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共鳴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chariot字數:3767更新時間:24/07/05 04:21:58
在劇痛的腹痛中,那些原本模糊的記憶變得明晰起來。
血族子爵想起來了,在六個月前的某個滿月之夜,祖父曾召見過自己。
「您有事吩咐我?」
氣度華貴的血族公爵轉過身來,子爵這才看清,原來祖父面前有一個祭壇,上面錯落有致地擺放着代表月亮的寶石和金屬,草藥和香花——毫無疑問,這兒將有一場祭祀。
取悅神靈的香薰蠟燭已經燃起,子爵皺了下眉,血族對氣味非常敏感,這個味道比慣用的那款蠟燭更濃郁,也更甜膩。
是加了點什麼嗎?
作爲一個合格的藥師,他默不作聲地調動起腦海裏豐厚的藥劑學知識,可在得到結果前,頭腦卻變得昏昏沉沉,只能支配着身體做出基本的反應,而無法進行更複雜的思考,而孔代親王,他的祖父則用絲緞般的嗓音說:「歐羅加,親愛的歐羅加,你是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也是我最喜愛的孩子。」
「你跟隨我遁入密林,穿越曠野,也跟隨我入駐帝國,出入宴席……你適應得很好,非常好。」
「但作爲我的後裔,你的視線理應投向比世俗更高遠的地方。」
說着,孔代親王側開身子,歐羅加走上前去,無影無形又無處不在的香氣簇擁着他,推搡着他,纏繞他的軀幹,滲入他的神經……短短幾步之間,他眸中的神采黯淡下去,迷茫和麻木取而代之,看着他這副提線人偶般的模樣,孔代親王滿意地揚起淺色的脣角。
「好孩子,跟着我一起,唸誦祂的名……」
「獨一無二的紅月……」
「生命與美麗的象徵……」
「所有靈性力量的母親……」
「我和我的後裔請求你的注視,請求你的垂聽……」
祭壇上,那些象徵月亮的金屬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住,表面蔓出一絲絲裂痕,鮮紅的血液從裂隙中流出——只有活物才會流血,它們就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
他想起來了,在三個月前的某一天,始祖單獨召見了他,又用魔法香料控制了他,香料裏的某種成分模糊了他在被控制時段的記憶,以至於他絲毫不記得自己唸誦了一位陌生存在的尊名——儘管那尊名中對於權柄的部分描述和始祖很相近,但絕不會是先祖!
他究竟唸誦了誰的名?
他究竟在向誰祈禱?
未知催生恐懼,恐懼令心跳加快,「咚咚,咚咚——」,歐羅加只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劇烈的心跳聲震破。
不,不對!
這不是他自己的心跳聲,這聲音不來自他的胸膛,而是來自劇痛不斷的腹部!一個嶄新的生命在孕育,在律動——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平坦的小腹已經鼓脹得彷彿十月懷胎的孕婦!奧爾尼婭如臨大敵,將纏在他身上的枷鎖收得更緊了一些,而歐羅加腹中尚未完全發育成形的東西感受到了危機,發出了一聲即便隔着肚皮也能聽到的啼哭——而這啼哭即便是聖者聽來也會覺得頭痛欲裂!….
「哇!哇!哇!」
這哭聲就像是某種集結的訊號,同樣的異動發生在另外三位血族的身上!他們皆是驚懼地看着自己漲大的腹部——有人揭開了衣服,一張滿懷怨毒神情的小臉驟然浮現在血絲凸起的肚皮上!
白光大盛!
在這些污穢的生命將要呱呱墜地的前一刻,奧爾尼婭接過了透特手中的玉桂之枝——作爲曾經的「創生者」,祂所蘊含的滋長之力足以讓這顆神聖的植物頃刻從枝條長成參天大樹!
廣寒月桂的根向下深入磚石,樹冠則直接撐破了房頂——緋紅的月光從枝葉間隙透下,變成了純潔的白色!
在銀月之光無言的威懾下,
那些污穢的胎兒本能地選擇了迴避,幾位血族鼓脹成球的肚皮慢慢縮了回去。
「危機尚未解除。」奧爾尼婭皺起秀眉,「那骯髒的生命並未消失,只是蟄伏了起來。」
除此之外,這幾個血族受污染的程度也尚未可知,雖然極力挽救不失爲一種選擇,但來自月亮的污染並沒有那麼容易斬草除根,與其留下隨時可能釀成禍患的危機,倒不如……
就在奧爾尼婭暗自思忖的時候,一截鐫刻着古樸花紋的黃銅色短棒出現在透特手中——它一頭是尖錐,另一頭雕刻着一個不怒自威,寶相莊嚴的人頭。
「您這是?」
「奧爾尼婭殿下,您介意讓我代勞善後的工作嗎?」
透特掂量了一下伏魔金剛杵,「我有一個不太成熟的小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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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完幾場比較觸目驚心的人流手術後,透特回到了北境,祂本想直接回自己的快樂小窩,卻被紅鬆林中一個漆黑的尖頂吸引了目光——在祂的印象裏,這兒以前並沒有一座城堡。
過去看看吧。祂這麼想着,落到了城堡跟前。在做出推動的動作前,城堡的門自己開了——巨大的嘎吱聲就像某種不得了的信號彈,霎時間無數個圓圓的東西在黑暗中亮起。
「喵——」
透特低頭,一隻渾身漆黑的小貓出現在祂的腳邊,似乎是仗着自己長得像孟柏曾經養過的那一隻,它肆無忌憚地蹭着透特的褲腿,就像一塊黏糊糊的牛皮糖。
拎起來一看,右眼還有個白圈圈。
「難道是……」
「歡迎回來,親愛的——」
無數個阿蒙分身的面孔自黑暗中浮現,有的是文質彬彬的管家,有的是穿着圍裙的女傭,有的是揣着剪子的花匠,還有的是作學徒打扮的男童,詭異得幾乎要讓任何一個過路人昏死過去,他們用或滄桑或稚嫩或清甜的聲音一致地發出問候——
「你是想先吃飯?先洗澡?還是先吃我?」
透特面孔抽搐,祂一時沒細想阿蒙爲什麼知道這個梗,只覺得一定是自己打開的方式不對,得重來一次。….
有的阿蒙察覺到了祂的意圖,立刻作心碎狀,「你退後半步的動作的是認真的嗎?」
「我並沒……」
「我就知道,祂已經厭棄我們了!」
「喂……」
「嘖嘖,真是個薄情寡義的傢伙。」
「你們夠了。」
「果然比起我們,祂還是更愛工作嗎?」
阿蒙們戲精附體,一唱一和,分外默契,透特深知自己就是再長一百張嘴也說不過他們,於是果斷分開蒙山蒙海,把本體撈了出來,溫和卻又不容拒絕地堵住了那張正待繼續發揮的嘴——委婉雖然是一種傳統的東方美德,但祂可不想聽這十幾張嘴編出一起類似於「這些年的時光都錯付了」的苦情戲,這太令人頭皮發麻了。
「瞧瞧你說的什麼話,我怎麼會厭棄你。」
儘管語氣頗帶嗔怪之意,動作卻溫和得很,就像雌獸爲幼獸除去胎膜。分開之後,透特還不忘瞥一眼那些正待起鬨的分身,分身們識趣地作鳥獸散——花匠繼續去修剪枝丫,女僕繼續去漿洗衣物,廚師趕到爐竈前添柴火。
「開個玩笑嘛。」
阿蒙跟祂貼了貼臉,透特被單片眼鏡冰了一下。
「對你來說只是個玩笑,可我卻會被激得想要證明自己……以各種方式。」
透特輕輕嘆了口氣,指腹撫過面前人略寬的額頭,輪廓深刻的臉頰,最後點上半掩再衣領後的喉結,旖旎的意味不言而喻。
「好吧,這次是我
不好。」時天使嬉笑着眨眨眼,「但有一說一,你較真的樣子真可愛。」
兩個身影融入黑暗之中,再也難分清彼此。
雲雨過後是靜謐,祂們以前胸貼後背的姿勢相擁,等待情熱慢慢平息。
半晌後,阿蒙懶洋洋地問道:「還在想血族的事情?」
「那倒不是,我在想艾因霍恩。」
阿蒙從大腦裏提溜出一個身材高大的男性形象,「那個新晉的天氣術士?我記得你們不算熟悉。」
透特打了個哈哈,「確實,點頭之交罷了。」
「但要說艾因霍恩,祂可憋壞了。」
阿蒙把玩着透特散開的頭髮,玩心大起地編成細細的辮子,「索倫家在神戰中受到了重大打擊,物質方面的損耗尚可補足,人員方面的損失卻不是一時半會能補上來的。出於制衡‘戰爭之紅,的考量,所羅門讓祂升了天氣術士——遺憾的是,最近並沒有大型戰爭讓祂消化魔藥。」
儘管「戰爭之紅」是一把利劍,但它的領導者唯信仰真實造物主,若是發展得太過龐大,反而有損皇帝的威嚴。這麼一來,扶持一位信仰皇帝的天氣術士就顯得很有必要了。
透特沉吟道,「也就是說,如果有機會祂一定會主動請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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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羅門帝國東南部,貝克蘭德港,一批批軍用物資已經分門別類地裝上了幽靈船,艾因霍恩家族的獵人們整裝待發,他們此行的目的是鎮壓處在帝國控制下的南大陸部分地區上的動亂勢力。….
就和第一紀元前的法國看不慣英國在加來港賴着不走一樣,蔓延到南大陸部分地區的秩序陰影也是讓冥皇如鯁在喉,如芒在背,所以趁着所羅門帝國因爲神戰陷入短暫的沉寂,亡者的陰風便重新刮了起來,但等到帝國修整完畢,所羅門便重新將目光投向了海的另一端。
「艾因霍恩卿,你可願助我驅散海之彼端,蔓延到帝國領土上的陰風和腐臭?」
「尊貴的皇帝陛下,我自當爲您竭盡全力。」
一切饋贈都是有代價的,更遑論晉升天使這樣的大事。艾因霍恩知道,看在這份剛服下的魔藥的份兒上,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場仗打得利落漂亮。
「將軍,按照您說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
新晉的天使對副官微微頷首,在揚帆起航的一刻,醞釀了幾日的雨水終於從鉛灰色的雲層裏落了下來,在甲板被雨珠徹底打溼之前,戰船駛入了靈界之中。
在略過一塊塊濃郁的顏色和一個個奇形怪狀的靈界生物後,森嚴的秩序陰影變得如窮人的粥一樣稀薄,黑皇帝的廕庇到此爲止,繼續留在靈界意義不大,甚至可以說有些危險——儘管拜朗在北大陸貴族的戲言中是個野蠻又落後的國度,但沒人敢小瞧死神途徑的非凡者在研究和利用靈界方面的造詣。
風漸漸止息,濃稠的霧氣開始聚集,艾因霍恩在爲一場出其不意的登陸做準備。
近了,很近了,天氣術士幾乎能想象到亡者那股腐朽的氣味。
可事實上,祂聞到了香氣,一種理應縈繞在貴婦人和公子哥的衣襟上香氣,它和戰場極度不般配,就像一個敲錯了門的訪客,又像是一個美妙的意外。在聞到這股香氣的時候,祂繃起的神經鬆弛了下來,就像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在撫弄,纖手,羽毛,上好的絲緞。
「錚!」
但是!作爲一名身經百戰的獵人,艾因霍恩也絕不是任人揉捏的!失神只持續了半秒不到,隨即長刀出鞘,刀光如雪!
這幾乎能把岩石劈成兩半的斬擊沒入一片緋紅色的月光中。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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