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類別:
都市言情
作者:
木大龍字數:2902更新時間:24/07/05 04:45:25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
“別夢寒!”
就在闖軍即將攻破內城,就在朱由檢一陣亂殺之時。
紫禁城仁壽宮內,一片肅殺氣氛中,竟響起一道悽美的歌聲。
大明懿安皇後張嫣,自彈自唱,將昔年和師父分別前的歌謠又唱了一遍。
離別!
今日便要離別。
尤其唱到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的時候。
張嫣嘴角露出笑意,彷彿追憶年幼時光。
追憶那一天,師父勇鬥山間餓虎,朗聲大笑的一幕。
琴息曲停,她雙手放在古琴上,仍不願從回憶中緩過神來。
“娘娘……”
旁邊卻響起一聲輕呼。
原來是宮令女官陸令萱在呼喚張嫣。
張嫣微微睜開了眼,回頭看來。
“令萱啊,呵呵!還喊什麼娘娘?到了這個時候,就不能喊我一聲寶珠嗎?”
陸令萱無語的站起身子。
“哎呀,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喊乳名,燥不燥的慌啊。”
“不行,就得喊我寶珠,不能喊我娘娘!”
張嫣卻像個小孩子一樣,嗔怪的瞪了對方一眼,陸令萱搖頭苦笑。
“行,寶珠!喊你寶珠總行了吧!喊你一輩子寶珠!”
張嫣才甜甜笑了。
陸令萱看的一呆。
十七年過去,歲月沒有在寶珠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對方雖已三十九歲,依舊俏麗,依舊絕美,恍若二十多年前,還是十幾歲的孩子一樣。
一樣青春浪漫,一樣無憂無慮,一樣嬉笑怒罵的呆在祥符縣城。
可……
耳邊的炮火聲和廝殺聲告訴陸令萱。
一切已物是人非。
最終的時刻就要到了。
“好了,好了!寶珠!這歌也唱完了吧,皇上和先生也都祭拜了吧。”
陸令萱站起了身,看了眼牆上掛着的天啓皇帝、明熹宗朱由校畫像,以及一個小小的師父李辛的牌位。
畫像和靈位前,都點燃香燭,正隨着寒風搖曳。
陸令萱轉頭又無奈道。
“你說你都快要見到他們,還整這麼多繁文縟節,幹什麼呀?”
因爲她又看到,張嫣拿起了眉筆和腮紅,竟要梳妝打扮。
張嫣懶得理她,依舊自顧自的梳理着有些凌亂的頭髮,又對着鏡子描畫腮紅,一絲不苟。
陸令萱嘆了口氣,頗爲幽怨道。
“寶珠啊寶珠,你說你死了之後,應該能被葬入皇陵吧?”
“不管李自成也好,還是建奴也罷,總要對先朝皇家亡人有個安排,不可能拋屍荒野?”
“我可就慘嘍!一個女官身份,和宮女有什麼區別,沒準被扔在那個犄角旮旯,被野貓野狗叼去身子。”
正在化妝打扮的張嫣一怔,轉頭嗔怒道。
“令萱,胡說什麼!”
“一會我留個遺言,讓後來人看到,將你和我一起葬入德陵,咱們到了下面,還做姐妹。”
陸令萱切了一聲。
“拉倒吧!後來人看到?誰啊。”
“朱由檢,他連自己的陵都沒修,自己都不知道去哪裏埋着,還能顧得了咱們?”
“闖賊?他們若是有心,可能會挖開德陵將你埋進去!”
“若是無心……沒準啊,咱們死了之後也不放過咱們!”
“啊?”
張嫣吃驚的轉過頭,手中的眉筆和腮紅也顧不得畫了,一臉擔憂。
“令萱,你……你沒有嚇唬我吧?”
一想到死了闖軍也不放過,她還不如引火燒身來的痛快。
噗嗤!
陸令萱見對方嚇的小臉煞白的樣子,咯咯咯笑了起來。
“當然是嚇唬你啊,寶珠!”
“放心,我都打聽好了。”
“闖軍裏有個先鋒官,叫沈煉,還有個少年將軍,叫封堪鈺,好像負責這一次的攻城,你猜猜他們是誰?”
“什麼?”
張嫣徹底震驚了。
沈煉是誰?
她太熟悉不過,對方曾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千戶,卻放棄了錦繡前程跟着師父。
隨着皇陵鎮覆滅後成爲反賊,早在十七年前隨着魏忠賢死在河間府阜城縣。
他竟然沒死,還成了攻城先鋒官?
至於封堪鈺……
那是師父唯一的血脈啊。
封巧兒的孩子,封家觀山太保傳人。
原來也沒有死,一起存活下來。
並且跟了闖軍李自成,一起打回京城報仇雪恨?
“令萱,你……你爲何知道這些訊息?爲何不早告知於我?”
陸令萱撇撇嘴:“都打成這個樣子,還能不知道攻城大將是誰?”
“寶珠啊,也就你整日吃齋念佛,才不清楚。外面誰人不知,咱大明覆滅和皇陵鎮脫不開干係!”
“好多宮裏的太監宮女們說啊,是皇陵鎮的冤魂們,回來報仇索命來了。”
張嫣愣了一樣愣,忽然笑了。
“該死的令萱,你就知道嚇唬我。”
“既然有沈煉他們,還怕什麼扔到荒郊野嶺,他們啊必然要將咱們妥善處置。”
說完,張嫣又對着銅鏡畫了起來。
陸令萱默默看着,心中嘆了口氣。
是啊!
寶珠,咱們應該都有個埋身之處。
可……
真當死亡來臨,我的心裏怎麼就這麼難受?
不像你,坦然視之,恐怕你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經死掉了吧。
如今天下糜爛,大明覆滅,終究成了當初你我想要的結果。
可這結果,真的是你我願意看到的嗎?
陸令萱聽着越來越近的喊殺聲,再忍不下去。
她踟躕着,輕聲對張嫣說道。
“寶珠,我……我不想在你後面,能不能先走一步……”
“我怕,害怕見到你那種模樣,能不能讓我先替你探探路呀……”
張嫣一怔,輕輕點了點頭。
“好呀,令萱!那你便先去吧,我隨後就來。”
“你記得到下面等等我哦!我也有些害怕……”
陸令萱見寶珠答應,咧嘴笑了,似乎卸下重負。
她走到早就懸好白綾的橫樑下,隨便選了一根,站在上面,將腦袋伸了進去。
“那……寶珠!我……我就先走了啊!你……你莫着急。”
“好好畫,慢慢畫,別等到了下面,讓先生和皇上笑話你的模樣……”
說完,陸令萱鼓起勇氣,一腳踏空,登時無法呼吸。
她下意識掙扎兩下,又意識到越掙扎越痛苦,只好緊緊閉上眼睛,默默忍耐。
“……嗯!”
張嫣聽到身後動靜,頭也不回,依舊輕輕塗着腮紅。
只不過剛剛塗上,兩行清淚流下,將腮紅沖刷的亂七八糟。
她只好擦了眼淚,重新塗抹,再衝再擦,似乎永遠停不下來。
張嫣終於沒了耐心,一把扔了腮紅,看着銅鏡淚流滿面,崩潰大哭。
“該死的令萱!你啊你!”
“爲何不離遠一些,讓我看着你在鏡中的模樣,我就不害怕嗎?”
銅鏡中,一道倩影在半空中飄來蕩去,令張嫣痛苦萬分。
不知過了多久,倩影終於沒了聲息,張嫣才又拾起腮紅慢慢描畫起來。
同時看着鏡中的倩影,一陣癡笑。
“令萱啊,令萱。原來,不需多長時間,人就沒了呢。”
“你記得等等我呀!我下去若找不見你,真會生氣的呢。”
“生什麼氣?”
突兀的,一道陰沉的聲音傳來。
銅鏡裏的仁壽宮,又中多了一道人影。
對方身穿沾滿鮮血的赭黃袞龍袍,頭戴歪歪扭扭的黑翅翼善冠,手持一柄同樣染血的天子劍,正站在張嫣身後,獰聲喝問。
張嫣一愣,看清了鏡子中那人的模樣,終究放下腮紅和眉筆。
她呵呵笑了,衝着銅鏡說道。
“朱由檢,這個時候,你來做什麼?”
闖入仁壽宮的,正是大明崇禎皇帝朱由檢。
見張嫣問起,他也寒聲笑了。
“做什麼?嫂嫂,自然是送你歸天。”
“哎……你呀,總是這麼着急!”
張嫣終於轉過了身,冷冷的注視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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