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黑曜石宮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chariot字數:4197更新時間:24/07/05 04:21:58
今天的紅鬆林是靜謐的,雪下得不那麼冷厲,只是時不時地掉落幾片,風吹得也不那麼蕭瑟,只是調情般地輕拂樹梢,幾隻紅松鼠躥上躥下,把摘來的松子埋到各自標記的那棵樹下,如果不是因爲一陣夾雜着冰碴子的寒風驟然來襲,它們可以這麼忙碌一整天。
與“雪女的霜息”一起爆發的是不可名狀的尖嘯和幸災樂禍的笑聲,接着是一聲短促有力的俚語,機警的松鼠們在風雪席捲至此時便用耳朵捕捉到這異常的動靜,便飛快地躲回了各自的巢穴,個別反應慢的身形一停,右眼眶周圍浮現出一個白圈,一個很人性化的狡黠笑容浮現在它的臉上——而當寒風帶着怒意降臨的時候,又有許多右眼帶着白圈的生物一鬨而散,貓頭鷹,狐狸,猞猁,但比起逃竄,它們更像是在進行捉迷藏一樣的玩鬧。
透特把餘下的霜息咽回肚子裏,一貫溫和的臉上不怎麼好看。
“冷靜啊親愛的。”一隻黃鼬從被吹得東倒西歪的野草旁探出半個腦袋,一本正經地說:“憤怒會使人面目可憎的!”
“假裝要討親結果讓分身從背後往我領子裏塞雪球的傢伙沒資格說這話!”
傑克的魔豆從樹梢上探出青綠色的藤蔓,很不客氣地捆着它的後腿把它倒吊起來。
“那都是本體的壞主意!”這個分身大聲喊冤,“我只是一個還不到半神的弱小分身,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信你個鬼,你們阿蒙的心都一般黑!”
小小地出了口惡氣後,透特把窩在領子裏和掛在頭髮上的殘雪都清理掉了,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給阿蒙們點兒顏色瞧瞧——仗着自己的喜愛,這羣傢伙——尤其是本體已經太過肆意妄爲了!上次祂把餃子裏的豬肉餡換成了藍莓餡兒,以至於透特在很長一段時間對包麪皮的熟食敬而遠之;上上次祂偷了一個“古代邪物”的變形詛咒,把透特頭部以上變成了一隻白色的貓頭鷹;;再比如上上上次,參加宴會的時候,祂變成小孩兒模樣突然抱着透特的大腿叫爸爸,驚得正在跟透特說話的特倫索斯特眼鏡都要掉到地上……
回憶到這兒,透特的眉毛抽動了兩下,透明的窺祕之眼自祂身上脫離,四個一組,湊成一隻只透明的蝴蝶,扇動翅膀,將祂的視野帶到更遠更隱蔽的地方,幫助祂揪出了一個又一個分身,兩個盜火人陷入了泥田坊粘稠溼滑的身體,一個寄生者在試圖轉換宿主時被水晶棺封成了標本,一個欺瞞導師上一秒還在爲躲過了窺祕之眼的視線慶幸,下一秒就被透特灌了一腦子《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不消片刻,時之蟲們橫七豎八,可偏偏本體不見蹤影。
“不對勁啊。”透特把那條序列3的時之蟲撿起來,大拇指揉了揉它很有彈性的腹部,“應該就是這個位置,難道是祂和分身臨時互換了位置?”
“嘿!”
“噫!”
一大片黑影從天而降,透特定睛一看才發現那“黑影”是遠古太陽神曾經爲了玩聖經梗……哦不,爲了宣傳神國的“企業文化”而賜予每個天使的羽翼,而阿蒙的羽翼是黑色的。儘管這些羽翼除了標明太陽神眷屬的身份外幾乎就是花架子,阿蒙平常都以一種很不科學的方式將它們收納在背脊之中,但此刻它們卻發揮了一個重要的作用——把隱匿賢者嚴嚴實實地包在裏面,就像捕蠅草抓飛蟲那樣。
在雪地裏滾了兩圈,黑色的羽翼抖開了。阿蒙以一個前胸貼後背的姿勢抱着透特,嬉笑着在對方後頸那裏蹭了蹭,透特卻皺着眉頭,阿蒙察覺到祂情緒有點不對——要知道面對不觸及底線的惡作劇,透特的脾氣一向來得快去的也快。阿蒙一邊反思這次是不是太過分了點,一邊討好地在祂耳朵後親了親。
“對不起嘛,我只是心血來潮——”
“我不想跟你說話。”
其實在阿蒙從天而降的前一秒,透特悄悄憋了一口“雪女的霜息”在嘴裏,但祂沒想到阿蒙會從正上方落下來,那口霜息便沒能及時噴出去,在地上滾的時候又被祂不小心咽回肚子裏了——現在寒氣在肚皮裏橫衝直撞,拔涼拔涼的。
突然,透特發現痛覺沒那麼明顯了。在部分痛覺被偷走的同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繞到前面,帶着不知道從哪個獵人那裏順來的熱量力度適中地揉着祂的腹部,中和了躁動的霜雪,連帶心中的不悅也隨之消散了一些——但爲了不讓阿蒙太得意,透特還是選擇板起面孔,一言不發。
“我錯啦,隨你懲罰好不好?”
軟軟的捲髮蹭了過來,癢意從脖子那塊兒的肌膚爬到心底,透特努力把嘴脣壓成一條直線,從鼻子裏出了一口悶氣,煞有介事地說:“你要是再敢在我想和你親近一下的時候搞惡作劇,我就要在你來找我過夜的時候通宵工作,說到做到。”
“唉,和我生氣就算了,何必對自己那麼苛刻呢……”
祂們都沒有忙着起身,而是維持着相擁的姿態絮叨了一陣。時天使敏銳地察覺到隱匿賢者並沒有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生氣,於是又開始不安分了,祂捉住了透特的手,一會兒摩挲着那些因爲早年征戰磨出的繭子,一會兒又在掌心畫圈,一會兒又把手指彎折成各種形狀……透特本來還能分神靜聽走獸踏過雪地的聲響,不到片刻便被煩的不行,於是捉住了那只作亂的手,問:“你想幹嘛?”
“不打算把剛剛那個吻補上嗎?”阿蒙將身子貼得更緊了些,聲音像是浸着蜜糖,“就當給我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
“不了,我要起來了。”
“啊,我要難過了——”
“不是因爲生氣,”透特嘆了口氣,安撫性地拍了拍對方的手背,“是有個麻煩的傢伙過來了。”
伴隨着某種森嚴冷酷的氣息,那上半身是鎧甲,下半身是黑霧的靈界生物帶着黑皇帝的旨意降臨於此。
“嘖。”
這個語氣詞暴露了透特從鄭重變得輕慢的態度,接着祂將那原本裝在鑲飾着金色荊棘的深黑色信封中的牛皮信紙往茶几上一甩,與給阿蒙的那封並排在了一起——黑皇帝的信使本來是要將信交給透特,但見阿蒙也在,便把屬於時天使的那份也遞了出來。在將信拆開之後,祂們發現這兩封信的大意是一樣的——“去參加一座新宮殿的落成儀式。”
阿蒙表現得很無所謂:“祂的宮殿那麼多,而且還總是拆了建建了拆,去不去又有什麼要緊呢?”
透特的表情有點微妙,“嗯……你沒印象嗎?”
阿蒙遞來一個莫名其妙且夾雜着疑惑的眼神。
“兩百多年前,我們用方舟把神棄之地的遺民帶走,被奇克和列奧德羅發現了蹤跡,不得已用亞伯拉罕給的符咒進行了一次空間遷躍,但落點出現了偏差。”透特的手指向下一劃,“以至於砸穿了夏宮的一處偏殿。”
阿蒙又捻起信紙看了看,“夏宮就是這個白鷺宮?”
“嗯,因爲所羅門夏天經常去那裏避暑,它就被習慣性地稱爲夏宮了。”透特頓了頓,“不過麼,隨着被改名爲‘黑曜石宮’,它的作用估計不只有供皇帝和廷臣消夏了。”
早在三十年前,所羅門就開啓了一項針對白鷺宮的改建計劃,其規模之宏大,工期之長久,早就在貴族們當中傳得沸沸揚揚,饒是透特無心八卦,也不由得對此一知半解。據一位專門服務於王室的工匠在酒過三巡後透露,皇帝不僅僅是爲了讓白鷺宮保有基本的體面,更是決意將它打造成一個與帝都截然不同的歡娛天堂:除開舞廳餐廳這些常見設施,還要修建一個可以泛舟垂釣的人工湖,一個露天的雕塑雕塑羣,一個容納着來自南大陸奇花異草的植物園,一個圈養着各種奇珍異獸的動物園……
“哦,還有兩座翼樓。”工匠打了個酒嗝兒,伸手比劃了一下,“供大人們辦公用。”
這句話讓原本只是閒聊打發時間的貴族們的神色變得微妙起來,再結合從別處探聽的消息,他們預感到皇帝不止是想打造一個歡娛天堂,沒準還打算把它變成往後的行政中心——而“白鷺宮更名爲黑曜石宮”這一消息更是使他們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帝國有一個不成爲的傳統,那些名字裏帶“黑”的建築物必然是有着重要意義的,畢竟這個國家的統治者的名號是黑皇帝。
“聽起來會辦得很隆重啊。”阿蒙看向透特,“所以也很難推掉,是吧?”
“不是很難,是已經推不掉了。”透特把自己的那份請柬遞了過去,阿蒙注意到上面的字跡比自己的那份要多一些,祂很快就發現了多出來的部分——
“承卿相助,正在施工中的黑曜石宮未被海潮毀於一旦,若是卿不去親自體驗它帶來的歡愉,想必其他廷臣在其中享樂時也會感到不安吧。”
這說的是透特神戰中用“息壤”擋住了海嘯和試圖藉助海嘯登陸的風暴信徒這件事。
“如果我再找理由推脫,反而顯得有些不知好歹了。”透特嘀咕道,“真是的,距離慶祝了整整七天的建國日才過去多久啊?不到半個月吧?”
總之,本着“我就來走個過場”的敷衍心情,透特不像那些還要騰出時間寒暄的貴族一樣提前出發,而是磨到落成儀式舉行的同一天上午才慢悠悠地抵達目的地,然後在宮殿周遭轉悠起來。窺祕人良好的記憶力告訴透特,這附近有一個靠海吃海的鎮子,有一家小餐館的烤牡蠣做得不錯,祂想去那家店覓食,卻發現到處都在施工,居民要麼已經遷走,要麼正在收拾東西。
“如果黑皇帝真的想把這裏作爲一個長期的行政中心,祂的那些廷臣自然想離祂近點。”一起過來的阿蒙說,“爲了住得更舒服自在,就只好把原住民的房子推掉,然後建自己的新房。”
透特瞧着不遠處一輛印着家徽的馬車,皺了下眉頭,祂很反對這種行爲,但在貴族——那些掌握着非凡力量的人看來,普通人的權益就是那麼不值一提。一個戴着假髮套,胸前彆着家徽的使者正在不耐煩地和一個赤腳的漁夫說些什麼,後來乾脆就打斷了對方緊張不安的陳述,把一一小袋錢幣甩給了他——因爲動作太急再加上帶子被繫緊,裏面的數十枚金幣噼裏啪啦撒了一地。
“鄉巴佬,如果不是因爲我家老爺要徵用你們的房子,你們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那麼多金幣!”使者鄙夷地說,“識相的就趕緊搬走!”
可他們又能搬到哪裏去?在這個交通並不發達的年代,大部分普通人的視野都侷限在生養自己的那一小片土地上,一小排柵欄後,一小個竈臺前,但那份背井離鄉的那份惶恐根本不在上位者考慮的範圍內。
透特對自己的定位一直都很清楚,像俠客一樣拔刀相助和像菩薩一樣澤被衆生都跟祂無緣,祂所能做得只是庇佑好那片冰雪之地的人,那些信仰着祂的人而已——如果做出超出這個範圍內的事情,多半會有人猜疑自己是不是不滿足於現狀,想要更廣泛地收穫錨點之類的。
但這對現在的透特來說不過是蚊蟲的嗡鳴罷了,自從真實造物主擺脫瘋狂,恢復神智後,祂雖然偶有煩躁,但總是心懷希望,行事風格也從拘禁壓抑變得隨心所欲起來——比如眼前的場景讓祂不悅,那祂就要想辦法去改變。
祂朝着站在馬車旁的使者走去,一條蛇信子在祂口中吐進吐出,一陣蠱惑人心的嘶鳴從祂的喉嚨深處傳來——那是從潛入伊甸園的那條蛇身上取來的魔法,它的一字一句皆是惑亂人心的咒語,讓人忘記準則,忘記目的,不知不覺中按照說話者的意志行動。這個魔法在使用過程中必須注重語言的邏輯,要儘可能的委婉動聽,而且在目標對自己保持高度戒備時難以奏效。
“等等!”
在漁夫撿完了地上的金幣,正準備回家收拾東西的時候,那個使者突然大喊了一聲,然後透特眼睜睜地看着此人讓僕從取來了一份分量更足的盤纏,然後還貼心地詢問漁夫附近有沒有親戚,可以直接用馬車將他們送過去……反常得彷彿吃錯藥了一般。
透特心想,也對,一個不到半神的傢伙根本抵抗不了天使之王級別的心理暗示。
“是你啊,亞當。”
“隱匿,好久不見。”
金髮金須的神父憑空現出身形,但在場無一人被祂的出現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