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節:路漫漫(二)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Roy1048字數:3858更新時間:24/07/05 04:15:10
    依託水道運輸以竹器貿易聞名,緊鄰永川河主幹道的青知鎮,想也知道大部分人的首選出行方式乃是船舶。

    將支流一併算入的話幾乎貫穿南北的永川河作爲新月洲的第一大河,不僅滋養灌溉了沿途無數的田地與牲畜,也在這個平原稀少山巒衆多的國家南北交通來往方面佔據有極其重要的地位。

    山路難行,九曲十八彎,而且有各種野獸土匪出沒,更加增添危險。在水道運輸極爲發達的月之國,各種大小遊船基本上替代了里加爾世界馬車的地位——然而一行人出行仍舊選擇走的是陸路,這也又是經過仔細考量得出的結論。

    儘管水路運輸成本較低,而且路線上要比經常需要繞路的山道更短更直接,但因沿途經過的基本都是較爲繁榮地帶的緣故,暴露行蹤的風險也會更高一些。

    切莫忘記,咖萊瓦等人便是順着河流來到了青知鎮然後完美地一頭撞上了青田城主的部隊,被扣押起來的。

    不幸中的萬幸是青田不是叛軍,但下一站是不是還有這麼幸運就說不定了。哪怕手中握有一些叛亂地方貴族的投名狀,他們卻也無法確定名單上記錄的就是所有人。

    叛軍不是蠢蛋,籌劃了這麼長時間的計劃,要不是亨利這些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以及一意孤行的博士小姐正好撞上了,估計根本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得到。

    而在眼下得知名單遺失了,他們也不會像是木頭人一樣無所作爲。截殺自然是一個方面,但眼看着有暴露的危機,估計他們的計劃也會加緊進行。一些不被記載在名單上的貴族也許在這一段時間內也被拉攏成爲了叛軍的成員。

    名單的唯一作用只有交給新京的高層,以上面的各種身份證明確認叛亂貴族並且主動出擊。若要依賴名單作爲他們自身鑑別危險的手段,那麼因爲上述的各種原因,可靠性就會大大下降了。

    沼澤村的事情鬧得挺大,雖然用各種理由壓過去了,但敏銳如青田這樣的人仍然從中嗅到了一些訊息。再結合亨利等人的到來,城主之所以會像是一切都已經知曉了一樣等待着賢者的到來,便是因爲他憑藉商人所具有的敏銳洞察力作出了一套自己的推論。

    沒有加入叛亂者陣營,意味着青田應當也是他們防備的對象。沼澤村那邊的大屠殺是加賀家大公子擅自妄爲的結果,想來上面的人估計也沒有預料到會搞得這麼大,現在正在想方設法把消息給壓下去。

    青田估計是早就對一些動向有所察覺,因而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懷疑的。又也許北方叛亂貴族有嘗試過接觸,但以月之國保守隱忍的風格,這多半並沒有挑明了進行,爲的就是免得留下話柄。

    但總之沼澤村的事情加上亨利一行可疑人物的到來,算是坐實了青田早就有的懷疑。

    就好像我們過去提過許多次那樣,商人們總是能夠最早嗅到危機與商機的一種存在。所以他會與僅僅只是碰面幾個小時的賢者一拍即合給出一個完備到好像已經準備了大半個月的合作方案,想來也是之前就無數次思索過各種各樣的手段,想要謀求自保吧。

    青田是個聰明人,狡詐、敏銳,又懂得自我隱藏。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不會輕舉妄動,哪怕通過與賢者的交談知道了沼澤村那一夜的真實情況之後,他仍舊像是對此不知情一樣繼續過自己的日子。

    自作聰明的人跟真正聰明的人區別在哪?

    ——前者總認爲其他人比自己愚蠢,而後者,則永遠假設所有人都與自己一樣,甚至比自己更聰明。

    驕兵必敗,青田能夠以三十幾歲的年紀將青知鎮治理得這般繁榮,雖說與祖業累積有關,但更多的還是個人的能力。仗着祖輩的積累只知道坐吃山空的人,在這個國家大抵也是一撈一大把的。

    亨利知道青知這樣繁榮的地方多半不會輕易對新京產生謀反之心而選擇接觸。誠然,我們的賢者先生所擁有的閱歷和知識水平足以讓一般人折服。但北地那些意圖謀反的貴族在此地居住的時間遠比他更加悠長,其中又怎可能沒有任何人也會想到這點。

    青田家肯定是備受矚目的,暗中盯着他們的人,被打進府裏的探子,估計有許多許多。

    船舶走水路誠然更爲順利,但一旦在河面上被人包圍,他們就走投無路。而且能承載一百人左右規模的大型船隻體格龐大,哪怕換成小船組成船隊,目標也依然很大。盯上他們的人完全可以派遣小艇之類的尾隨報告,在前方進行補給的城鎮地區事先埋伏。

    哪怕這些問題之中的一部分,走陸路同樣有遭遇的可能性。因爲新月洲山巒衆多,地廣人稀的野林子佔據了很大國土面積的緣故,危險程度終歸要比走水路更低一些。

    大隱隱於市這個說法,我們在之前雖然提過,但應用在眼下的場合卻也並不十分合適。

    融入人羣以人海茫茫本身來作自我隱藏,對於構成成分就決定了沒法低調的他們這一支異邦人隊伍而言,難度實在是有些太高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基於一系列的考量,在青田以“遊歷嘛,選擇更爲艱難的路途行走才能鍛鍊得到”爲由,開始有意地在北方和人貴族的社交圈中將自己兒子帶隊出門的消息主動傳播開來的同時,一行人也踏上了漫漫長路,深入到了蒼青色的竹林之中。

    青知鎮附近的竹林甚是廣闊,之前亨利等人以爲自己見到的不說所有大抵也是一半,但在往南走出幾個小時入眼所見卻仍舊是參天的翠竹時,才真正切身感受。

    而就是擁有如此面積的竹林,卻依然需要有專人照料才能跟得上青知竹器匠們的消耗速度,某種程度上也體現出了這裏的竹器貿易到底有多繁盛——如是思考着的我們的洛安少女,一如既往地犯了她觀察不足的小毛病,妄下結論。

    米拉所不清楚的是,青知所謂竹器消耗並非完全是有多少竹子就砍多少。需要專人照料是因爲竹子也有品質區分,上好的竹器選的是能夠耐得住溫度與溼度的變化不容易開裂的材料,這種竹子乃是百裏挑一。

    因爲竹子自然生長,風吹雨打加上各種野生動物磨爪子磨牙還有蟲蛀之類的因素,總是會有暗傷存在。哪怕不是品質最高的竹器,也依然需要挑選一番,才能做出來耐用的物品。

    所以儘管竹林看起來茂密又旺盛,實際上大部分只是放任在那兒自然生長自然衰落,唯有那些經過經驗豐富的竹農眼看手摸,確信了是好材料值得培育的,才會被細心看管,等待長成之後鋸下來送往加工。

    一個早晨的時間在無言的行進之中度過,百人左右的隊伍隱隱分成了兩個部分,氣氛有些尷尬,這在意料之中。

    走在最前頭衣甲鮮亮又騎着馬還牽着10頭馱牛的自然是青田家麾下的武士一行,而亨利他們幾人與小獨角獸走在了中間,緊隨其後的就是特木倫所率領的夷人部族。

    夷人與和人之間的不合明顯得不行,即便因爲局勢所迫他們不得不寄人籬下,空氣也依然有些尖銳而沉悶。

    這是綜合因素的成果,哪怕沒有之前新京方面對於少數民族的打壓,社會主流與邊緣羣體之間的不合也依然是各個國家與地區都普遍存在的。

    和人、又是和人中的貴族,小少爺彌次郎和他麾下的那些武士們是這個國家社會的上層,佔據了整個月之國人口百分之1到到百分之3的存在。而隱居於北部荒野之中除了與少數和人邊境村莊的漁民有交流往來以外基本上自給自足的夷族,則是完全不隸屬於他們管教的,法外之地的存在。

    哪怕捨棄了近期的直接迫害這一矛盾衝突,身份、地位、財富、文化等方方面面的不同,也依然決定了雙方不可能相處得融洽。

    ‘我會遵循父親的命令與你們一同前往新京,這是我個人的一種歷練,但不代表我必須和你們和睦相處’

    儘管並未說出口來,但小少爺彌次郎的眼神與態度,也依然透露出了這樣的訊息。而身爲少主的他有了這個意思,麾下的那些武士們,自然也是會跟後面的人保持距離。

    出行僅僅一個上午的時間,這支隊伍看起來就已經隱隱有要發生內鬥分裂的跡象。

    和人的武士與夷人沒有任何的交流,大多騎着馬的武士們腳程較快,哪怕是步行的足輕也年青有力不怕吃苦。而夷族人當中有老弱婦孺,走起來時不時就有人掉隊,負責領隊的特木倫與他的兒子呼蘭時不時就得回頭注意一下。可前方的彌次郎卻只顧着自己不停前進,半點兒也沒有要等他們的意思。

    這一行爲看在夷人的眼裏自然成爲了有意的刁難,而更進一步使得矛盾激化的是,中午時分他們終於停下來時,一些年輕的夷族人想要走過去從馱牛那兒拿些食物,護着馱牛的足輕們直接就亮出了長矛。

    此次出行包括亨利等人在內大多是輕裝,大部分的輜重包括口糧都放在了馱牛揹着的箱子之中,因此和人足輕的這一行爲直接就激化了矛盾,雙方用彼此都不完全通達的語言大聲地吵鬧了起來。

    年青的下級武士們大聲指責這些靠近過來的夷族人是小偷,要來偷盜他們的東西。

    而夷族人則認爲自己過來拿點吃的天經地義,對方是有意在爲難他們。

    出身山野之中天性自由的夷人沒有過多私人財物的概念,如同璐璐最早引領亨利一行人前去那營地長屋一樣,他們很多東西都是部族人共用的。但武士們不是這麼認爲,以足輕們從小灌輸的觀念而言,哪怕這裏頭的東西確實有他們的份,那也要等到自家少主同意,由武士領隊安排分配才行,伸手自由取用就完全是小偷的想法。

    不同文化背景造成的不同觀念,加上階級差距與各種歧視和偏見,起先只是小規模的爭執迅速演變成了各種嘰裏咕嚕的對罵,雙方之間的動作也越來越激烈。

    若非前面聽到動靜正在安排隊伍休息的鳴海迅速趕來制止,只怕當場就會發生暴力衝突。

    識時務知道己方寄人籬下產生衝突起來弊大於利,特木倫也迅速跑了過來攔住了那幾個擅自行動的年青人。作爲一個部族的領袖,與和族人接觸較多的他也明白夷人一些觀念在月之國主流社會不太行得通這一點。以自身的威望攔住了這些年青人之後,特木倫與鳴海爲了避免進一步的爭端,決定選擇將一部分的口糧分出來給夷人自行揹負。這個結論提出之後鳴海返回隊伍前列請示了彌次郎,萬幸的是小少爺並沒有在這時候鬧脾氣,點點頭就同意了,算是暫且解決了這個問題。

    “前途多舛啊。”博士小姐扶着額頭嘆了口氣,而米拉則是左右看了看揹着糧食走過去的夷人以及另一頭開始生火做飯的武士們,最後把眼光投向了賢者。

    “我們。”

    “蹭誰的飯?”

    。m.