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節：接二連三

    儘管里加爾的冒險者們管這種偶爾會遭遇的小型生物叫做會飛的哥布林，但很顯然它們和哥布林之間的聯繫也就僅限於相似的體型與外觀輪廓了。

    以熟識生物的博士小姐眼光來看這些東西具有成熟的生理外觀——它們並不是類似之前遭遇的那些怪物一樣像是突然之間因爲某種外力而變異出來的。這是一種十分奇妙的幾乎只有生物學者能辨識的特點，通過外觀細節和表現出來的行爲很快便可以識別。

    它們是生物而非怪物，這兩者因爲對人類都有威脅所以往往難以分辨而人們也常常搞亂，但實際上區別是很大的。

    怪物——如同食屍鬼那樣的存在，是違背了自然規律的：它們是被污染的人類變異而成的東西，在食物鏈和生態環境當中都沒有自己的位置。

    直白點說：它們不是捕食者，也不是被捕食者。它們不屬於動物王國的任何一部分，而純粹就是一種有生物外觀的兵器。

    但眼下這些教會稱之爲小惡魔的六肢生物並非如此。

    就像是蝙蝠和鳥的混合體。

    它們背部那對最大的肢體連接着一層半透明的翼膜，下端一直去到了下肢的膝蓋附近。連體的巨大翼膜提供了足夠的升力讓這些東西能自己飛起來，而和蝙蝠類似的扁平鼻子旁邊一共長着三對眼睛，一對大的，兩對小的。

    纖細的軀幹主要在胸腔附近較爲強壯，因爲此處的肌肉提供了扇動翅膀所必須的動力。而額外的兩隻前肢在飛行起來的時候自然地蜷縮了起來。如同貓狗鳥類一樣趾行的反關節足上長着粗大的爪子，而從上面沾染的鮮血來看，顯然這些生物擁有類似猛禽的襲擊習性。

    類似大型猛禽的體格和聚居狩獵的脾性，這些生理體徵代表它們在食物鏈當中是扮演了特定角色的——可綾越是看就越是迷惑，因爲這迥異於常見生物卻又有合理習性的姿態。

    只可能是在另一個完整的世界中誕生。

    ——但她沒時間再繼續思考了，小惡魔們——姑且這麼叫——升到了半空之中，非戰鬥人員被撤入到了有防護的馬車裏邊不允許探頭，而戰鬥人員們則架好了武器。

    “噗嗤噗嗤”的翅膀聲音響起後在不過短短幾秒的時間內這些生物就升到了十幾米的高空之中，它們似乎甚至具有基本的智力或者其它什麼獨特的感官，鳴海下了自由射擊的指令但武士們每每將弓箭對過去它們就會一個收翅降低高度之後又張開翅膀減速並且快速拍動上下左右來回轉移。

    它們似乎可以感受得到自己被瞄準，或者最少知道弓箭對自己有威脅。

    能在空中活動並且主動規避的目標可比地面目標要更難命中，因爲箭矢的軌跡並非筆直，瞄準得越高墜落的曲線也就越大。比起地面上的平射或者居高臨下的射擊，這種面對高處的攻擊弓箭手們需要計算更加複雜的變數——而他們的箭矢雖然現在有數百枚，考慮到今後不一定可以補給，卻也不能隨意浪費。

    “先別在乎箭矢的消耗，不必仔細瞄準，發起一波齊射。”儘管米拉和其它里加爾出身的人都只是聽聞過這種存在而沒有真正見面交手過，但賢者顯然知曉這些小惡魔的特性。

    他這樣說着，而弓手們也應聲發起了攻擊。

    “咻咻咻——”的箭矢在沒有仔細瞄準的情況下射了出去，但出乎意料的是這樣反而有兩枚幾乎是擦着那些十來米外的小型目標劃傷了它們表皮飛了出去。

    “這些東西能感知到你對它的敵意，所以仔細瞄準它便會嘗試躲開。”賢者不緊不慢地對弓手們解釋：“矛兵注意，武器別擡太高，也別看着它們。”

    “不去看它們要怎麼射中啊，好狡猾的能力。”洛安少女抱怨着，而武士們接着又發起了第二輪齊射，這一次效果更好一些，有一發直接實打實地命中了一頭小惡魔的胸腔把它從半空中射了下來。

    “要來了！”而這些團體狩獵的飛行生物顯然很是記仇，它們在察覺到有同伴受到嚴重創傷之後發出了極高頻率的尖叫。

    “————”彷彿站在巨大銅鐘旁邊然後有人敲響了一樣的驚人噪音讓衆人一時間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即便是鬼族勇士都是如此。而這些小體型的飛行生物便抓住了這個時機拉高了高度飛到了一行人的垂直上空，而等衆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它們收緊四肢收縮起翅膀，把整個身體變成了彷彿織布機梭子一樣的外觀。

    “擡矛，擡矛！”“弓箭手趴下！”指揮的聲音堪堪在最後一刻傳入耳中，武士們狼狽地撲在了大號馬車的上方，而這些小惡魔略過了體格龐大的鬼族和亨利還有咖萊瓦這兩個北方人朝着體型較小的武士足輕們撲去。

    “啪嚓——！”胡亂擡起的短槍扎穿了兩頭小惡魔，算上之前射中的一共命中了三頭，它們體內散發着和硫磺相似臭味的黑色體液流出而另外幾頭奔着馬車二層弓箭手們飛過去的小惡魔則用強而有力的爪子撩過了弓手們後背的皮甲。

    “嘶——”沉悶的咚咚聲和堪比輕型鈍器的衝擊讓弓手們差點沒把胃裏的東西給吐出來，強而有力的腳爪在俯衝加持下撕開了硬化皮甲的表層，但因爲他們及時趴下來而並非直立站着沒有肩膀或者頭部這種更小的目標能抓取，小惡魔未能把他們從馬車上提起來。

    “喝——呀！”兩米多高的照月揮舞着手中的金棒直接把一頭沒來得及飛起的小惡魔砸成一團飛舞出去的爛泥，而另外兩頭趕忙升空的過程中也被另一名鬼族奮力投擲出去的短槍擊穿了其中一頭的翼膜。

    近兩米長的短槍在穿過薄薄翼膜過程中的強大慣性在靠近身體的一端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兜不住空氣的翅膀很快令這頭小惡魔失衡慘叫着從空中落了下來，在地面摔了個結結實實，奄奄一息。

    “還沒死，趕緊殺死。”前面被胸口穿了一箭的小惡魔和兩頭扎在短槍上的和這頭摔在地面上的都還很明顯存活，弓箭手們頂着背後的痠痛爬了起來張弓搭箭對着地面上不動的兩頭小惡魔補了好幾發，而持矛的武士和足輕則把扎在上面的甩了下來，鬼族勇士們大步流星上前來一記猛擊就把半個身子打成了肉泥。

    “頭也不回就跑了。”鳴海看着頭也不回朝着高處飛去的最後那一頭小惡魔如是說着。戰鬥力的差距擺着，所幸最終確實是有驚無險。

    它們的尖叫和獨特的感應能力和一定程度上顯露出來的智慧與羣體配合對一行人造成了一些困擾，但他們終歸是訓練有素且裝備精良的戰士，因此這場戰鬥的結果並不出人意料。

    “好弱啊，這真的是傳說中的惡魔？”洛安少女看着那些被殺死的飛行生物散發出熱氣的屍首，它們的體溫似乎比人類要高，在這種相當燥熱的天氣裏仍舊可以看見霧氣。

    “規模小罷了，在它們的源生地這些東西可是以幾百頭爲最小單位的。”賢者如是說着，一行人陷入沉默，他們不大想知道他爲何知道這點，也不大想知道源生地在什麼地方——雖然這有些眼熟又有所區分的體液等特徵以及博士小姐的剛剛的一番話，結合他們已知的事情，稍微腦筋轉的快的人都猜到大概來自那個地方。

    裏界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沒人能說得清。

    它的時間與空間不遵循現世的規律，但食屍鬼這樣受其影響的怪物能在其中準確導航利用裏界穿行就代表仍是存在某種規律的。

    人類在其中會遭受影響，哪怕只是表層也足以造成致命的影響。其它存在於現世的生物亦是如此。

    ——但若你把那些過於詭異的如同記憶嵌入深淵低語還有遠超於常識的生物異變速度排除，單單只拿已知的東西對比的話。

    它其實很像是一種特殊的環境。

    就像水生生物通常無法在陸地上長時間存活，而人類之類的陸生生物潛水的時間也沒法太長。生物無法在自己原生環境以外的地方長時間活動，這即便在現世也是一種常識。

    但只因爲自己無法適應就代表那裏是生命的荒漠，這顯然也是過於人類唯我獨尊式的想法。

    或許那其中更深處，有一個瑰麗不已充滿生機的世界？

    奇特而與現世生物相似卻又不同的如同這幾頭小惡魔這樣的生物隨處可見——那應當是怎般讓人嚮往的土地啊——再度鑽出了馬車進行研究的綾雙眼和神情之中擺明了寫着這些東西，在涉及到新奇研究相關的問題時博士小姐可以比最莽撞的里加爾冒險者還要衝動。

    所幸這裏有足夠多的人可以攔住她一探究竟的衝動。

    ——而且他們有更嚴重的問題要思考。

    小惡魔的存在既然爲教會所知而里加爾的冒險者們也有目擊報告，甚至頻繁到了會有綽號飛行哥布林之類的說法出現，便代表這種存在不算特別特別罕見。

    雖然大概也算不上常見，但顯然它們還是有可能被常人遭遇到的。

    這其中的原因之一是亨利描述時提到的龐大數量，而另一個原因也十分顯而易見——它們會飛。

    巨大的數量和高機動性意味着這些東西從薄弱裂隙處誤入現世的可能性更高——但這也是重點所在。

    裂隙處。

    沒人能確定嘗試破壞節點的鉑拉西亞成員只有被亨利一行殺死的那一批，若是還有呢？若是他們在其它地方也做了相同的事情呢？

    這附近又被開了一個裂口？

    而這就引申出了第二個問題：

    如果確實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那麼。

    還有別的什麼東西也來了嗎？

    硫磺般的氣味變濃了。

    小惡魔恐嚇對手的高頻尖叫聲是自衛反擊之前的干擾，這聲音足以傳出去很遠很遠的距離。

    它們只在必要時刻用這種技巧，因爲這種聲波雖然可以暫時癱瘓一些敵人。

    卻也會吸引其它存在。

    那些捕食它們的存在。

    空氣的溫度似乎愈發燥熱了起來，刷刷的聲音穿過，這是某物略過灌木叢的聲音——但這裏長着參天巨樹，灌木叢相當稀疏，只在道路兩旁存在。

    所以要麼對方是有意擦着灌木行進，要麼。

    就是它的體型大到走在道路中間時軀體足以磨蹭到兩側的灌木。

    “咚——咚——”“呲——”

    龐大的六足身軀，有着細長吻部的臉上在厚重的眉骨保護下長着兩對紫色的眼睛，長長的尾巴與通紅的軀體背部覆蓋有一層如同魚鰭一樣的背帆，此刻處於半開狀態。

    它站在十來米外的地方，眨巴着眼睛吐出巨大而分叉的舌頭，在高體溫帶來的霧氣騰騰下俯視着這些顯然並不是發出聲音的小惡魔的存在，一時間陷入了疑慮之中。

    “沙拉曼達（火蜥蜴）。”亨利握着大劍，但卻轉頭揮了揮手。

    “快轉頭。”

    “撤。”賢者這樣說着的空當，體格龐大的掠食者反應了過來——哪怕這些小生物和它往常捕食的不太一樣，他們也顯然可以成爲一頓美餐。

    “咚——！”人類們抓住了繮繩，鬼族勇士丟出了兩支短槍，而身體一扭六條腿邁動起來的火蜥蜴稍微偏轉了一下頭顱，以驚人速度和力量投射出去足以貫穿硬化皮甲的短槍就“叮——！”地一聲從它橘紅色的頭蓋骨上彈了開來。

    “這？！”丟出短槍的照月目瞪口呆，她對自己的力量有十足的信心剛剛那一擊是想着多少能讓它受點輕傷停下動作的。

    “快走！”十來米的距離被快速縮短，馬車提起了速度而弓手們張弓搭箭立刻射擊但顯然也毫無效果。

    數噸重堪比地龍的巨大火蜥蜴吐着舌頭扭動龐大身軀追趕了上來，儘管速度不快但介於他們沒有多少應對手段，眼下除了竄逃也沒有任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