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行情與市價

    切斯特的事件鬧得很大，引來帝國宗教裁判所的注意的注意幾乎是必然的。那些對於異端極其敏感又擁有很高執行權的聖騎士不會放過狼人這種存在。

    但消息的傳播到執行是需要時間的，在領主夫婦被逮捕判刑或者因爲拘捕被就地處決，因爲委託人身死而取消委託之前，掛在一行人腦袋上的一千多金幣懸賞都會像是潮溼夏夜中懸掛於庭院中的燈籠一樣吸引着飛蛾前來撲火。

    頭上掛着懸賞，大路自然又得少走，便宜好用的公用馬車不再是可行的選擇。爲了確保機動性以及應對複雜環境需求，他們分別需要重新購入馬匹以及一些新的裝備補充——而這意味着那訛來的800枚金幣恐怕得削減去不少了。

    一行5人除了米拉之外都沒有馬匹可以乘坐，哪怕體型嬌小的路路和綾可以共用一騎，算上馱馬他們也仍舊需要買多4匹馬方纔足夠，因爲他們需要額外購入較多的物資，在遠離主幹道的區域行進時不至於沒有口糧補給使用。

    由於康斯坦丁率軍戰勝了南境，大量值錢的物資被從南方運往帕德羅西。而這其中也包括了許多自阿布塞拉貿易培育而來的優良馬匹。充盈的數量使得價格暴跌，可即便如此一匹性格溫順的健康代步馬仍舊要15帝國金幣起步。儘管這無法與正兒八經的戰馬動輒100金起步的價格相比，仍舊不是大部分個人裝備滿打滿算都花不過5枚金幣的普通冒險者們能負擔得起的。

    亨利一行如今所在的地方名爲米來諾，廣義上仍舊屬於帕爾尼拉周邊的範圍之內，離烏姆裴洛約莫20公里距離。這裏可以方便地接收來自海港運輸貿易的海量物資同時，又處於陸路上向北的必經之路，因此即便小鎮規模不甚龐大，卻商業興盛發達。尤其是面向冒險者的市場極其興盛。

    品質不詳但至少做得還算工整的各種刀劍兵器琳琅滿目，我們的賢者先生與洛安少女當初來到東海岸便已是小有成就的冒險者因而未曾到來過，但米來諾幾乎算是東海岸初出茅廬的冒險者們人盡皆知的淘新手裝備的好地方。

    而他們如今到來這裏也多少有些葉隱於林的念頭——畢竟理論上沒什麼比有一大羣冒險者來來往往的地方更適合他們這樣的冒險者潛藏了。

    ——理論上。

    冒險者之間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

    儘管自我審視認爲還有所欠缺，但略微有些眼力見的人便都可以看得出他們一行人的裝備精良。

    米來諾的大街小巷遍佈攤位，而攤位前面又充斥着各種來自帕德羅西邊境初出茅廬的小夥子，偶爾還有小姑娘。

    他們多數家境拮据，是家中的次子或者末子，因爲並無分得家產的資格又或者乾脆是家裏頭沒法養活這麼多人了，早早便被帶着半分拋棄地推上了冒險者之路。除了少數獵民家族出身的自帶一把弓或者一把簡易的木弩以外，許多年青人只能一身布衣，拿着一筆多年積攢卻仍捉襟見肘的資金，兩手空空地來到這裏試圖買齊自己今後吃飯的傢伙。

    以我們的洛安少女標準而言完全不入流的攤位上標價1金幣的那些刀劍與多層木板拼接表面裹皮的盾牌在他們的眼中就已然是高級裝備，更多的人在躊躇許久後仍舊選擇了更加便宜的長矛與劣質的盾牌。

    護甲更是沒有多少人負擔得起，哪怕只是一件軟質的亞麻甲價格也要1金幣10銀幣左右。新手冒險者的兩難之處便在於此：他們需要完善的裝備來贏取自己作爲冒險者的第一桶金才能購置後續裝備，但多數人卻又因爲買不起像樣的行頭而賺不到這第一桶金。

    沒有知識，未經訓練，甚至無法鑑別那位笑臉迎人對每個人開口都是“給你是特殊價格”的商人賣的東西到底能戳穿哥布林的胸膛還是會在受力的一瞬間就折斷。

    他們的命運多半是悲慘的，好不容易完成了委託賺到的錢卻全都得花在維修和購置新裝備上，或者懵懵懂懂地拿着劣質的裝備死在某個無人知曉的角落裏。

    與他們相比，我們的洛安少女可以說自一開始便走上了一條平穩而又安全的道路。

    人世間或許從來都是不公平的，只是多數時候人們更情願相信一切都是自己努力而成的結果而忽略自己所擁有的優勢。

    一個穿着金屬護具拿着像樣武器，有一匹廉價代步馬匹的冒險者便已經可以算是在一片區域內小有名氣。儘管他或許並不懂得高深的劍技，馬匹也只是代步工具到了地方是下馬步行作戰的。但單靠馬匹帶來的承運能力與機動性，他不必依靠那些只能在城鎮間點對點移動的公用馬車，可以快速並且高效地前往目標地點完成工作。

    而樸素卻又可靠的金屬防具可以使得大部分重傷變成輕傷或者無傷，從原本致命的攻擊當中挽救使用者。再加上一把品質過得去的武器，至少在戰鬥的過程中不用擔心輕易捲刃或者折斷。能達到如此標準的冒險者，多半便已經是從業五六年以上、運氣和實力兼具的中流砥柱了。

    基於以上種種，當亨利一行穿着金屬甲帶着一看便做工精良的武器甚至還有各種備用武器出現在米來諾的大街上時，他們與那些一身布衣兜裏沒幾個錢的新手冒險者之間差異之大宛如平民與貴族。

    理論上可以葉隱於林，實際上有眼去找的人還是可以輕易發覺蹤跡。

    但這樣一來其實也已經足夠。

    切斯特領主發佈的懸賞是先到者先得，如此高昂的報酬必定會有大量看不清自己實力的人想來碰碰運氣。他們幾個人再能打也有人數上的劣勢，一旦被前赴後繼的雜魚們纏上白白消耗了精力與體能，便會被真正有威脅的老手們逼入險境。

    因此，先是去到一個冒險者衆多魚龍混雜的地方，攜帶着武器旅行這種與平民差距甚大的冒險者特徵便會被衝澹，因爲這裏全都是帶武器旅行的人。

    甚至就連賢者與咖來瓦高大的身形也因爲混口飯吃的北老頗多的緣故不再顯得獨到，剩下那些更有特徵的細節諸如洛安少女的一頭白髮與綾、路路異鄉人的面孔，則以兜帽之類的穿着遮蓋澹化。

    已過時的傭兵牌照隱藏起來，名貴的祕銀胸針也收起。弱化特徵，隱於大衆。

    他們只不過是一行——裝備精良，但也並不是那麼稀少的——普通冒險者。

    這樣的策略已經足夠刷掉大部分熱血上頭的新手，可以專心在委託撤銷之前對付那些更加經驗老道的追蹤者。

    ——但讓我們話歸原處。

    因爲絕大多數的市場都面向冒險者的緣故，米來諾的裝備價格普遍都較低。無奸不商，低價帶來的自然也是低品質。儘管路邊攤的人時不時地開口招呼他們這一行看起來就像大金主的隊伍，但賢者的腳步從未停下。

    自絳紫色羊毛兜帽邊緣向外看去的洛安少女打量着周遭的光景，她注意到了周圍看似隨意的攤位和買家似乎存在一定的規律，因此開口諮詢了自己的老師。

    亨利一如既往地以他充足的知識講解着，儘管理論上他也是時隔許久的再次來訪，但有些知識是共通的，僅憑觀察便可多少得知。

    不僅是洛安少女，周圍的其他人也都靜靜聆聽着這由平穩嗓音敘述出的智慧。

    “雜類的，五花八門的攤位，就像這些。矛、粗製的木弓、農具鐮刀改造的武器、斧頭和長短不一的劍。”他說着：“這樣的要麼是鄉下工匠自行製作的，要麼便是那些有意去從身亡冒險者那邊拾荒的人在出售二手或者翻新的武器裝備。”

    “他們的東西基本上沒有可靠的品質保證，因爲就連他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賣的東西能做到什麼。一般而言基本上都有暗傷或者損壞，哪怕表面看起來還算完整的，也只不過是做了一些粗糙的翻新。”

    “但如果有眼力的人花些時間去淘，確實說不定可以在這些攤位以低價格淘到相當不錯，只是賣家不識貨的二手裝備。”

    幾人順着賢者講解中提及的要素看去，發覺不少攤位確實十分混亂，武器與防具堆疊在一起，看起來確實像是有甚賣甚的拾荒者。

    而一些較爲粗糙外形也不是很筆直，但基本上整個攤位都是在售賣武器和刀具斧頭類的攤位，便應當是他所說的那種鄉下工匠的。

    這兩種類型的攤位前基本上聚集的都是身高體型穿着五花八門但唯獨年齡統一的新手冒險者，他們或是獨來獨往或是三五成羣，時常還能見到幾個人湊在一起商量着湊錢買一件他們看上的好裝備。

    賢者徑直帶着一行人穿過了這熙熙攘攘充滿稚嫩交談聲與年青面孔的區域，步入了一個不論是攤位還是穿着都更加統一劃分的區域。

    “這一部分相比之下在品質各方面要更可靠一些。”幾人向着前方望去，這邊的攤位許多後方都是連着小型房屋的，房屋不似居民的小屋，採用木製窗戶與厚實的磚牆大門，明顯是某種倉庫而並非居住區域。

    而他們所懸掛的武器類型幾乎都是統一的樣式，雖然新舊程度有別，但大量相同的款式一眼便使得洛安少女猜到了出處：“是軍隊的物資？”

    “準確說是軍隊的二手物資。”賢者頭也不回地解釋：“帕德羅西帝國不同於西海岸的那些小國家，它的軍隊不是徵召民兵並且要求他們自備武器裝備。儘管頻率不高，但每隔數年到十數年都會有更新換代的做法。”

    】

    “精銳一線部隊淘汰下來的二手裝備可能被發放給小村落小城鎮的治安部隊，而那些已經半個世紀或者更古老的裝備則會被那些與軍需官有關係的人像這樣運來賣給冒險者。”

    “爲軍隊批量生產的武器與防具通常具備有更加穩定的質量，當然，出於成本考量它們也仍舊只是價格裏能買到的品質下限。但對於冒險者來說仍舊是不可多得的可靠選擇了。”賢者如是說着，其他人看過去，這裏的冒險者單獨行動的不多，而平均年齡多半已經在20歲後半或者30以上。

    還有不少人自己根本沒有穿戴防具攜帶武器，而是一身布衣打扮身後帶着好幾個僕從模樣的人，從他們身上統一的徽章可以看出來多半是附近小貴族的私兵軍需官或者是某個大型傭兵團的採購專員。

    更有錢有權的貴族可以直接從帕德羅西帝國官方的軍備供應商那裏得到最新批次的裝備，或是讓倒賣二手的人帶着裝備上門。這種親自採購的人雖然在米來諾算得上是不小的人物，但放到整個帕德羅西境內也就只是鄉下的小貴族。

    淘汰下來半個世紀左右的舊款軍用劍樣式相對簡樸，與洛安少女當初第一次到東海岸時買的側環長劍相似，但多數都是單手劍。

    帕德羅西的正規軍專業步兵劍士多數是劍盾手，他們不像冒險者那樣青睞長劍與手半劍，因爲正面戰場上投射物衆多的緣故更願意拿一面拉曼語稱作“羅泰拉”的圓形盾牌。

    這種盾牌較老的款式通常是木製覆皮的，形似冒險者常用的圓盾，但結構上略有不同，通常是臂帶固定而非握把。而新一些的款式則運用了板甲製作的工藝，採用堅固的鋼鐵製成，可以有效避免被過多箭失扎在盾面上後盾牌失衡的問題。

    如是配套的款式在這些店面皆有出售，普通的單手劍與木製羅泰拉盾的配套售價爲2金5銀幣，而配套鋼製羅泰拉的售價則要到3金幣。

    一行人繼續向前，因爲他們並不很缺近戰武器，此行更多是爲了購買一些應急用的防具與遠程武器。

    之前從那些襲擊他們的冒險者手中奪取的弩機是舊款的軍用弩，它結構簡單頗受冒險者們歡迎，弩機自身售價不過1金，但耗材的弩箭一打卻要1金3銀。

    所謂一打也不過12發的弩失，而一場比較激烈的戰役或許需要消耗人均40-50發的弩失。換算下來耗材的價格着實昂貴，這也難怪能養得起大量遠程射手的多數都是靠近商業貿易區域的富裕貴族了。

    亨利一行前來這片區域盤算的便是買多一些同款的弩機與弩箭，儘管並非絞盤上弦的重弩，這種輕型弩卻具有輕便快捷的優勢，之後應對追兵時配合騎乘的優勢可以頗有奇效。

    這家店售賣的弩機雖然是軍隊淘汰下來的卻多數品相較好，店主自我介紹說都是挑選了弓弦磨損不嚴重的或是手工替換過的。成年男性拇指粗的弩弦掛在5毫米以上厚度的鋼臂上，安放粗大弩失的箭槽上還被蜂蠟精心打磨保養過。

    品質較好的一些還貼有打磨至光滑的骨片用作滑槽，這種弩機相對來說更耐用一些，但價格也更貴，一臺要3金起步。

    亨利一行一共購置了3臺更加精緻的弩機，挑選了品相最好的那些，3臺一共算10枚金幣。再連帶着買了10袋弩箭，一起花了20枚金幣。

    之後他們還購入了一些二手的護甲。帝國軍隊淘汰下來的護甲多數是舊的板甲款式，鎖子甲因爲改動更加方便的緣故往往不常出現在這種市場。而舊款式的板甲身甲雖然有幾個尺碼可選，卻對於隊伍中需要防具的幾位女性而言卻仍不合身。因此除了爲咖來瓦買了一套護胸甲以外，他們在這兒買的主要是一些諸如手甲、鋼盔之類的部件。

    大部分的冒險者其實很少戴鋼盔，他們更情願把這1金幣左右的預算花在盾牌之類可以自由選擇格擋的防具或者更好的武器上面。

    但之前遭遇過遠程襲擊的一行人預防之後可能再度遭遇的偷襲，還是覺得有這個必要。

    他們購入的款式同樣是帕德羅西帝國弩手使用的舊款，一種帶有帽檐的輕型鋼盔。形狀上就好似遮陽帽一樣，重心也合理，並且以草木鹼水煮過，表面黑得發亮，可以有效抵禦潮溼的氣候。

    一套這樣的二手輕甲——包括頭盔和護胸甲——眼下的售價約莫在3到4金幣左右，它算得上是中層冒險者們不錯的選擇。

    與老闆溝通交談過後他們還購入了3件鎖子甲，由於相對而言身形的適應性更高的緣故，每件的售價高達6金幣。

    藉由特製的裁剪鉗，他們甚至可以在現場削減掉一部分來更加適合米拉、路路與綾三人的身形。

    這些剪下來的鎖甲布便被充當工錢，考慮到路路和綾的嬌小體型，不得不說這位商人真的是很會做生意。

    3件鎖甲3臺弩機和弩失花掉了近40枚左右的金幣，加上胸甲、鋼盔與手甲又花掉了22枚。但這還不算，由於博士小姐即便有羊角槓桿助力仍舊拉不動弩機的緣故，爲了讓她也有一定的戰鬥力，他們還足足花了30枚金幣。

    買下了店鋪當中稀少但威力強大的一門火繩手炮。

    這可不是什麼淘汰下來的舊款式，畢竟它直到現在也沒有在帕德羅西的軍隊中大規模列裝。

    只是之前帕爾尼拉的戰鬥加之不久前征服者低地戰役當中打響了名號的黑火藥武器逐漸讓民間意識到了它的價值，儘管它的可靠性或許不如弩或者弓，但火器帶來的聲光煙霧以及鉛彈致命的威力卻足夠形成極高的震懾。

    這把手炮屬於較短的款式因而即便是博士小姐也拿得動，它的填充和瞄準都不是很費力的工作，聰明的綾很快便可以學會如何使用。

    儘管射程較短而精準性也不甚理想，卻也讓在之前的戰鬥中只能觀望的博士小姐有了戰鬥的能力。

    30金一門的高昂售價，連帶着10千克火藥4金幣的耗材支出，一把手炮便直接將他們在這裏的支出推向了100金幣的額度。

    店主可以說是笑得合不攏嘴，爲了討好這樣的大金主他還免費贈送了兩把帕德羅西市民常用的摺疊小刀。

    鎖甲，鋼盔，手甲；弩機，弩失，備用弦，上弦用的羊角槓桿；手炮，備用火繩，鉛彈與火藥；所有這些個人用的裝備買完後，他們又前往面向冒險者的馬廄市場，總共花了70金幣買了3匹較好的騎乘馬與1匹馱馬，以及配套的馬鞍等相關設備。

    忙完這一切又把諸如帳篷、水囊、蠟燭、口糧等必須裝備買齊全以後，一行人的儲備金便已經掉下了600金幣的跨度。

    花錢如流水，可不花又不行。

    帶着新購入的裝備與物資，購物了一整天的一行人於傍晚時分離開了米來諾，繼續向北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