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我們所見之事(三)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Roy1048字數:4649更新時間:24/07/05 04:15:10
老舊的四輪馬車在兩匹瘦弱乾癟老馬牽引下行進速度只比步行快上一些,但比起步行而言還是能攜帶更多的物資並且輕鬆得多。
前往咖來瓦老家所在地的路途一共尚且餘下數十公裏路程,若是快馬加鞭的話或許一日半便可以到達,但在眼下不再有懸賞追兵又資金還算充裕的情況下也不必這麼急着趕路。
在米哈尹爾的部隊解決了那些西瓦利耶騎士之後一行人迴歸了交戰的林地將大部分有價值的物資都加以回收,順帶還從陣亡的騎士身上剝了一些諸如精緻的匕首、鑲金錯銀的皮帶皮包、精緻的頭盔和手甲之類體積小較爲容易攜帶又價值不菲的物件。
結果是一場戰鬥打完他們的資金反而增加到了一千多帝國金幣以上,這也難怪有許多傭兵幹着幹着就從老實接受委託賺錢變成了殺人越貨。
畢竟沒有什麼比直接奪取別人辛苦勞作的成果來得更省時省力。
但這個大前提是得有戰鬥力能打的贏,全副武裝的西瓦利耶騎士一般傭兵有腦子的只會儘可能離得遠遠,而沒腦子的則都變成了他們檢驗武器鋒利度的活靶子。
光是賣掉搜刮來的東西就賺了一筆,再把那些馬匹也賣掉,這筆錢就幾乎已經可以成爲某種事業的啓動基金了。
不論是購置地皮建造基礎的工坊還是用來買下最初的一筆商品開始經商,這筆錢都綽綽有餘。
對於很多底層的傭兵而言這便是他們從事冒險生涯的終極目標,在不再年輕力壯精力充沛又或者是受了無法完全康復的重傷之前攢夠這樣一筆錢,然後退休從事不那麼危險的行業。
去做什麼只因爲喜歡是一種衣食無憂的貴族少爺和大商會二代公子哥才能有的奢侈,絕大多數普通人從事冒險者職業只不過是因爲賺的比務農或者當一個普通學徒工要多,一旦賺夠錢他們就會退休。
但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平平安安地走上這條設想的道路,始終攢不下錢無法脫身直到中老年都還在底層徘迴的大有人在,而年紀輕輕就送命的也比比皆是。
“冒險者”這個稱呼忽略掉那些詩歌當中過分美化賦予的浪漫情愫,其本質含義就是“從事有風險/高風險的事情之人”。
做別人不願意做的,會喪命會重傷的事,如果沒有足夠的報酬肯定無法像這樣變成生機勃勃的行業。
一行人僱傭作爲車伕的老頭兒就多少可以代表普通人對冒險者這類職業的看法——雖然經常有來往需求的冒險者是僱傭他馬車的常見客戶甚至可謂衣食父母,但他對這種人的成見卻堅若磐石難以被消解。
從亨利一行出現時他便想施些蠅頭小利就讓他們幹事,在他眼裏看來這趟三天左右的旅途免費就足以讓他們幫忙動手打人甚至是殺人。雖然可以用沒僱傭過所以不明白冒險者僱傭的行情來辯解,但他已經載了這些人30年以上的時間卻仍舊對此缺乏瞭解,這又何嘗不是存在偏見。
而在亨利拒絕並選擇直接支付15枚金幣現金之後,眼見他出手闊綽,老頭兒又用那口音濃郁的拉曼語問出了一句米拉到現在還印象深刻的話。
“這麼有錢,怎麼還做這種事?”他開口的語氣裏有一種居高臨下,彷彿他們在從事的職業是某種‘非常不正經的’,‘低劣的’的行當,比他這樣的車伕都還要低等。
或許是因爲從事冒險者行業以來接觸的都是比較優質的委託對象緣故,這算是米拉第一次感受到了普通人對於自己從事的職業的鄙夷。
而細細想來其實也不能責怪他們。
帶着兵器到處跑的冒險者多數都是粗野之人,他們和攔路搶劫的強盜和殺人犯的距離並不遙遠。有時候爲了一些蠅頭小利就可以對其他人施加暴力,畢竟這個職業整個生涯都與無法遠離暴力。
甚至可以理解成運用暴力的能力與賺錢的能力相掛鉤,那些成名的傭兵和傭兵團基本上都是手上沾了許多鮮血的。
就算有官方承認,就算他們殺戮的對象大部分時候確鑿無疑是符合所在國家法律的“惡人”,這也改變不了他們親手殺過人的事實。
在遵紀守法老實過活的普通百姓眼裏,他們雖然需要仰仗這些人的專業技能接受委託來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卻也同時覺得這些人是危險分子,平時還是離自己遠一些比較好。
需要,卻又同一時間抱有排斥的心態,洛安少女仔細一想,另一個被這樣對待並且同樣有很高薪酬的職業。
是掏糞工。
雖說是自己的無端聯想,但因爲這一系列的事情她多多少少還是對這個老車伕提起了一些敵意。她也是有自尊心存在的,對於自己選擇了這個行業以及如今所擁有的成就雖不至於到高傲虛榮的程度但也有一些自豪的情感。而自己所熱愛的東西視若珍寶的東西被其他人瞧不起,換做誰都不會好受。加之以白天時行駛過程當中老頭兒試圖跟自己攀親戚拿年齡擺資歷的事兒,更是讓她擺不出來什麼好臉色。
三日的旅途都要和這人待在一塊兒,但往好處看也就只有三天。
因爲馬車中午並未停下的緣由,他們的午飯是在車上吃的現成冷食。抹了厚重鹽巴的風乾肉條和半乾的麪餅配上有窮人的肉食美譽的奶酪,再配點兒放了薄荷與蜂蜜的清水就構成了簡單的一餐。里加爾式的飲食對於兩名新月洲人來說很是痛苦,不論是綾還是路路在到達東海岸以後都沒少受到這方面困擾。
儘管帕德羅西帝國和整個拉曼文化圈內實際上也有稻米存在,但並不算主流口糧因此只有前往大城市才能買到,他們之前爲了避開風險只走偏遠地區便只能買到麪食了。
所幸大半年下來二人也多少適應了一些迥異的食材,對已經背井離鄉的她們而言食物或許還只是最容易適應的部分。
但冷食終歸只是圖個方便的產物,對於身心而言更有幫助的還是一頓恰當的熱食。
入冬的帕德羅西境內沒有多少新鮮的時令蔬菜,最適合攜帶作爲旅行食物的仍是薯類和根莖蔬菜。
半透明的大容量生皮水壺當中儲存的潔淨澹水被倒入團隊的大鍋之中,鍛鐵製成的圓形胸針充當圍箍省去了纏繩的時間,用厚重的單手刀噼下三根粗細適中的木棍塞入胸針便構成了支架。再將鐵鉤固定上去,掛上大鍋的時候架子微微一沉,咖來瓦在檢查高度後升起了火堆,同時女性三人則開始將紅蘿蔔與土豆切塊。
放低了的鐵鍋直接被明火迅速炙烤,在細雪連綿的下午4時少許很快地升騰起陣陣霧氣。
光照在這個時間點仍算充足,這也是他們選擇在這時停下休息的原因,蒐集柴火和做食物的準備工作都需要依賴視覺,若是等到黃昏才開始幹活要不了多久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賢者搭建起了簡易的帳篷又在裏頭鋪了寢具,他們僱的這輛四輪馬車的空間不算特別大,坐着還行但想要躺得舒服就基本不可能了。
食材切塊,鹹肉過水,這些陶罐裝的醃製鹹豬肉比起直接吃的肉乾而言保留了更多的水份,但表面的鹽分卻也很重,直接入口是太鹹的。
焯水去除鹽分之後再用平底鍋煎,接着要做的事情就沒什麼特別的,煮熟土豆與紅蘿蔔再把炒香的豬肉加入進去。
食材均勻準備入鍋之後將三腳架向內收縮擡高鐵鍋,減少柴火來降低火勢的同時又用木棍撿了些炭放同樣鐵質的鍋蓋上。
充足的光照逐漸暗澹,隨着陽光的消失,篝火在人眼當中可以照明的範圍也在擴大。
已然入冬的帝國北部邊境即便在緊挨着樹林的地方也聽不見蟲鳴的聲音,天空之上耀眼的衆多月亮與星星的光輝交織閃爍着,而在周圍已經徹底黑暗下來之後,耗時漫長的燉菜也終於完工。
蒸汽在火光照耀下升騰而起,只用食鹽調味的燉菜香氣撲鼻,儘管只有食材本身的味道和鹹味,卻仍舊足夠令飢腸轆轆的衆人食指大開。
稍遠一些的地方自從停下車來就一直在喝酒的老車伕已經打起了呼嚕,而一行人將烤熱的麪餅與燉菜一併食用,在寒冷的冬夜一頓熱食下肚後,檢查保養了裝備便也進入營帳入睡。
冬日早晨的陽光在北部來的較爲緩慢,但天矇矇亮的時候一行人就都已經醒來。亨利和米拉將昨天剩下的燉菜加熱,又用另一個小不少的壺燒水摘了些松針泡茶,之後用麪餅蘸燉菜汁左以熱騰騰的松針茶便是一頓早餐。咖來瓦在綾的協助下點着蠟燭書寫記載着各種事情,而路路則帶着弓走進了林子,在陽光正式灑落時提着兩隻松鼠走了出來。
顯然即便她直至現在都不甚擅長拉曼語,這個獵民出身的少女也有的是法子來養活自己。
當他們吃飽喝足收拾完東西,路路甚至順帶把松鼠剝了皮去除內臟又把肉切塊放進去食材袋子後回到馬車,醉醺醺的老車伕才帶着一身酒氣醒了過來。他把空瓶子塞回到座位旁邊的木製食品箱之中,又從慢燃的火種當中取出一縷,放進去菸斗之中美美地深吸了一口。
“呼哇——”濃郁的白色煙氣瀰漫並且迅速地消失在了清晨的冷空氣之中,而連早飯都沒有興趣吃,眼見一行人已經做好了準備,老頭兒馬鞭一揮,便再度踏上了旅途。
旅行的三天就這樣在悠閒的氛圍之中穩定地度過,但在第三天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他們卻迎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
那是遠遠就能看見的耶提那宗的旗幟,以永夜爲背景點綴繁星的黑底白點,正中央是一身白衣的聖女在其下祈禱。全副武裝的聖騎士們把守住了入城的關口,審查着每一個過路的人。
而眼見這樣一幕,儘管這一路上傾聽他抱怨時彷彿關係還算不錯,老頭兒卻立刻開始了攆人。
“和我沒關係哈!地方也到了,雖然差那麼幾十米,可別想問我要回錢,下車快下車!”明顯不想扯上麻煩的他態度一轉,一行人沒空跟他計較,把行李搬運下來之後他調轉馬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驅使着兩匹可憐的老馬朝着南方趕回去。
這一動靜吸引了前方聖騎士們的注意,其中幾人在爲首的騎士示意之下直接從隊列中走出來到了大包小包帶着東西和武器裝備的衆人面前。
“什麼人,未注冊的傭兵?”聖騎士們的態度一點兒也不客氣:“東西放下來,所有人都要檢查。”
顯然,這是之前才在老車伕那兒聽說的攔路勒索,只是直接設在小鎮的出入口更加明目張膽。
作爲帝國和蘇奧米爾交界處的爭議地帶,聖騎士們敢在小鎮入口這麼搞也是看上了本地缺乏有力貴族管制的事實。
帶着不少資金的一行人在他們眼裏算是容易下手的目標,但賢者揹着大劍往前走了幾步被這些聖騎士注意到之後,他們的臉色都有了些許變化。
“是大劍士,別起衝突。”有一名騎士小聲地這樣告戒了同行,米拉意識到自己老師是想看看在臨近蘇奧米爾的地方是否可以利用這一點而有所行動。
聖騎士們再自以爲是,也會在更接近另一個武裝組織勢力範圍的地方有所收斂。蘇奧米爾人衆多的這片區域裏一個揹着大劍的高大北方人在他們眼裏不會只是一個個體,不想和另一個組織產生衝突的聖騎士們態度迅速軟化了下來。
“各位是想搜查些什麼呢?”亨利的態度不卑不亢,他語調平穩而這種自信的表現看在對方眼裏就變成了他是在當地有同伴接應的底氣。
“禁書。”於是他們也假裝一開始就沒有勒索錢財的想法如是回答。
“依照帝國法律和教皇大人的命令,禁止私自攜帶離境的書籍和含有異端反動內容的書籍,都需要當衆查封銷燬。”
“所以你們有攜帶任何書籍嗎?”聖騎士們明知故問,他們傭兵的身份再明顯不過,而衆所周知傭兵冒險者並不是會廣讀詩書的人。
一開始他們就注意到了這點還要求檢查行李自然是因爲這大包小包的看起來就有不少油水,現在又表現得好像只是在例行公事。
“沒有,如各位所見,我們只是一羣歸鄉的傭兵。”賢者故意用帶着些許口音的拉曼語睜眼說瞎話,但聖騎士們不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羣人確實是傭兵當中的異類。
儘管面孔是異鄉人,卻穿着本地服裝還穿着防具的綾和路路並未引起他們多大的注意,而他們的書本之類的東西和寢具放在一塊兒也絲毫不起眼。
“行吧,給他們放行!”撈油水和避免衝突的想法此消彼長,在一行人沉穩毫無動搖的自信下最終這些攔路的聖騎士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在亨利一行從旁邊的小道入城的同時,另一側商人和平民們的求情和聖騎士的義正辭嚴的責罵則不絕於耳。
“什麼叫這不是異端書籍?還能有比描寫教會的騎士反對教會的故事更加異端的東西?”
“正史?!你居然說這種胡扯的東西是歷史?”
“拉下去,罰款500金幣並處以鞭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