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沒有人哄我,我連哭都不敢大聲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紅燒肉字數:4034更新時間:24/07/05 04:49:51
    我以爲我幻聽了,重複着問着玄之:“你說兇手跑進三皇子府裏不見了?”

    玄之嘴角的譏笑沒有斂,拉的更大了:“對,我追兇手,幾番三次不是追到三皇子府不見了,就是追到三皇子府附近不見了。”

    “兇手對三皇子府附近乃至三皇子府,比我熟的還像在自己家一樣。”

    玄之是一個夜貓子,喜歡翻牆來找我,他對三皇子府上熟的比我還熟。

    現在他卻說兇手比他還熟,這簡直是不可思議,讓人難以想象。

    我張口道:“三皇子府沒有地牢,沒有暗間,府裏的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的人,都是我爹給我挑選的。”

    “有厲害手腳的護院,但遠遠沒有你口中所說的那麼厲害,他們輕功幾乎沒有,對尋常百姓可以一抵十,對付你這樣的高手,就像螞蟻撼大象,根本就撼不動!”

    玄之聽了我的話,發出質疑:“你確定你府上所有人都是你爹挑的,就沒有什麼意外?”

    我點頭:“我確定,三皇子府上所有人包括沈青臨都是我爹精心挑選的。”

    “每一個人的賣身契,幫工文書都在我手上,最主要的是,我知道府上每一個人的軟肋。”

    玄之聞言眼睛一眯:“不對,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是我們沒有察覺的,你再好好想一想!”

    讓我好好想一想,我該如何去想?

    我沒有去想,直言道:“按照你的意思所說,殺害我爹的兇手就在三皇子府,這個人極有可能是我認識,我熟悉,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的人。”

    “可是天天在我面前晃悠的人就那麼幾個,會是誰,武功高的讓你打不過,輕功高的讓你追不上?”

    玄之面對我懷疑自己身邊的人,他肯定中帶着一絲不確定:“八九不離十。”

    我瞬間殺意騰騰:“若是如此,我會把他找出來,讓他生不如死,碎屍萬段……”

    玄之擡手制止了我痛恨已絕的宣誓:“忘了告訴你,我口中所說只是其中的一兩個兇手,姜府五十七個人,不是一個人殺的,是一羣人先下毒,後剁手腳,血流的差不多,砍掉頭顱。”

    “這種殘忍的虐殺手法,像是復仇,復不共戴天之仇,必須讓你爹臨死之前飽受折磨,才能解他心頭之恨!”

    “我過來找你爹死,你爹已經死了,身體已經僵硬,血液已經流乾,死了不止一天,那些兇手,故意在滿京城裏亂竄,擾亂我師弟的追蹤。”

    “也就是說,從大理寺丟了兩個銀川的土匪開始,這場殺你爹的陰謀就運轉起來了。”

    我移開了看他的視線,落在黑色巨大的棺材上,把手中的黃色紙錢丟進火盆裏:“玄之,你會掐指會算。”

    玄之一怔:“不,人算不如天算,我算不出殺害你爹的兇手是誰。”

    “你爹的命格多舛,能活到今天已經是逆天,死於非命彷彿就是他本該要承受……”

    “他爲什麼要承受,他命格爲什麼會多舛?”我打斷玄之的話:“還不是因爲你曾經的家,你曾經的家人。”

    玄之呵笑一聲:“在這本就不公平的世道裏,沒有絕對的權利,無論是長相,還是才華都是過錯。”

    “你說我曾經的家,我曾經的家人,福主,我跟那金碧輝煌的牢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要把我和他們混爲一談。”

    我爹跟我說過他是前太子的孩子,只不過他不認,他只認自己是靈源觀大弟子。

    我伸手擦掉不自覺滾落下來的淚水:“不是世道不公,不是貌美和才華都是錯,真的高高在上擁有權利者讓我爹命運多舛,讓我們一家三口骨肉分離。”

    “你說兇手就在三皇子府上,可以,待我爹的後事處理掉,我可以殺了三皇子府上所有人,包括沈青臨!”

    “你瘋了?”玄之立馬站直身體斥責我:“三皇子府上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大幾十號人你全殺,造成殺戮的業障,你不想你兒子好了?”

    我一邊流着淚水,一邊笑出口:“你們學道的宗旨不就是修心,修得我自在,我能飛昇跳出紅塵外。”

    “誰對你們不滿,得罪你們,你們心裏不服,要幹回來,免得道心不穩。”

    “我與你們一樣,什麼殺戮的業障,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寧殺錯一千,也不會放過一個。”

    玄之慢慢的彎下腰,蹲在我的斜對面,目光與我平齊:“福主,還不到那個時候,給我點時間,給我師弟點時間,我們給你查。”

    “我向你保證,我一定儘可能的找到兇手來告慰你爹在天之靈,你自己沒有你爹的庇護,要努力的保全自己,只有活着你才能有福。”

    他規勸我,我從來不認爲他接近我的目的只是爲了那幾千兩上萬兩銀子。

    我揣摩不透他到底意欲何爲,從認識他到現在他沒有害過我,全都在幫助我。

    我爹跟我說,天下沒有任何人無緣無故的對一個人好,所謂對一個人好,都是有所圖的。

    “不要懷疑我。”玄之平靜的目光彷彿能看到我的心裏,知道我在想什麼一樣,低着聲音對我說:“福主,不要懷疑我,我比任何人都想讓你活着。”

    我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任何一絲情慾,更看不見他喜歡我的影子。

    我像是他眼中芸芸衆生的一個,又像是他眼中芸芸衆生中最特別的那一個。

    我彷彿特別又不特別,普通又不普通,他對我彷彿能放下又放不下。

    我看不透他,我只能問:“爲什麼?”

    玄之掏出一方帕子塞到我的手裏:“沒有爲什麼,擦擦眼淚,你爹不希望你哭。”

    我垂下眼眸落在了帕子上,一方素帕子,麻布的,像是他手上的東西,那不像是他隨身攜帶的東西,他卻能隨手拿出來。

    我握起帕子擦了擦眼淚,他已經重新站起來,退到棺材處,依靠在棺材上,目光望着堂外,像是在守靈,又像是在守我。

    擦完眼淚的帕子,被我丟進了火盆裏,黃色的紙錢元寶,被我源源不斷的丟進去。

    直至下半夜我以爲玄之會離開,沒想到他到我身後直接打暈我,把我抱離靈堂,送回我自己住的院子。

    待我再醒來的時候,沈知安的妻子容錦坐在我的牀邊垂淚:“你說你這丫頭,剛生完孩子半個月,還沒有坐滿月子,逞能守靈都是暈過去了。”

    “太醫過來瞧了,說你身體虧損太大,若不好好的滋補養着,想要再生孩子,比那登天還難。”

    “你爹屍骨未寒,你又是這樣,你讓我這個做舅母的該如何是好?”

    我在她的話語之中,聽出來這一切都是玄之替我找的說辭,替我找的藉口。

    但沒想到的是他能讓人請太醫過來,讓太醫整治我的身體,再去回宮告訴皇上,我這一輩子很大程度上只能有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是我的命,掌握這個孩子就等於掌握住我,就像曾經掌握住我,就掌握住我爹一樣。

    我撐坐起,不露聲色的開口,嗓子盡是嘶啞:“讓大舅母操心了,我失去了我爹,我……”

    容錦讓人端來水,安慰我:“好了好了,咱不提這事兒了,來來來,喝點水,你好生休息,你爹的後事,我和你大舅舅操持。”

    “回頭下葬的時候,有你抱着牌位,斷然不會讓旁人說說你不孝的閒話。”

    我喝了一口溫熱的水,潤了嗓子,眼淚滾落,雙眼發紅,拿着杯子的手都在抖:“我知道,我知道,一切就聽大舅母的。”

    容錦拍了拍我腿上蓋的薄被:“你休息着,我讓雲娘抱孩子進來,你看着孩子吃些東西。”

    我哽咽的點頭,瞧着她三步一回頭,兩步一回身,眼中滿是擔憂的出了我的房間。

    沒過多久,雲娘抱着孩子進來,禾苗拎着吃食進來,吃食放在我的手上,禾苗出去站門去了。

    看着手中的白粥小菜,吃不下也得吃,食不下咽使勁的咽也得咽,我不能倒下,我得活着,必須得活着。

    雲娘直到我把一碗粥吃完之後,才開口道:“小姐,你莫要想太多,現在當務之急,先把老爺下葬,處理完他的後事之後,你養好身體,咱們再從長計議。”

    玄之向她們撒謊我是暈過去,把她們都嚇着了,讓她們一個兩個擔心我會死。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好,就按照你說的做。”

    雲娘眼中閃過一抹欣喜:“好好好,我再給您盛一碗,您多吃一些……”

    我拒絕了她:“你抱孩子,我自己可以下來,我去把那食盒裏的東西都吃完。”

    雲娘紅了眼眶:“小姐說話算話。”

    我點頭,下了牀,坐在了飯桌前,除了清粥小菜,還有小糖包,雞湯。

    我難以下嚥,我吞不了,我伸長脖子,使勁的吞,我的身體比太醫口中所說的還差。

    在生完孩子的前半個月,我每日提心吊膽,吃不好睡不好,聽到我爹死了,更是如重創。

    吃完食盒裏所有的東西,我壓着噁心想吐,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披麻戴孝就出去了。

    我爹是右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做官二十年來,清正廉明,不和朝中人來往。

    他慘死在家,讓他的美名又多了幾分,皇上下令,全朝文武百官,都要過來送我爹一程。

    下了朝的文武百官們,要麼三五成羣,要麼一兩個結伴,過來給我爹上炷香,燒一疊紙錢。

    我爹在家停屍三天,無老家可回,就站在京城三十裏外的邊郊,我把我娘的燒成灰的屍骨刨了出來,撒在我爹的棺材裏。

    他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但他們可以躺在一處棺材裏,他們彼此是可以相擁的。

    棺材入坑,黃土落下,一鍬一鏟,不大一會,棺材就被覆蓋住,看不見了。

    我的眼淚往下落,我連哭都不敢哭出聲音,別人哭有人哄,有人捧,我哭只有我自己。

    就像我從小到大,無論我怎麼喧囂,怎麼鬧,怎麼哭,都沒有人哄我,抱我。

    我沒有娘,也沒有爹了,我突然間理解我爹,爲什麼我娘死了,支撐他活下去的只有報仇一個念頭。

    我現在如同我爹一樣,我活着的目的只是爲了給他們報仇,支撐我活下去的目的也是這個。

    我的孩子,會如我一樣,成爲刀子,成爲棋子,成爲我若報不了仇的延續,能永記我仇恨的人。

    我爹埋在地上變成了土堆,白色的紙幡隨風飄揚,無數紙錢,吹在土堆上。

    送我爹過來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望着他的墓碑,他一個人的墓碑,我娘都無法出現在他的墓碑上!

    禾苗拿來酒水,軟墊。

    我坐在了軟墊上,把酒水往墓碑前倒了下去:“爹,你和娘開開心心的在下面過,不用擔心女兒,女兒會把殺害你們的人,全部送過去。”

    “你們只需要在那邊接着,在那邊看着,女兒一定會走到的最高處。”

    風吹起了白幡子發出烈烈作響聲,像是我爹我娘迴應了我一樣。

    我當他們迴應我,繼續倒酒,繼續絮絮叨,直到一壺酒結束之後,我把酒壺放在墓碑前,剛要準備站起身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

    我順着手望去,看見一身玄袍,戴着玉冠,長髮披肩,猶如謫仙,眼神深邃如淵的鳳九負。

    我望了他片刻,他沒有把手收回去在等着我。

    我緩緩的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手指慢慢圈攏,握住我的手,把我帶了起來。

    我站起身來之後,欲出手,他卻握緊了我的手,沒有讓我抽出,直接帶着我上了馬車。

    雲娘帶着孩子和奶孃坐着另外一輛馬車,跟在我的馬車後面,給我趕馬車的是禾苗,

    鳳九負還是沒有鬆開我的手,緊緊的握住,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不放開我的手一樣。

    我抽了兩次沒有抽開:“鳳九負,你這是做什麼?”

    鳳九負伸手一攔我,把我攬進懷裏:“姜回,你可以哭,我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