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節：黑暗悄然靠近（四）

    當足有7頭體格龐大的怪物出現在火光照耀範圍之內時，那無比符合傳說的形象在一瞬之間就讓躲藏在馬車後車廂的傳教士們情不自禁地大聲叫了出來。

    “米諾陶洛斯！”

    擁有遙遠古典時代古拉曼帝國文化傳承的東海岸人對這種傳說中的怪物無比熟悉——但這也僅限於在童話繪本之中，當下的時代裏沒人真的見過它們。結合之前也曾出現過的刻耳柏洛斯，這片遙遠異鄉土地上不知爲何那些里加爾曾被認爲是神話中才存在的怪物卻頻頻現身。

    半個身體和人類無異的怪物渾身散發着濃郁的野獸氣息，它們從膝關節往下與牛馬無異，並非人類的跖行而是蹄行行走。而上半身乍看之下就是放大了的人形，腦袋卻是一個蠻橫地生長着四支角且滿口尖牙與牛十分相似的古怪頭顱。

    “牛頭？！這裏怎會有獄卒！”巫女一行似乎也認得這種怪物的存在，顯然新月洲也有類似的傳說，她們顯得十分慌亂，因爲認出了對手所以知道來者不善。

    “當心些，它很難被殺死！”大巫女有些焦急地提醒。

    但不必她說，一行人也足以從驚鴻一瞥的外觀上看出來這些野獸的可怖。

    似乎與食屍鬼是聯合進攻的牛頭怪體格比鬼族都要龐大，如果超過3米高度的巨大身軀還不夠可怕的話，它們似乎還擁有一定程度上的智慧——至少從身上穿着的破布與手中拿着的粗糙武器來看是如此。

    “弓箭手射擊，轉移這些傢伙的目標！”牛頭怪體格龐大但行動速度遠超預期，它們迅速地從防線的缺口邁步靠近，與此同時武士們卻仍舊沒能解決掉食屍鬼。判斷出根本沒時間整理好隊形爬上馬車撤離的鳴海大聲下令。武士們從沒有如此痛恨黑暗對視野的遮擋——如此體格的龐然大物若是視野良好的話遠遠的他們就能察覺了。弓手們遠離了馬車並且張弓射箭，食屍鬼還有將近20頭健在，亨利和約書亞迅速地解決它們但其他人因爲數量劣勢就只能盡力自保。

    弓箭手們開弓搭箭只瞄準了個大概，比起靈活矯健伏低行進的小體格怪物，牛頭怪顯然是更好得手的目標。

    “咻咻咻——”的鬆絃聲之後箭矢一發接着一發準確地命中了怪物那長滿粗大黑毛的身體，箭矢扎進了皮膚鮮紅的血液立刻流出，似乎在說明它們與食屍鬼這種生物的不同之處。

    但眼下沒空去深究。

    “持槍！”手中原本的刀被武士拿去的巫女們再度試圖武裝起來，場面因爲新加入者而顯得一片混亂，衆人尚未解決已有的威脅新的卻又再次出現。持弓武士們一邊奔跑一邊射擊，米拉接過櫻丟來的短槍翻身爬上了米提雅的後背，在對付人類上強而有力的和人大弓送出所剩無幾的箭矢成功激怒了牛頭怪，它們咆哮着把注意力從馬車上轉移開來，向着傷害到自己的渺小人類弓兵發起了衝鋒。

    “散開！散開！”7頭如此龐大的牛頭人極高的噸位衝鋒怕是可以直接撞垮土牆，但缺乏足夠人數又被食屍鬼纏鬥的鬆散陣型在此刻成爲了一種優勢，奔着弓兵衝鋒過去的牛頭怪在人類及時躲避的情況下反而把理論上是友軍的食屍鬼們踩踏得七零八落。

    “吼！！！”絕對與家牛叫聲沾不上邊的野獸咆哮迴盪，數百千克重生物的蹄子踩中的食屍鬼直接骨折翻倒，沒有痛覺的怪物和野獸之間理應是配合着上來的，但此刻這些噸位驚人的牛頭怪卻反而造成了迄今爲止最大的食屍鬼殺傷。

    人類武士們知曉威脅按照命令哪怕捨棄武器或者狼狽地前撲翻滾都拼命躲閃了開來，但食屍鬼並沒有埋藏進這樣的設計，它們是纏住目標用的棄子，一擁而上纏鬥才是它們的設計目的。

    本應是劣勢的鬆散陣型，在陷入與難以殺死的敵人的纏鬥時被新來的巨型野獸衝鋒，卻成爲了一種優勢。

    “嘿！我在這兒。”明白自己是誘餌的洛安少女騎在米提雅的背上揮舞着矛大聲叫着，但牛頭怪似乎對她的存在毫無興趣，它們只是低着頭試圖在地面上找出那些傷到自己的個體——反倒是食屍鬼們按照她的預料被吸引了，整齊劃一的妖物們哪怕脊椎被踩斷也把頭顱轉向了這邊以空洞的黑色眼瞳直直地盯着她。

    它們試圖朝着她的所在位置移動，而就身處於牛頭怪腳下的食屍鬼動起來與它們產生了不少衝突，於是這些龐然大物咆哮着就揮舞起了手中簡陋的木棒。

    數十千克重的食屍鬼像是小石子一樣被擊飛了出去，儘管是否確實被殺死仍有疑慮，但很顯然這些新出現的野獸並沒有什麼友軍誤傷的概念。

    戰術奏效了。

    亨利和約書亞互相配合着斬殺了外圍的食屍鬼緊接着迅速地朝着牛頭怪所在的方向跑來。

    “向外撤！弓箭不要停，同心圓陣！”鳴海接二連三地下達指令的同時要巫女們趁怪物的注意力分散趕緊上車，弓箭手們按照他的指示繞圈射箭，試圖迷惑牛頭怪的方向認知並且把它們引開馬車。而米拉則騎着獨角獸從另一側試圖靠自己爲餌把食屍鬼都拉開，負責近戰的重裝武士以及愣頭青聚集在一塊兒拉開了距離，他們揮舞着火把爲弓手們照亮環境。

    來回亂晃的小人兒和下面四肢着地爬行的妖物加上時不時傳來的刺痛以及搖晃的火光一併進一步激怒了這些頭腦簡單的野獸，它們也許在單純力量使用上甚至可以壓到鬼族勇士，但卻顯然沒有任何戰術思想。

    “讓它們聚在一起。”賢者對着在場除了他以外唯一一個做得到的人——目盲的劍客——如是說着，而後者奔跑的過程中點了點頭，緊接着毫不猶豫地向前衝進了滿是野獸氣息的怪物陣列之中，將太刀刀背緊貼自己身側向前一個滑步的同時在其中一頭野獸的小腿劃了一道。

    “吼！！！”笨拙而野蠻的牛頭怪根本把握不住周圍的局面，被攻擊的野獸直接朝着受傷的地方就是一棒子砸了下去，但約書亞已然閃開，它只是砸到了一頭食屍鬼。

    赤發的劍客以極爲敏銳的聽覺與神速牽制着龐大的野獸讓它們擠在一起互相磕碰，幾頭受傷而行動遲緩沒有跟上米拉的食屍鬼也在這個過程中被幹掉。

    “神符還有嗎？”沒有加入戰鬥而是跑到了巫女們面前的賢者開口如是問道，大巫女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有些攜帶時間過長失效的，閣下有方法恢復？”

    “一次性的，用完再也沒有了，包裹住。”他把餘下的所有符文石都交給了大巫女，在這裏就把它們全都用光不是一個好主意，可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方法。這些東西本就是應急用的，原本對付食屍鬼儘管艱難但他們穩打穩扎仍能獲勝，眼下牛頭怪再加入進來再不用怕是就要傷亡慘重了。

    米拉吸引走了不少食屍鬼，但林間幽暗無比她也知道盲目向前跑出去不是好主意，因此利用米提雅強悍的身體能力繞了一個圈又跑了回來。

    食屍鬼的速度雖然不錯但仍無法與獨角獸相比，它們落後了一拍正好就被洛安少女吸引在身後。

    可米提雅也不可能永遠這樣牽制着它們。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最大威脅的牛頭怪因爲各種原因現在正好位於在戰鬥中已經熄滅的篝火前方幾米，以它們的體格與步伐要不了多久回過神來可以輕鬆跨越。

    “快過去幫助小姐。”約書亞一人扛下了擾亂牛頭怪的任務，氣喘吁吁的重裝武士和箭矢已經用空因此也切換成短槍的弓武士們轉移陣列朝着白髮少女的方向跑去，而巫女們手忙腳亂地翻出來神符並且把亨利給予的符文石放上去，天神文字亮起來的一瞬間，亨利的雙眼和體表的符文也亮了起來。

    他低垂着克萊默爾。

    本就強悍的身體能力在強化魔法的作用下再度增幅，一米五長的大劍毫無留手地一招劈出，直接就把一隻牛頭怪正準備揮下大棒的手臂在空中斬斷。

    鮮血噴涌，而自出現以來最爲劇烈的伴隨着憤怒的咆哮聲立刻響起。

    已經有些小喘氣的約書亞默契地向着馬車的方向奔跑過去，而亨利接手了他原本承擔的吸引牛頭怪注意的任務。

    “滋滋”的聲響閃現，重新充能的神符充盈着月之神的雷電之力。巫女們握住了它，而另一側米拉瞧見了氣喘吁吁但羅列好了陣列的武士們，一個眼神相對就明白了他們的打算。

    “鏘——”一如那天在小村對密集馬匹的再現，亨利揮舞着大劍又準確地在另一頭怪物的身上留下了深可見骨的傷口，致命的威脅讓這些原始的野獸陷入了狂暴，它們不顧一切地想要把這個對手殺死，而這也正是他們在等待的契機。

    無需言語溝通。

    因爲彼此都是頂尖的戰士。

    巫女們整齊劃一地用食指和中指夾着神符向前伸出。

    米拉在衝到了靠近武士們陣列面前的時候驅使米提雅停下來一個轉身向着那十來頭仍舊追擊着的食屍鬼反衝。

    “神雷，來！”

    雷電從空中降落直直朝着陣中央體格龐大的怪物。

    “哈啊！”雪白的獨角獸前蹄踐踏同時洛安少女手中短矛刺出，武士們拔刀如同水車轉輪一樣依次揮砍。

    “轟咔！！！”熾烈的白光照亮了夜空，雪亮的刀鋒斬開了慘白的妖魔外皮。

    黑色的體液四濺，燒焦崩裂的外皮也開始溢出鮮血。

    巨大聲響過後是片刻的安靜。

    緊接着武士們向前逼近，米提雅轉過身踢飛了一頭缺了條腿慢半拍因此漏過了初步攻擊的食屍鬼。而巫女們緊接着又補了第二發神雷。

    “鏘——”截肢，斬首。氣喘吁吁。

    “轟——！！”挨了一發雷電轟擊雖然重傷麻痹卻仍舊站立的牛頭怪們在第二次攻擊之下渾身焦黑更甚，但卻還是站着。

    最後一頭食屍鬼怪異的頭顱被切斷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亨利提起克萊默爾轉身回來，約書亞也從馬車旁邊再度進發。

    符文石已經盡數用完，神符還有剩下，但在回到新京神社之前卻也再沒有辦法充能。

    但牛頭怪仍舊站着。

    它們渾身的表皮都被燒焦裂開，毛髮變成一團黑乎乎的硬塊粘在一起，肌肉也散發着蒸汽，但生命力卻如此頑強仍舊還挺立。

    平直的大劍劈砍，斬中了關節的側面。

    “吼——”無力的吼聲嘶啞着傳出，倒下的野獸砸倒了同伴，而賢者接着上去與紅髮劍客一左一右，迅速地結果了這些龐然大物。

    蒸汽和鮮血從斷口發散出來，猙獰的牛頭因爲被雷擊而翹起的嘴脣下面是扭曲生長的獠牙。汗水從頭盔下方流進了眼睛裏，讓他們感覺眼睛又澀又痛，但所有人卻都仍舊愣愣地瞪大了雙眼，拼命地搜尋着周圍，生怕還有其它怪物仍舊存活。

    “贏了......嗎？”喘着粗氣的小少爺愣愣地這樣說着。而龜縮在馬車內部躲藏於篷布提供的象徵性防護的修道士和青田家家眷以及對此類戰鬥沒什麼信心的獵民少女，也終於小心翼翼地探出了頭。

    慘勝。

    儘管沒有任何真正意義上的傷亡。

    但這場戰鬥讓武士們幾乎所有的武器都出現了嚴重損毀，盔甲也沒好多少，弓矢更是消耗一空。

    亨利攜帶的那些價值連城的德魯伊符文石也總算是告竭。

    和那日與刻耳柏洛斯的戰鬥一樣，儘管他們存活了，損失卻仍舊算得上重大。

    “我們真的需要更多的人力和物資。”武士領隊這樣感嘆着，但儘管看起來已經安靜，他們卻也不敢停留。迅速整理好了行裝便乘上馬車再度趕路。

    一直加速跑了又有好一段距離，才在一處較爲隱蔽的地方重新紮營。

    並且在安排了人員在周圍巡邏，輪班守夜過後才敢安心休息。

    儘管這樣增加的負擔更大，但也沒有人再敢放鬆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