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裂痕漸顯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chariot字數:3985更新時間:24/07/05 04:21:58
    在和所羅門撕破臉皮後,那些千篇一律的客套,紙醉金迷的宴會,外表莊嚴內裏空虛的典禮差不多都從透特的日程表裏消失了,祂樂得清閒,同時無所顧忌地釋放了自己的天性——這種天性一方面來自途徑的影響,一方面來自舊日時代的風氣。

    如果用三個詞概括,那就是探索,創造以及整活兒。

    比如通過在山巔上用巨人語大喊風暴之主的真名收集電能從而組裝簡易裝置,比如拔梅迪奇的頭髮做魔杖芯然後用拉丁語大喊“火焰熊熊”,比如把阿蒙的黑曼陀堡的一部分改造成了一個叫《尋祕古堡》的闖關遊戲,比如又畫了數十張畫皮,比如給密涅瓦編寫了新的程序,比如寫了些在同僚看來有煽風點火之嫌的小冊子,比如像倉鼠一樣囤積了能夠度過哪怕長達五十年饑荒的糧食,又比如研究一些殺傷力巨大的化學武器……

    順帶一提,祂還找到了一位老熟人,那面叫阿羅德斯的魔鏡,經過調查研究,這面鏡子帶來的利益大於損害,於是在和魔鏡經過一番友好的交流後,透特便放心地將它交給了信徒們使用了。另外阿蒙很喜歡和阿羅德斯玩聊天遊戲,上次祂把魔鏡還回來的時候,透特瞄到鏡面上浮現出一行慘白的字跡:“你這個魔鬼!魔鬼!”

    “化學武器?”

    聽完亞當的講述後,真實造物主臉色一暗,“芥子氣”,“一氧化碳”之類的名詞接連蹦入腦海,祂知道憑窺祕人在知識方面的權能很容易觸及到一些禁忌的東西,但祂還是希望這個結果來的慢一點。

    “是的,得益於北境最新的保鮮技術和隱匿少年時期醃製食品的經驗。”

    真實造物主一頭霧水,心想毒氣和保鮮,醃製食品有什麼關係?

    “你理解錯了。”亞當萬年不變的神情出現了一絲裂痕,“我的意思是,祂正在製造鯡魚罐頭,那種瑞士命令規定不得在住宅內開啓的東西。”

    “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祂的‘北境風味鯡魚罐頭’已經從1.0升級到了3.0.”亞當不忍直視般地閉了閉眼,“3.0已經能讓一個懲戒騎士暈倒在自己的嘔吐物中了,這個結果無疑鼓舞了隱匿,所以祂走上了更加個性化的道路,比如‘納豆風味鯡魚罐頭’,‘瑪莎拉風味鯡魚罐頭’,‘爆辣川味鯡魚罐頭’……”

    “阿蒙就沒有做點什麼嗎?”真實造物主感覺自己的鼻子隱隱作痛,但又慶幸自己的兒子相較於上個紀元成熟了不少,應該不會跟着一起胡鬧吧……?

    “爲了讓隱匿更順暢地進行研究,阿蒙偷走了祂的嗅覺。”亞當無情地打破了祂的幻想,“別想了,祂只會覺得這很有趣。”

    “算了,不是什麼大問題。”

    至少和芥子氣比起來,鯡魚罐頭還是挺可愛的。真實造物主這麼想着,同時擺了擺手,表示送客,亞當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和空氣融爲一體,而是開啓了下一個話題:“在隱匿自得其樂的這些年,所羅門的狀態愈發欠佳,東大陸的地上神國中的高序列非凡特性有相當一部分遺落,散失,被那三個叛徒奪去,一旦皇帝無法維持住威嚴,祂的臣子們就會被向上攀登的契機所誘惑。”

    “祂在試圖接觸失序之國的時候就應該明白這一點。”

    真實造物主捏了捏眉心,聚合的誘惑,虎視眈眈的外神,皇帝自身的狂妄,種種因素促成了所羅門試圖通過玩弄規則繞過那位詭祕之主的封印,利用名爲“失序之國”的源質,從而使自己更上一個層次,更多一份保障的結果,但祂嘗試的效果並不理想,“爲了抵制失序之國”反過來施加的影響,所羅門不得不削去一些管理國家的精力,而神性帶來的冷酷和暴虐使得祂越來越傾向於用鮮血和恐懼將不規矩的念頭從臣民的腦海中榨出去,以至於帝國上下隔三差五就會充斥着人人自危的氣氛,即便天使家族歷史源遠,地位顯赫,也很難不被這種氛圍影響。

    有的人已經能預見未來的狂風驟雨,開始暗自站隊了。

    “這個龐然大物的分崩離析對我們來說未必是壞事。”亞當淡然地說,“在撕破和諧相處的表象後,天使們都將處於一種難以互相信任的狀態,難以達成嚴密的合作,也難以對我們造成威脅。”

    “但奧賽庫斯能夠締結契約。”真實造物主沉聲道,“在‘違約者當受反噬’的條件下,未必不能誕生出一個牢不可破的新聯盟。”

    “所以太陽該落下了。”

    窗外日頭正盛,雪地被照成了令人頭暈目眩的銀白色,亞當伸出手來,虛虛將那一輪圓日攥在手心。

    “你們兩個!他媽的做點正事吧!!!”

    在造物主的人性和神性對話的時候,戰無不勝的紅天使正狼狽地在深山老林中拔足狂奔,而隱匿賢者正在後面窮追不捨,深情呼喚,手中還拿着一罐讓山林中的野獸望影而逃,奇臭無比的東西——當然,隱匿賢者自己的嗅覺已經被偷走了,所以沒有什麼影響,但感官一向敏感的獵人就慘了,梅迪奇在罐頭開啓的那一刻簡直恨不得挖掉自己隔着好幾百米都能嗅到血腥味的鼻子。

    “真過分,我明明日理萬機。”透特遺憾地看着手中那罐爆辣川味鯡魚罐頭,自言自語道:“乾脆把它丟到某個貪墨的官員的家中好了,惡臭的東西就應該配惡臭的人。”

    “這也是爲什麼囚犯遊街示衆的時候,羣衆會往他們身上丟臭雞蛋和爛菜葉。”十八歲的孟柏點頭表示贊同,爲了慶祝脫離壓抑的高中生活,他給自己打了耳釘。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七歲的孟柏穿着白T恤和背帶褲,一臉的擔憂,他的袖子上有個“三道槓”的標識,那是給好孩子的獎勵。

    “無所謂,我就要看血流成河。”二十六歲的社畜孟柏疲憊地說,一副“真想撂挑子不幹了”的神情。

    “噫,真可怕,是什麼人得罪你了嗎?”阿蒙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祂繞着二十六歲的孟柏走了一圈,扯鬆了他的領帶,“這種一板一眼的衣服一點都不適合你。”

    透特輕咳了一聲,驅散了那個二十六歲的投影,嚴肅地說:“大白天的,不要對二十六歲的我動手動腳啊。”

    “哦,是嗎?那之前那個把我摁在雪地裏解我釦子的人是誰,你失散多年的孿生兄弟嗎?”

    “那是你點的火!”透特輕咳了一聲,然後一本正經地研究起另外兩個投影,“不錯,在輸入成套的數據後反應也更加鮮活了,可以思考和應答,只可惜形態還不夠穩定……至於像你的分身那樣具備弱序列4的力量,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呢。”

    大概在五十年前,透特把安提哥努斯的一位直系後裔,序列3的“古代學者”給提現了,手下窺祕人轉工匠的眷者用這魔狼崽子的特性做成了一柄能夠召喚歷史投影的提燈——雖然理論上能召喚的只限於使用者熟悉的那些人,但和偷盜者在一起呆久了的好處就是學會了如何將規則玩弄於鼓掌之中——不論是自然規律還是帶活性的神奇物品。

    總之,透特成功召喚出了過去不同年齡階段的自己。

    這話題轉移得可真生硬。阿蒙腹誹了一句,又別有深意地問道:“僅僅只是輸入數據嗎?”

    “你那麼聰明,猜猜看咯?”

    透特依然笑着,眼睛微微眯起,阿蒙卻沒有接話,雖然祂心裏已經有了設想——透特在一定程度上會跟祂坦誠相待,但祂也會保留自己的祕密,尤其是和知識技術相關的。

    “亞當的人格側面剛纔接觸了我的分身。”阿蒙換了個話題,“祂說我們可以幹些正事了。”

    在某個簡陋的小旅館內,亞當的筆尖在羊皮紙上沙沙滑動。

    “很多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龐然大物的崩壞總是從細微之處的腐敗開始,而所羅門的錨點漸漸潰散,甚至倒向六神,曾經信仰祂的民衆紛紛離心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在於官員們的墮落”

    “正如某位學者所說:‘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人就會鋌而走險,有百分之百的利潤,人就敢踐踏世間的一切法律。’在成噸黃金的誘惑下,地方官員將一個個普通人的性命賣給了需要舉行血祭的惡魔家族,形成一條藏在帝國陰影處的血色利益鏈,而這條利益鏈之所以能夠穩定存在,一方面是因爲上位者的貪慾,另一方面是因爲受害者的弱小——他們的姓氏毫不驚人,他們的力量弱如螻蟻,他們的財富也是那樣貧瘠,所以沒有人會聽取他們的呼喊聲。”

    “可一旦給這些受害者一個機會,他們就會不顧一切地爲自己尋求公道,哪怕用毀滅自身的方式。”

    一排排文字逐漸將紙面佔滿,一個普通人的故事漸漸成形,主人公是一個在牧場工作的少年,在尋找失蹤的姊妹的過程中,他碰巧發現了事情的真相——原來一直以來拐走少女們的不是什麼鬼魂,而是那些衣冠華麗的大人物。他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和改變命運的渴望,命運似乎聽到了他的吶喊,指引他加入了那個不可言說的聚會,獲得了人生的第一瓶魔藥。

    現如今他已經是半神,基於他堅持不懈的努力和一些幕後的支持,那條血色的利益鏈和它的受益者終於暴露在了陽光下,暴露在普通人的眼中,儘管像他那樣敢於奮起反抗的人不算太多,但惶惑和質疑的種子已經埋在心中。

    亞當戳下一個句點,又提筆寫了下一段。

    “壞事總是會一起發生的。在暴怒的皇帝懲治那些貪婪而又愚蠢的臣子時,休眠已久的火山突然涌出熱氣和岩漿,將那數百年來生機盎然的生態圈吞噬殆盡,地形地貌也被扭曲得面目全非,緊接着地震和海嘯也被引動,帝國的國土上出現道道裂痕,一個臨海城鎮頃刻間被巨浪吞噬。”

    “按照古今中外所有統治者的傳統,這個時候就需要來一場緊急會議,臣民們一起商討解決措施,真實造物主爲表對所羅門的支持,難得少有地出現在了這種重大場合,議會在一派平穩莊重的氛圍中結束了,而真實造物主單獨留下來同所羅門說,最近將離開帝國。”

    “‘我將拾起曾經的職責,我將去承擔東大陸上的所有苦難與犧牲,讓它不再被黑暗籠罩,重新變得生機勃勃。’真實造物主如是說道。”

    “同樣的消息也將從正在收拾茶具的黑皇帝身邊的侍者口中傳出,從渴望跟隨真實造物主共同完成這一偉業的狂信徒口中傳出……不同的人將以合乎他們身份和見識的方式對這個消息加上修飾,而那些有心之人自然會推斷出最本真的含義。”

    在亞當換新一頁紙的時候,遠在百里之外的一個小酒吧裏,一個愛操心的姐姐正在向旁人抱怨起她對信仰過於在乎的弟弟。

    “那小子總是嚷嚷着要幹些大事,現在倒好,他要到那什麼聽都沒聽說過地方朝聖去了!的是聖徒該做的事情,他一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瞎攪和什麼啊!”

    愛操心的姐姐後面的座位上,一個信仰知識與智慧之神的間諜淺淺地抿了一口剛調好的苦艾酒,他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已經琢磨起來。

    隱匿賢者的眼睛無處不在,無孔不入,但爲了誤導敵人,祂在挖掉絕大多數間諜的同時又放過了那幾個隱藏得最深的,以便在關鍵時刻誤導自己的敵人。

    “擁有‘全能’權柄的真實造物主的短暫離去在六神看來是個撕裂帝國的絕佳時機,所以祂們必將再一次聯合,這是合乎情理的發展。”

    “我還以爲你會希望這個國家存在得更久一點。”一隻烏鴉落在寫字檯上,用一種玩味的語氣說道。

    亞當淡淡地說:“興衰皆是時代潮流。”

    到底怎麼樣,就看所羅門自己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