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天啓之殤（上）

    皇城西苑，就在紫禁城西側，便是現今中海、北海、南海所在之地。

    元朝時期曾在此處建立元大都，稱爲萬歲宮。

    到了明朝永樂年間，興建起紫禁城後，這邊便漸漸成爲皇家園林。

    此刻上午巳時，天朗氣清，夏日的蟬鳴聲響徹整個西苑。

    太液池旁小碼頭旁，停靠着一艘美輪美奐的龐大寶船。

    船旁站着的一大幫人，便是今日遊船隊伍。

    舊病纏身的朱由校、皇后張嫣、東廠廠公魏忠賢、掌印太監王體乾，甚至剛從昏迷中醒來，接受了簡單包紮的客印月，同樣也被拉了過來。

    除此之外，還有隨行大漢將軍近百，太監侍女近百，錦衣衛、東廠番子等具都在列。

    上千人站在一起，烏央烏央好不熱鬧。

    至於信王朱由檢，因爲昨日突然鬧了肚疼，告假未曾來此。

    “陛下……”

    就在衆人準備妥當後。

    王體乾笑容滿面，看着氣色明顯變好的朱由校說道。

    “您看這艘寶船，乃是御用監找了近千名江南造船匠人，花費數年功夫，重金打造的一艘龍船。”

    “可不要小瞧了它，它乃是當年三寶太監七下西洋時，所乘坐的主船仿造而成，只不過縮小數倍。”

    “陛下乘它遊池，還能感受一下當年三寶太監在西洋時的風采……”

    “咳咳咳，王伴伴。”

    朱由校聽的樂了，咳嗽兩聲戲謔說道：“怎麼？朕要和一個太監爭風奪採？是你看不起朕，還是看不起當年的三寶太監？”

    王體乾聞言渾身一個哆嗦，才意識到說錯了話。

    他趕緊跪了下去，哭喪着臉：“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陛下。”

    “奴婢只是想誇誇這寶船威風，沒想到說錯了話，掌嘴，這張嘴真是欠的厲害……”

    王體乾說着開始扇起自己的臉，唯恐引的朱由校發怒。

    朱由校卻似乎心情極好，哈哈笑了兩聲擡手讓他站起。

    “行了行了，出來遊湖，哪裏有那麼多講究。”

    說着，轉過了身，看着堪稱巍峨的碩大寶船，一聲嘆息。

    如此大船，打造一艘動輒花費數十萬兩白銀。

    爲何不放去遼東抵禦建奴，不放在浙閔等地抵禦海寇，卻放在西苑太液池裏供朕遊玩？

    朱由校啊朱由校，你看你這些年，都做了什麼孽。

    “還請陛下上船……”

    王體乾已湊了過來，躬身說道。

    只是說話的時候，聲音難免有幾分顫抖。

    朱由校似無所察，點了點頭，在幾個太監的攙扶下慢慢走過了踏板，站在船首。

    見皇帝登上了船，那些個太監宮女侍衛們也開始紛紛等登船，不過卻走着另外一條踏板。

    朱由校站在船首處卻再次笑了。

    他看着岸邊還有數人一動不動，笑着問道：“梓潼，廠臣，王伴伴、客奶……你們爲何……還不登船？”

    一句話問出，岸邊衆人心思各異。

    最先說話的是張嫣。

    張嫣吸了口氣，竟第一次露出笑靨如花的模樣，擡頭看向朱由校。

    “好……陛下，妾身這便登船。”

    朱由校一時間看的呆了，心裏浮現一抹喜色。

    但見張嫣也不用旁人攙扶，微微撩起裙襬就要往船上走去。

    “娘娘……”

    跟她在身後的陸令萱，卻眼眶通紅，下意識就要阻攔。

    可明知今日大事，終究不敢大喊，只是湊了過去，輕輕扶住張嫣的手，就要一同往寶船上走去。

    張嫣一愣，看向陸令萱滿眼都是怒意。

    你來幹什麼？

    我不是說了，今日讓你不要登船，安生在岸邊待着便好！

    陸令萱卻滿臉堅定，紅紅的眼眶裏透着決絕。

    寶珠！

    你若不活，我也不活！

    張嫣再說不出話，只能在心裏深深嘆息，被陸令萱牽着走到朱由校的身邊。

    朱由校臉上的笑意越發燦爛，卻對張嫣說道：“梓潼，今日雖天朗氣清，但湖面總有微風，你身子羸弱，不……不要緊吧？”

    張嫣怔怔的看了一眼朱由校，輕聲道。

    “陛下，妾身不要緊的。”

    朱由校點點頭，又看向岸邊其他幾人。

    “嗯？爾等，爲何還不上船？”

    他再問王體乾、客印月、魏忠賢三人。

    因爲隨着大部分人走上寶船後，岸邊已空空如也。

    三人站在那裏顯得如此突兀。

    “啊……這……”

    王體乾臉色再白，忙遙遙給朱由校躬身說道。

    “陛下！奴婢還要準備午膳事宜，督促御膳房將陛下愛吃的東西送來。”

    “這船就不登了吧？呵呵，省的一會耽誤了陛下用膳……”

    “哎，王伴伴，朕這幾日只喝仙方靈露飲，何曾吃過什麼東西。”

    朱由校卻打斷對方，繼續招手。

    “伴伴，快！隨朕一起登船，看看你呀，到底能不能體會三寶太監當年的榮光？”

    王體乾聞言都要哭了。

    我特娘爲啥非要說那一句話啊。

    現在倒好，讓朱由校記在心裏，要求我也一起登船。

    可……

    可咱家不會水啊，難道活活淹死在太液池中？

    “伴伴，還不登船？”

    朱由校卻高喝一聲，顯然不容王體乾再次拒絕。

    王體乾只好臊眉耷眼，一步三停的走上了踏板，最終站在朱由校身後。

    “客奶！你呢，你爲何還不登船？”

    朱由校又向客印月看來。

    客印月都要活活嚇死。

    你說我爲何不登船？

    你說啊！

    昨天晚上你朱由校都給我說了什麼。

    要帶我一起走，一起共赴黃泉？

    難道這船上有什麼古怪？

    甚至不光帶我走，還要將皇后張嫣、魏忠賢，王體乾等人一起帶走？

    天啓帝啊天啓帝，你可真夠狠的。

    客印月嚇的連連搖頭：“陛下！奴家昨夜不慎跌倒，摔到了腦袋和胳膊…… ”

    “太醫說了，近日不得招風見水，實在不能和陛下同遊……”

    朱由校聞言哈哈笑了：“不能招風見水？客奶你在船艙裏待着便好。”

    “如此良辰美景，賓僚並集，泛湖中而置酒，亦一時之勝賞焉？”

    “客奶休得推辭，來人！快快攙奉聖夫人上船！”

    “陛下……”

    客印月都要瘋了，可不由分說被兩個跑下來的太監攙扶着，一瘸一拐的送入客艙之中。

    最終，岸邊竟只剩下魏忠賢一人。

    朱由校再次看來。

    “廠臣？你……”

    魏忠賢卻展顏一笑，舉步往船上走來。

    “陛下，小臣昨夜沒睡踏實，打了個盹，等一睜眼，竟差點錯過遊船，哈哈哈……多謝陛下提醒。”

    說着，魏忠賢大步走到朱由校身後，同樣站在船首，神色一如往常。

    朱由校深深看了他一眼，由衷笑了。

    張嫣掃過去，一顆心兒終究落下。

    唯有王體乾依舊瑟瑟發抖，詫異的看着魏忠賢。

    難道你不知今日之事？

    難道信王殿下沒有告知於你？

    “王公公，已日上三竿，還不命令發船，更待何時！”

    魏忠賢見王體乾看來，冷笑催促一句。

    王體乾終於緩過神來。

    艹！

    算了。

    到時候大不了咱家抱着一塊船板死不鬆手，等待救援。

    就不信你們一個個的，也要陪朱由校同去！

    他神色一厲，就要招手讓寶船開拔。

    誰知……

    “慢着！”

    一道聲音突然在船首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