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節:無妄之災(二)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Roy1048字數:3805更新時間:24/07/05 04:15:10
    不論在里加爾還是在新月洲,但凡稍微正規化、精銳一些的軍隊,往往對於入選者的身高乃至體重會有一定程度的限制。

    “身高在某某程度到某某程度之間,體重在某某程度到某某程度之間者方可入伍。”類似的詞眼在里加爾的公爵親兵招募抑或月之國的足輕擴編——儘管如今因爲缺乏戰爭新京已經很少這麼做——公告當中往往可以找到。

    普通人很少理解爲什麼要有這種限制條件,一些因此被刷下來沒法進去的人也許甚至會心懷不忿。

    而當這些對此知之甚少甚至懷抱有敵意偏見的人,瞧見了那些優秀精銳士兵們衣甲鮮亮,體格和身高都相近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邁着優秀整齊的步伐進行閱兵遊行時——

    “哦,就是爲了好看。”之類的結論,便會帶有一絲鄙夷地被作出。

    人是一種非常膚淺的生物,總是善於以貌取人,以自己淺顯的知識去套用在他們無法理解的事物上面:擅自地爲動物代入人類的情感糾葛編造生死離別的故事;又或者是以粗俗的見解認爲自己遠比真正的專業人士更爲優秀。

    士兵是上陣殺敵的職業。

    哪怕隨着和平年代的到來確實很多東西都失去了自己原本的意義,但是身高和體重限制在一個層次內,並不緊緊只具備有閱兵時看起來整齊劃一的炫耀意義。

    經歷過戰鬥的人便會深刻地明白這一切的意義何在——

    “快動起來啊!”花魁有些不耐煩的話語響徹在小巷之中。

    米拉一行四人皆是女性,其中博士小姐和璐璐的身高更是只有一米五以內,體型十分嬌小。

    櫻雖然身材高挑,但卻十分纖細,也並不是有力氣的人。唯一算得上體力相對優秀的,也就僅有身形和她差不多卻鍛鍊充分的我們的洛安女孩。

    但她需要負責戰鬥。

    彌次郎整個人都呆滯住了,他身體僵硬像個木偶一樣邁不開腿。這位平日裏有些囂張的小少爺見了血變成這樣一幅窩囊樣實在有些讓人大跌眼鏡,可眼下不是嘲諷他的時候,他們需要脫離險境。

    一米七身高經常鍛鍊又是小少爺出身營養充分,彌次郎雖然在寬大的衣服下看起來也不甚高大,但體重也是有60公斤以上的。

    這樣的一個大活人自己腿麻了沒辦法走路了,光靠嬌小的博士小姐和璐璐還有高挑纖細的花魁,三人一起攙扶着他都跑不了多快,而且她們沒跑多遠就變得精疲力盡也氣喘吁吁了起來。

    米拉有些焦慮地看着後面,新出現的那些地痞流氓果然是地上那個人的同夥,因爲其中二人出現以後立刻蹲下開始幫那人解綁。他們當中有年輕的也有中年的,但無一例外都是身強力壯的成年男性。

    “這個人數我一個人能搞定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洛安少女的內心十分忐忑不安。若是她手裏拿着其它類型的武器也就算了,隨身的只有一把不怎麼長的單手刀,這種自我防衛的武器攻擊距離太短了,一兩個人還好,七八個這種層次的人數,她衝過去估計沒能揮幾刀就會被包圍。

    這也是爲何米拉第一時間會下達逃跑的判斷的緣由,能夠一個人打三個人以上的話,你必須在很多方面上具有優勢:例如着甲、使用長度和重量都更高的重型主戰武器、騎馬,或者在體格和技巧上擁有壓倒性的優勢。

    對自己的實力認知不夠明確導致和預想情況有別進而搞砸的例子有彌次郎一個已經足夠,米拉可不想步他的後塵。

    “跑什麼跑啊,跑得掉嗎,附近都是我們青山衆的領地懂嗎?”

    “都沒搞清楚局勢就在這裏鬧事?”

    兩個高低不同但同樣粗魯的聲音先後響起,而洛安少女因爲這句話才終於開始注意起了周圍的環境——

    這裏的房屋相對破敗古舊一些,儘管和人的房屋基本都是木加上紙結構的,但這裏許多人家就連窗紙都有填補過的破洞,很顯然正是所謂的貧民街。

    但更爲重要的是這裏並非沒有民衆,實際上她回頭掃視一眼的時候便有不少民衆透過自家的窗戶縫隙或者門縫看向了外面和米拉對上了眼,只是對上眼神的一瞬間他們就都藏了回去。

    ——不可能有人打算幫他們,這些民衆畏懼那些流氓。

    附近居民的表現坐實了那些自稱青山衆的流氓的叫囂——這裏的確是這些人的地盤——但沒有洛安少女這種師從賢者的敏銳局勢掌握能力的博士小姐,卻尚且仍在挨家挨戶地敲門試圖找人幫忙。

    “幫幫我們!”綾的模樣不可謂不楚楚可憐,語調也十分誠懇。只是她這一身博士袍哪怕能夠獲得大多數人的尊敬,在這種地方卻似乎也是沒有太大的作用了。

    流氓們沒有很快衝上來,而是留在了他們的同伴附近,這種餘裕的表現更加證明了他們在自己地盤的自信。一行五人用很慢的速度拐進了小巷,儘管只是兩分鍾的衝刺,但除了米拉之外另外三名女性都已經氣喘吁吁,而彌次郎仍舊一臉呆滯地渾身發着抖。

    “幫幫我們,有人在家的嗎?”綾仍舊不死心,喘了幾口氣之後便試圖敲開一戶人家的門。

    “沒用的。”櫻有些不耐煩地開口說道,但她這句話卻和角落裏的一個聲音異口同聲。

    綾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幾人看了過去。

    那是一個衣衫襤褸地坐在垃圾堆裏頭的老婦人。

    “安踏拉。”她說,這個有些粗魯的說法是月之國的民間用語,意思大概是“你們這羣傢伙”。

    “從北方來的吧。”

    乞丐老婦人接着說:“做生意搞砸了的商人,受傷了沒法工作的工人。”

    “這裏是聚集了這些活不下去的人的地方,還有從藩地來的流民,做兩倍的工作只能拿一半的酬勞。”

    “很多人已經放棄了,就窩在家裏,向青山衆借了貸來過日子。”

    “那些傢伙是負責催收債務的,剛剛你們家的少爺自以爲救下的那個女人,好吃懶做欠了幾年的債又不願意賣身。”

    “誰會幫你們哦,幫了就是斷了自家的生活來源,自討沒趣。”一頓嘲諷過後,老婦人起了身拄着柺杖走進了小巷的深處。

    “這。”這明顯是綾所未曾接觸過的世界,她一時間失了言。而米拉沒有說些什麼,類型的情形在世界各地都是存在的,階級分化嚴重的月之國會有也是自然,難以突破現狀因而變得得過且過的人有多冷漠她是有過深刻瞭解的。

    人與人哪怕住的地方不同,接受的文化教育不同,很多方面卻仍舊還是具有共通點的。

    在來到這裏歷經了一季有餘,雖然接觸的人仍舊不能算多,她卻也多多少少對這個國家有了一些外來者的見解。

    月之國是一個兩極分化,一定程度上缺乏靈活性的社會。

    在好的方面,他們各種社會基礎建設和制度、對於知識的重視、相對高效的官府等方面確實比起混亂的里加爾世界要出色極多。

    可另一方面,這裏的人在冷漠、保守起來的時候也要比里加爾人更加嚴重。

    青田家的發跡史是個好例子,但是絕大多數的和人不會去嘗試。

    歷經過商業風氣十分發達的里加爾南境城邦聯盟還有帕德羅西帝國這些地方,米拉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文化上的截然不同。

    她說不上是月之國這種壓抑而又缺乏創新,不敢嘗試的保守風氣更好;還是拉曼人那種一旦有一個人成功就一大堆人跟風試圖複製對方成功的投機風氣更好。

    想不通的問題,與眼下無關的問題不要思考太多。

    專注於目前的困局。

    ——沒人會幫他們,只能自己想辦法突圍。

    方案是有的。

    “這些人估計是有這裏的官方背景支持,但就算這樣,他們也不會撕破臉皮。”儘管是在月之國,但是很多事情的潛規則是世界通用的,米拉學着亨利慣有的模式展開了分析:

    “罩着的應該只是鎮上的勢力,如果闖到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他們大概就會收手。因爲事情捅大了引起上面的注意了,連官府自己都會遭殃。”

    她的說法引起了其他人的贊同,但是儘管知道怎樣突破目前的局面,卻仍舊有兩個點是難以解決的——

    第一個自然是因爲幾分鐘前的事情,目前還陷入呆滯和恐慌自己動不起來的彌次郎。本就不以體力見長的她們這些年輕女性要拖着他這樣一個大活人是跑不了多遠的。

    各種軍隊之所以對士兵會有身高體格的追求,儘量讓大部分人擁有近似的身材也是這樣的原因。要是體格與體能差距太大,倘若你的隊友倒下了那麼你連拉着他或者揹着他逃跑都難以做到。

    而第二個原因,則是在緊張感之下被短暫忘卻,但確鑿無疑的,至今仍未解決的一個問題——

    她們迷路了。

    一開始就是因爲迷路才跟彌次郎相遇,又怎麼可能在救下了他之後就忽然不迷路了。

    逃向人來人往的大街聽起來容易,但實際上該往哪走?

    安尚是個相當大的地方,加上幾人又是初來乍到。雖說月之國的正規城鎮都是經過國土博士規劃的,相對有序,可這也只是建城之初,隨着時間流逝,很多格局都會和原來的有所區分——也正是這個原因,綾才沒能發揮她的知識。

    哪怕並不是專職規劃的國土博士,綾也是書院出身的,耳聞目染一些基本的原則還是明白的。

    但安尚是一個歷史悠久遠勝於青知的地方,本地官府的土地局管理人員可沒有國土博士級別的知識水平,畢竟如果人均博士的話博士也就沒有存在價值了。

    人們在這裏生活,人來人往,家裏添了新丁或者誰家想做生意了就會對住所有所需求。審批購置土地,建造房屋的時候他們不一定嚴格會按照原來的城邦規劃來修建,因此歷史越悠久的城邦內部結構也就越錯綜複雜。本以爲按照規劃可以通達的大道卻因爲某些原因不可通行改道了,生活時間長的本地人也許知道該怎麼走,但她們卻是不行的。

    盲目亂走也許會迷路得更嚴重,被圍堵住的話就只能正面衝突了。

    但勝算很低。

    對方表現得那麼餘裕,想必也正是看穿了這些點。

    該怎麼做?

    米拉看向了氣喘吁吁的櫻、綾還有璐璐,又看向了一臉呆滯的彌次郎。

    思考的速度是電光火石,總而言之——

    “啪!”

    響亮的一個巴掌,在其它三人目瞪口呆的圍觀下,彌次郎瞪大了眼睛,左臉逐漸浮現出一個鮮紅的手印。

    “男人點!”而並非出身自月之國,對於本地女性所謂矜持文化一無所知的洛安少女,用最直接了當的方式使這個陷入自信崩潰的少年清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