搖晃晃的樣子,心頭一緊:“當心!坐好,別腳滑了,我上去。”

    柳時衣嘿嘿一樂,蕭時看看四周,想起自己現在身無內力,無奈嘆氣,很是憋屈地擡頭問柳時衣:“怎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